鬼鐘

1

太平灣古鎮有個修表店，修表師傅是個天生的羅鍋子，鎮上人便以“形”為“姓”，叫他“羅師傅”。近些年來，收藏淘寶之風盛行，羅師傅利用工作之便，也撿了好些漏。

一天晚上，羅師傅正準備打烊，一個收破爛的老頭騎著三輪車來到門前，說他收到了一個老式落地鐘，問羅師傅要不要。

羅師傅打趣道：“不就一個破鐘表嗎，至于跟寶貝似的捂著蓋著嗎？還怕人搶劫咋的？”

“不是怕人搶了去，是這個落地鐘的樣式忒古怪，怕嚇著人。”老頭說。

“甭跟我整玄的，我修表大半生，啥稀奇古怪的鐘表沒見過？”說著話，羅師傅就去掀那蒙著落地鐘的破毯子。然而，就在他輕輕掀開毯子的時候，看到的卻是一具猙獰恐怖的骷髏。羅師傅不由“啊”了一聲，跟僵尸似的呆在那里不會動了。收破爛的老頭趕緊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袖，說：“羅師傅，沒事吧？”

待收破爛的老頭連喊了幾聲“羅師傅”，羅師傅才醒過神來，支支吾吾地掩飾著說：“沒事，沒事沒事，不就是一個骷髏形的落地鐘嗎，這有啥好怕的。”

羅師傅嘴里說沒事，可早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待他稍安下神來，把骷髏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番，不由又是一驚。就見在骷髏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窩里，各鑲嵌著一個泛著綠光的表盤。右眼窩里的表盤上刻的是通常老式鐘表計時的Ⅰ、Ⅱ、Ⅲ、Ⅳ、Ⅴ、Ⅵ、Ⅶ、Ⅷ、Ⅸ、Ⅹ、Ⅺ、Ⅻ等十二個古羅馬數字；左眼窩里的表盤上刻的則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時辰，而吊在下面的鐘擺，卻是個酷似心臟形狀的透明琥珀。

看著這個古怪的老式落地鐘，羅師傅心想，甭說那詭異的骷髏造型，還有那鑲嵌在骷髏眼窩里中西合璧的兩個表盤，單憑這個心臟形狀的琥珀鐘擺，就可斷定，這個落地鐘當是一件價值連城的稀世之寶。因此，不等收破爛的老頭開口，他便伸出五個手指頭。

收破爛老頭揣著五張大票喜滋滋地離開后，羅師傅便把自己反鎖在店里，專心致志地鼓搗這個骷髏落地鐘。可他又拆又卸又擦油地鼓搗了一個通宵，也沒能讓落地鐘走動起來。

此后，羅師傅便吃住在店里，一有空就研究這個不能走的落地鐘。羅師傅修表幾十年，什么樣的鐘表他沒修過，可沒想到，卻讓這個骷髏落地鐘給難住了。他廢寢忘食，絞盡腦汁，足足研究了一個多月，也沒能修好。后在家人的一再勸說下，他只好暫且罷手，把那個骷髏落地鐘挪到墻角，用床單蒙起來不再管它。

2

這天，鎮上的一個老中醫來店里修懷表，可進門剛一看到羅師傅，便不由吃了一驚，說：“羅師傅，你的氣色咋這么難看，不會是病了吧？”

羅師傅訕笑著說：“沒事，這陣子手頭活多，有點累。”

“不對，光累絕不會讓你累成這個樣子，來，先讓我給你把下脈再說。”

說著話，老中醫讓羅師傅坐下，把胳膊放到桌案上，一邊切脈，一邊閉目沉思……約摸過了半個鐘頭，老中醫才慢慢睜開眼睛，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看著羅師傅問：“你最近是不是遇到啥不干凈的東西了？從一進屋，我就見你面色灰青，暗藏煞氣。經剛才切脈，又在你體內發現了鬼脈，此乃邪祟侵身之兆。”

“怎么？你們行醫的先生也迷信？”

“這不是迷信，老醫書上說，百邪癲狂所為病……好了，說這些你也不懂，你就說最近遇沒遇到啥怪異的東西吧。”

聽老中醫這么一說，羅師傅不由想到了那個詭秘怪異的骷髏落地鐘；他便把從收破爛老頭手里買了個老式落地鐘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隨后，他到墻角掀開了蒙在落地鐘上的床單，想讓老中醫看個究竟。可就在這時，羅師傅一下子驚呆了——那個他研究了一個多月也沒能鼓搗好的落地鐘，竟然走上了。再跟屋里別的鐘表一對時，居然分秒不差。

再說老中醫，看到這個形狀怪異的落地鐘，先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等他戴上老花鏡近前仔細打量一番后，不由得神色大變。

見此情景，羅師傅猜想，必定是這個落地鐘有啥說道，便小聲試探著問：“咋樣，莫非這東西是個不祥之物？”

“正是。如果讓這個東西在你店里放下去，遲早會要了你的性命。”

接下來，老中醫便給羅師傅講述了這個鬼鐘的來歷。

說是在清朝年間，灤河流域連遭水災。沿河兩岸生靈涂炭，民不聊生。可州府縣衙的官員們，卻靠水患大發其財。對朝廷撥下的賑災錢財，層層扒皮，處處截留，悉數被裝進各級官員的口袋；而對下他們又巧立名目，橫征暴斂，中飽私囊。

有一年，南方茅山的一個老道，帶著一個詭異的骷髏落地鐘，來到了灤河岸邊的太平灣古鎮。說這個落地鐘，名叫鬼鐘，是貪官污吏的克星。它鳴響時可聲傳方圓百里之外，凡貪官聞此鐘聲，便會肝膽俱破，立時喪命。

一聽說這個鬼鐘如此神奇，大伙便在太平灣古鎮上建一道觀，把它供了起來。茅山老道棲居觀中，一日三餐均由鎮上百姓輪流供送。可過了好長時間，人們也沒聽到那個鬼鐘鳴響過。倒發現那個老道日漸消瘦，面無血色，一天比一天沒精氣神。

就在人們懷疑這個老道，是不是一個騙吃騙喝的江湖騙子的時候，道觀里突然鐘聲大響。那聲音，陰森怪異，猶如鬼哭狼嚎，聞之令人膽寒。幾天后，便有消息傳來，灤州知府和轄區內的兩個縣令已先后喪命。

見老道所言得到驗證，人們紛紛奔走相告，一同涌向道觀，要給老道慶功。可等大伙來到道觀，才發現老道已躺在床上，面黃如紙，氣若游絲，已露出下世的光景。

直到這時，老道才向人們道出了關于鬼鐘的一個秘密。原來這鬼鐘，不像普通的鐘表那樣靠發條引動齒輪走時，而是靠汲取人血入鐘擺才可走動。所以必須與人同處一室，讓其汲取人的精血，而它只有在吸盡一個人的精血后才會鳴響一次。所以說，鬼鐘鳴響之日，也就是與其同室相處之人命歸黃泉之時。

幾天后，老道油盡燈枯，去了西天極樂世界。道觀里的鬼鐘，由此停擺，不再走動。

直到后來，有人被貪官們逼得走投無路而挺身進入道觀，鬼鐘才又重新走動起來。此后，道觀里的鬼鐘，每年都會鳴響三兩回。而鬼鐘每鳴響一回，便會有三兩個貪官喪命。后來，這事傳到了州縣衙門。官府便以“妖言惑眾”的罪名，拆毀了道觀。鬼鐘便從此銷聲匿跡。

3

聽老中醫講了這個鬼鐘的故事后，羅師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趕緊湊到落地鐘近前，去看那個心臟形狀的鐘擺。就見那原本晶瑩透亮的琥珀鐘擺，竟然浸透了血色。待探身用鼻子一聞，果真有一股血腥氣味。

“看到了吧，它就是靠你的精血在走動。”老中醫說，“一個人能有多少精血呀，經得起它日夜二十四小時地吸食？趕緊把它扔出去。要不然，非把你的精血吸干不可。”

“可這是我花五百元錢買下的，就這么扔了？”

“行啦，先保命吧。”

“好好，我聽你的，晚上我就把它扔出去。”

羅師傅說，到晚上就把這個鬼鐘扔出去。可等到了晚上，他卻變卦了，倒不是還在心痛那五百元錢，而是對老中醫起了疑心。

自打老中醫走后，羅師傅就翻來覆去地想這事。心說，想我跟鐘表打了幾十年的交道，也是土生土長的太平灣人，咋就從沒聽說過鬼鐘呢？而你一個行醫看病的先生，卻把它說得頭頭是道。不會是他探聽到我得了這個價值連城的落地鐘，而編個故事來騙我吧？不過這落地鐘倒也的確有點怪，明明鼓搗了一個月不能走，而放到墻角卻又自己走上了。可要細想呢，也許是當時修的時候哪個零件沒弄合適，放那里趕巧碰對了瓷呢。至于那個鐘擺上的血，興許就是老中醫趁我不備，偷著抹上的也未可知。

如此這般一想，羅師傅便暫且打消了扔掉那個落地鐘的念頭，把它搬到里屋一角掩藏起來，想先看看情況再作打算。他想，要老中醫所說是事實，就算自己為人民做貢獻吧。

三個月后，羅師傅病故身亡。據說，在羅師傅去世的當天夜里，太平灣的人們都聽到了一個怪異的聲音，似鬼哭，如狼嚎，更像是從地獄發出的鳴冤叫屈聲，陰森恐怖，聞之讓人不寒而栗。又據說，也就是在這天夜里，太平灣鎮鎮長和某部門的兩名要員，死在了縣里一家娛樂城的豪華包廂里。

（編輯：劉俠風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