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瑣事

一

雪停天晴時，我時常會站在陽臺的窗子向外張望。窗外斜對著一段街道，街道一邊是垂柳，一邊是松樹。松樹是新種植的，很幼小，而垂柳已大如圓頂的亭子，繁茂細長的枝條上掛滿冰雪垂向地面，仿佛一群經過艱辛跋涉后到達目的地的旅人，正樂此不疲地打量自己的居住地。我不由得想起冬日述說的一個神話。這個神話就誕生在此地的某一場雪中——瑞雪兆豐年！它讓我們守住冰雪，守住凍土，守住信念，也歷練了我們從容生活的心境。

你看，垂柳俯首沉思，只為親近滋養自己的大地，大地積蓄力量，只為來年春天的萬物舒懷……這就像我們所憧憬的生活，單純美好卻不失其內心所追求的夢想。

二

我家樓前又建成一幢新樓，兩樓之間留有一塊長方形荒地，里面移栽了一些杏樹苗。雖定期有人來除草澆水，樹長得卻蔫頭耷腦的。新入住的退休農工王叔改不了長年養成的種地習慣，每天在荒地里翻土撿石頭，就像在自家的承包田做農活一樣勤勉。秋分過后，那塊被王叔侍弄的平整如盤的荒地里長出了一行行的蘿卜、大白菜。

站在地埂上，看著綠綠的菜苗和舒展的杏樹，我想起母親常說的一句話：“土地這東西不騙人，你管它一時，它還你一季。”這沒準還是條真理呢。因為我發現再貧瘠的土地，只要你辛勤勞動，總能看到勞動的成果。

三

母親種地很是細打細算，地的邊邊埂埂都能隨手點瓜種豆，收成很不錯。唯有田壟上種的紅薯，卻是地上藤葉茂密，地下果實稀小。母親不甘心，第二年春天，專程跑到紅薯種植基地觀摩、取經，按技術員的指導壟溝、栽種。秋收時，看著從脹裂的田壟里刨出成堆的紅薯，母親一個勁惋惜上年栽種時，苗間距沒舍得放寬而誤了一季收成。

這也許是大多數農人的一個普遍心理，種植作物時總是想盡可能地縮小作物的株距和行距，以為多種幾株就能多收獲一些。殊不知，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有一個共同的需求——生存的空間。你只有給了它適宜的生存空間，它才能造就出最完美的自己。否則，欲速則不達。

四

六月間，我所居住的團場連隊，各家院內最誘人的風景是那些成熟的杏樹，茂盛的樹枝上掛滿紅紅的杏兒。微風過處，陣陣杏香飄蕩到院外，時常令過路的行人聞而止步。每每有敲門討杏的人，不管是否相識，只要簡單說明來意，便會被主人一臉溫和地請進院內，讓座，摘杏，品嘗。很少有遭遇閉門羹或冷臉的尷尬。

“來的都是客”，《沙家浜》中阿慶嫂的這句唱詞，如果用在這里，我覺得才能真正體現它的含義。因為這種樸實、單純的鄉土熱情，在土生土長的團場人和鄉村人身上流露的比較真實、自然。

五

晚飯后，我時常去廣場的人行道上散步。

人行道是碎石鋪面，穿行在成片的三葉草地坪中，曲曲折折，間或與涼亭相通，是人們活動休息的好去處。傍晚人多，人們都自覺地在人行道上漫步，早晨或正午行人稀少時，偶見有人為抄近路急步從三葉草坪中穿過，久而久之就踩出了一條小道。那小道非常刺眼，讓人心存不快：人行道平順通暢，為什么有的人卻總愛走小道？就像現今社會中，有的人已經有了相當大的改變自然環境的能力，為什么沒有同時改變自己思維方式的能力呢？

六

持續了幾天的冬霧天氣，讓行人、樹木、房屋都浮游在了濃霧中，仿佛整個世界都被一種綿綿的溫柔所籠罩。

潮濕的冬霧，并非是為了緩和干冷的冬天，而是下一輪強冷空氣進場的開路先鋒。等到霧散天晴時，冷空氣隨后即到。這已是冬天降溫的老套路，再熟悉不過了。

七

冬天，在大雪覆蓋的空曠農田里，我看見幾副捕獵人安置的用來套野兔的鐵絲套。野兔是屬于生性機警，聽覺和視覺靈敏的動物。它晝伏夜出，隱藏嚴密，奔跑迅速，能捕到它的動物很少。它最大的習性就是循規蹈矩，喜歡走重復走過的固定老路。

野兔的這一習性，對套野兔人來說，成了捕獲獵物的常規經驗；但對于野兔自身來說，則成了危及生命的驚險動作。

八

一個有月亮的晚上，我坐在樓門前的小石墩上，聽著垂柳林中孩子們戲耍玩鬧的笑聲，聽著大人一嗓高過一嗓叫孩子回家的呼喚聲，禁不住被這種氛圍所感染，悠遠的往事像一道突如其來的閃電，在心底被擦亮——這些游戲也是我在他們這個年齡段時的最愛。每天課余飯后在父母的允許下能出來瘋玩這么一會兒，那可真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呀。想想自己已人到中年，少時的一些快樂游戲，早已不知在什么時候什么地方被自己丟的不見了蹤跡，可它并沒有消失，始終藏在人們成長的某個路邊，等著一代又一代孩子們去捕捉它。

其實，生活中有些不起眼的事很細小卻很值得分享，就像這些快樂的游戲，每一次悄然來臨，都能讓人回味綿綿。

九

最近一段時間，我喜歡收集兩個人的散文詩來讀，一是亞楠的，一是周慶榮的。

很多個夜晚，我習慣選一個舒適的姿勢，倚坐在沙發一角，踏著時針的步子，不緊不慢地從文字中，遠離生活的喧囂和繁雜，感受自然山水的安靜，感受平凡生活的恬淡，感受心緒豁然開朗后的輕松。時爾也會放聲誦一句：“把最亮的燈打開，鋪一幅中國地圖，呵，我們的土地，我們的海洋！”去體驗那種酣暢自信、發自肺腑的豪邁。

每次仔細讀書，我都會久久地沉浸在那種暖暖的感動中，不愿自拔。 原來，一本能讓人讀出滋味的書，才會令人愛不釋手；一本能讓人時時捧在手中的書，一定是適合人們用來享受、消閑、啟智的。

在靜夜中讀書，我雖不能天天堅持，但深深喜愛。

十

我的樓房上層住著一對年輕夫婦，女主人是位中學的音樂老師，喜好彈電子琴，每到周末，裊裊的琴聲會飄蕩一個下午。

對于彈琴我是一竅不通。可聽的次數多了，竟也能從中感覺到一些與心情有關的音調來。比如從樓上飄落的輕柔琴聲，像一位居家小婦人正娓娓交代一些日常家事，不急不躁，有條不紊；又比如從樓上飄落的明快琴聲，像一群在陽光下奔跑的孩子，歡快自在，玲瓏剔透；再比如從樓上飄落的憂郁琴聲，像一段寥落的往事，清清洌洌，凄凄婉婉。

聽著樓上的琴聲，我想起一位音樂教授對音樂的分析，我極贊同：“節奏緩慢、悲哀的音樂，使人和人之間的接觸活動減少，對生活常常帶有怨氣和敵意；相反，節奏鮮明、流暢、快樂的樂曲，使人與人之間可以友好交流。”生活，還真該有音樂相伴，尤其是那些歡快、明亮的音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