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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九篇

2012-04-29 00:00:00蔣曉華
伊犁河 2012年2期

連隊的兒子

我生長在兵團最大的一個邊境師下屬團場的一個偏遠的農業連隊里。父母都是建國初期從湖南參軍來疆的學生,母親自然是當年有名的八千湘女的一員。父母都是沖著王震將軍來的,因為這位大胡子將軍是湖南人,他說湖湘子弟遍天山。清朝用湖南人左宗棠收復新疆,國民黨用湖南人陶峙岳鎮守新疆,今個共產黨又派大胡子湖南人王震和平解放新疆。再看新疆的主要民族之一的維吾爾族人口分布,全中國就分布在新疆和湖南,這還不能說明新疆和湖南的淵源么?于是父母就投奔老鄉來了。湖南人老鄉觀念很強,我母親一心一意要找一個湖南老鄉做老公就是明證。父母親一來就沒打算回去,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塞上江南一樣好,何須爭度玉門關。”

在連隊里我度過了美好的童年和少年時代。我們連隊簡校有小學有初中,教學質量是全團場和周邊公社最好的,地方上的孩子都紛紛到我們連隊簡校來上學。在小時候的記憶中,我們兵團可比地方強多了。“兵團姑娘不對外”,干嗎對外?哪里還有比兵團更好的地方,哪里還有比兵團更好的小伙!我們連隊能釀酒釀醋做醬油,我們連隊有75匹馬力的“東方紅”和55匹、45匹馬力的輪式拖拉機,我們有俱樂部、食堂、大班房子(當時對連隊未婚男女青年居住的集體宿舍的稱謂,這里往往是最吸引青少年的文化信息中心),我們連隊簡校有上海老師溫州老師,地方上的一大隊、二大隊、三大隊有什么呢?什么都沒有!都是地方上的孩子來找我們玩,到我們簡校來上學。連隊真好,我們在渠溝里洗澡懸崖上掏老鴉窩,我們偷蘋果摸西瓜像鐵道游擊隊一樣在連隊區域內上天入地神出鬼沒,沒有我們沒去過的條田,沒有我們沒鉆過的柴火棚。僅耕地就有1萬多畝的連隊,是我們心目中的天堂。玩耍也沒有影響我們的學習,我們擁有當時一流的好老師呢,初中畢業,我以全團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團子校,當然是上高中,連里和我同班的其他同學的成績也都不賴。

連隊距離團部28公里,當然得住校。住校對人是一種最大的考驗和鍛煉。我這輩子算是把住校的癮過足了,高中兩年,大學四年,參加工作當老師住集體宿舍又是八年,前前后后十四年,和東北抗聯打日本鬼子的時間一樣長。住校使我學會了如何與人和平共處,如何建立和諧的人際關系,如何妥善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如何共建和諧社會。教育學家說打過架的孩子比沒打過架的孩子今后走上社會的適應能力更強,我認為住過校的學生絕對比沒住過校的學生有更強的心理承受能力。前不久我所居住的小城有一個考取名牌大學的學生在學校跳樓自殺了,扼腕嘆息之余,就想,再大的事,我們也不能丟棄最寶貴的生命。我在做這樣的思考,這孩子上中學時一定沒有住過校,抗挫折的能力也太差了,心理也太脆弱了!在中學住過校的孩子人人都會經過鍛煉,堅強得像鄭智化,“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

到團部上高中后才知道連隊的天地之小,有那么一種“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覺。在這之前,我僅僅是上小學三年級時走路來團部看過一回朝鮮影片《賣花姑娘》,這是我有生以來看到的第一部寬銀幕電影。那時實在太小,剛聽到銀幕上一個地下黨模樣的人在宣講“當今的世界,天上飛的有飛機,地上跑的有火車……”就困得睡著了,耳邊似乎回響著“小小姑娘……”的旋律,花妮捧的鮮花也在眼前繞呢。第二天就搭輛連隊來團部辦事的馬車打道回府了。團部什么樣?實在沒有印象。這回可是住下來了,一呆就是兩年,心想,一定得奮斗出連隊,到團里來。團里大,團里好哇!出連,是我一生立下的第一個志向。

有一就有二。最初我的理想是,能走出連隊就好了。這個愿望在我到連隊簡校當了一年代課教師后就實現了,我被調到團場中學任教。那是一個高中畢業生教高中的過渡年代,“英雄無覓孫仲謀處”呵!世無英雄,遂使豎子成名,我居然也時不時地能評上個優秀教師,當然我對教學工作確實還是盡了力的,笨鳥先飛嘛。后來就覺得這團場天地也太小,在兩次赴內地進修先大專后專升本之后,我想到城里去了。喜新厭舊莫非真是人的本性,我這會兒的理想是,能走出團場就好了。盡管我對生我養我的連隊和團場充滿了內疚,但我想,以后我會給家鄉以豐厚的回報的。

現在,我終于坐在了師部機關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這經歷絕非一帆風順,其中的坎坎坷坷、磕磕碰碰、風風雨雨也和同志們遇到的差不多,不必一一細述。當然我并不滿足,還想奮斗,譬如說向兵團、向烏魯木齊的方向努力。作為兵團人,作為新疆人,誰不向往烏魯木齊呢?那可是兵團司令部所在地、自治區的首府呵,是張仲瀚政委、王恩茂書記居住過的地方呵!就如同全中國人民都向往北京、全世界人民都向往聯合國總部、全地球的生物都向往太陽一樣。我們在這個中國唯一一條向西流的河的河谷里居住的人,都想出溝——出果子溝看看,都想出關——出玉門關看看,都想出境看看,都想出國看看,如果可能,也想像楊利偉、費俊龍、聶海勝那樣,出球——出地球看看!一位好朋友剛從以色列考察回來,我酸酸地問他以色列在哪個洲?他回答說是在亞洲。我“哦”了一聲,說原來你還沒出洲呀!聰明的朋友一眼就看見了我內心藏著的酸葡萄,微笑著說那你連護照都沒見過呢!我一下就給噎住了,暗暗發誓,這輩子一定要爭取有那么一回,把自個的照片貼在護照上!

人到中年,我知道自己在出連、出團之后,再出師可能性是很渺小了,那是年輕同志的事。我的弓已經拉滿,箭也就射這么遠了。在今后的歲月里,既要壯志凌云,更要腳踏實地,我要靜下心來,集中精力,好好回報我的墾區、我的團場、我的連隊、我的鄉親們了。我會努力工作,嚴格履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務員的職責,做一名優秀的公務員。我會常回團場看看,常回連隊看看,常回家看看,看看能幫鄉親們做點什么,解決點什么問題,辦點什么實事。我會邀請他們到城里來看看,來瞧瞧,開開眼界,長長見識,換換腦筋。請他們吃頓便飯,喝杯茶,交流交流感情。幫助聯系看看病,打打官司什么的,只要是力所能及,只要是不違背原則,我都可以為我的鄉親們去做,就像對我自己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叔叔姨姨、兄弟姐妹、兒女們一樣。

因為,我是連隊的兒子!

大河壩

在我們六十五團八連的東南面,距離連隊中心約摸一公里左右,有一條時大時小的河,連隊人都叫它大河壩。說它大,是指發洪水的時候,河面甚至有一兩百米寬,那壯觀的景象,即使我離開連隊有二十多年了仍記憶猶新;說它小,平時寬闊的河床上也就淌著幾股兩三米或是更寬一點的水,我們小孩脫了鞋挽著褲腿就能趟過去,有時搬幾塊大石頭扔在水中,不脫鞋也能跳過去。

大河壩的水是天山上融化的雪水,從果子溝里流出來的,流過霍城縣的果子溝牧場、蘆草溝公社,直到縣城北面的五一公社,流程大概就結束了。也是沿途這幾個牧場、公社的主要灌溉用水。我們八連位于蘆草溝公社境內,周圍是該公社的一大隊、二大隊、三大隊和五大隊,五大隊當時還有個時代感很強的名字,叫做反修大隊。連隊距六十五團團部28公里,是團場最遠的一個連隊,也是一塊“飛地”。聽連隊的老軍墾們說,當年是為了把守果子溝口,老紅軍、老八路出身頗有戰略眼光的新疆軍區生產建設兵團農四師的領導決定在此放一個連隊。相傳曾任兵團副司令員的文克孝就是這個連隊出去的,頗讓我們這些半大小子自豪。2010年8月我在石河子市參加《農八師簡史》評審會,有幸見到老人家,當面得到了證實。人們都喜歡和大人物沾點邊,八連人也不例外。

由于八連不在上游,又是兵團連隊,和蘆草溝公社分屬兵地兩個系統,因而在分水用水上難免有些摩擦。當時在我們連隊孩子的心中,看水員是最好的工作了,連隊的看水員往往是協調能力、交際能力、公關能力最強的人,成天騎著高頭大馬,馬背上馱著用5公斤或10公斤塑料壺裝著的連隊自釀的蘆草溝地區最好的散裝白酒“八連大曲”,穿梭于各大隊各小隊之間,如同當年的基辛格博士在中東搞穿梭外交一樣,各種復雜的關系總是能夠擺平,寶貴的生命之源基本上能按時足額地打到連隊數千畝嗷嗷待哺的農田里。現在看來,我們連隊早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就從事兵地融合的實踐了。父親當時在連隊賣酒,我時常到父親工作的地方去玩,常聽看水員叔叔來這里講他和地方朋友之間如劉伯承與小葉丹般歃血為盟、“有事無事常來往,大事小事多商量”的故事,饒有興趣。那時就在想,長大后爭取能夠奮斗成為連隊的看水員,騎大馬,挎白壺,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換得大河壩水繞農田,為連隊干部職工造福。

大河壩里流淌的是水,我自然也是盡量講一些與水有關的故事。大河壩幾乎每年都要發洪水,我們連隊距離果子溝口不過七八公里之遙,學解放軍叔叔拉練背著小背包用不了兩個小時也就走到了。一到開春,如果氣溫上升太快,融雪性山洪就會爆發,那時全連隊的人都會涌到河邊去撈柴火。山洪甚至會把整截松木都沖下山來,用抓鉤扒到岸邊,就算是發了大財。最多的是松木棒棒,用麻袋裝滿背回家去,曬干了特別耐燒。洪水很快就會退去,這時滿河床都是沖下來的棍棍枝枝,隨便撿就是。有時發一次洪水撿到的柴火燒一年都夠了,大河壩真是個聚寶盆哇!

大河壩還盛產石頭,尤其是石灰石。連隊在河邊砌起了兩座石灰窯,把它們交給“五七”班來經營。“五七”戰士都是些沒有正式職工身份的家屬,一些職工從老家接來的小舅子、小姨子,批不了職工,也都加入了“五七”工的行列。我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連隊“五七”班的班長是一個叫張登超的小伙子,他是姐夫楊興智從甘肅老家接來的。那時連隊的班長一干就是好多年,老也不換,于是就叫“老班長”。連長也有當幾十年的,我們八連連長李洪海就是。我們六十五團的兄弟團場六十六團也在我們石灰窯的上游建了一座石灰窯,就是通過它,幼小的我才知道了還有一個叫六十六的團場。這個石灰窯前幾年兵地搞確權勘界劃給蘆草溝鄉了。石灰除了刷房子,我還知道有一種用途,那就是把它裝進玻璃瓶里,倒進開水,擰緊瓶蓋,放在地上趕緊遠遠地躲開,不一會就會傳來一聲巨響,玻璃碎片四處飛濺,比放鞭炮刺激多了,只是太危險,在人命越來越值錢的今天,小孩子還是不要玩這個游戲為好。

冬天的大河壩是最迷人的。沒有“澇壩水”可吃了,我們就到河壩里去挑水。上面都結冰了,我們就用斧頭把冰砸開,用瓢把水從冰底下一瓢一瓢舀到水桶里。舀滿后往水桶里再舀上一瓢雪,這樣挑著走時水就不容易晃出來了。天氣再冷一些水就完全凍住了,我們只有打冰吃了,拉著小爬犁來到大河壩,用斧頭把厚厚的冰按照爬犁的大小四四方方打下來,一塊一塊整整齊齊碼在爬犁上,用麻繩捆好,拉回家去把冰砸成碎塊放進鐵桶里,擱在鐵皮火爐上化開。打冰要不了多長時間,花不了多少功夫,很快就能回家,可我們這些十來歲的半大小子哪有這么老實,哪有這么強的時間觀念,大河壩誘惑我們的東西多著呢!大河壩是天然的滑冰場,我們穿著自己制作的木頭冰刀滑冰,我們雙腿盤坐在小爬犁上,雙手拿著兩根小鋼釬在冰上戳著,讓爬犁載著我們在冰上往來馳騁。我們在連隊營區內根本找不到的大面積冰面上打“牛”,以后才知道這玩藝大名叫陀螺,把鞭子舞得虎虎生風。盡興了,肚子餓了才回家。那時的家長好像比現在開明,頂多是“享受”一頓嘮叨,我小時候在連隊從來沒有因為頑皮被父母老拳“伺候”過。

這些年在電視上看了不老少喚作這個“往事”那個“往事”的電視連續劇,我在想,我們的八連往事、大河壩往事也完全可以寫一個電視連續劇了,在我們這些軍墾連隊長大的孩子的心目中,絕對比看這個往事那個往事更為真實,更為親切,也更為精彩。我想起1977年,我即將從連隊簡校初中畢業的那個夏天的一個夜晚,我和連隊的一大幫孩子去大河壩對面的一大隊一小隊(現在叫做元寶山村了)去看阿爾巴尼亞影片《第八個是銅像》,不知是什么原因和一小隊的孩子打起來了。強龍不壓地頭蛇,我們被打得抱頭鼠竄,向大河壩方面狂逃而去。大河壩可是個天然的屏障,“是我們殺敵的好戰場”,河床上的卵石阻止了一小隊孩子“宜將剩勇追窮寇”的步伐。那天撤退時我慌不擇路,找不到“戰友”,脫離了隊伍,一頭鉆近了茫茫的苞谷地走不出來了,直到第二天早晨才辨清方向回了家。那一夜,幾乎全連都出動找我了,父母更是憂心如焚,他們擔心我被一小隊的孩子俘虜了,準備天一亮就派代表去討還“人質”。這樣的歷險故事在我們小時候,在我們連隊發生的多了,很多與大河壩有關。這些年,每年我都要回一趟我的八連,站在大河壩新修的橋上,追溯我流逝的連隊歲月。我會慢慢地把這些故事整理出來,有朋友感興趣我當然萬分感激,如果您打瞌睡,那萬分抱歉,我就只有寫給自己看了,我也不知道做這件事有沒有一點意義。

小時候的冬天

小時候的冬天好冷啊!

那是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在連隊。先是為過冬做準備,上房泥,拉煤炭,打火墻,準備好鐵皮爐子和鐵皮煙筒,尤其是拐把要配套,整理冬天穿的衣服。冬天鋪天蓋地來了,那個冷啊,一般都是零下二三十攝氏度,最冷的時候零下四十度的時候也有。家里門上掛上了棉門簾子,窗戶上蒙上了棉窗簾子,更多的時候是干脆用大土塊從外面的窗臺上把窗戶砌死用來擋風保溫,等第二年春天天氣暖和了再把土塊拆掉,把窗戶打開,窗戶的作用只能發揮大半年。

打火墻是很有講究的,一般是三孔或是五孔,必須是單數,煤煙才能在精心安排的煙道里走得順順溜溜。天氣越冷,屋里屋外的溫差越大,煙道就越通暢,煤煙跑得就越順當。有了火墻,家里保暖的時間就能延續得長一些。打火墻都是用小土塊,小土塊薄,熱氣容易散發。在火墻上拉一圈鐵絲,晚上可以把穿了一天的濕了的鞋墊子和棉襪子搭在上面烤干,第二天好暖暖和和地穿在腳上。火墻上面和墻腳則是烤鞋子的地方,我小時候穿過母親親手做的棉鞋,穿過氈筒,年齡大一點了穿過“大頭鞋”。身上是棉衣棉褲,也都是母親親手做的。頭上是棉軍帽,楊子榮戴過的那種,有護耳的。手上戴的是棉手套。冬天生火爐既要保溫,更要注意安全,晚上睡覺前一定要把火壓好,千萬不能跑煤煙。為了省煤,壓火多是自己家用煤末子打的煤磚。冬天全家人只在睡覺的房子里燒一個爐子,其它房子都閑著,冷冰冰的由它去。其實那時每家每戶多半只有一間房子,客廳、臥室、廚房、洗臉間都是它了,什么兩室一廳、三室一廳,當時我們不可能聽懂。煤是多金貴的東西呀,每天燒幾塊都得算好了。

那時的雪可真大啊!有時一天都停不下來。雪太厚了,實在掃不及,也掃不動,于是就鏟出一條過道來,能通向外面的大路就行了。雪停后第一件要緊的事就是把房頂上的雪趕緊用推板推下來,不然“干打壘”或是土塊砌起的房子承受不住。有時雪厚的推板都推不動,就一木锨一木锨鏟起來往房下扔。用木锨鏟雪可比鐵锨好使多了,面積大,載雪量大,雪還不粘锨,是非常稱手的鏟雪工具,對此我情有獨鐘。有回鏟雪姐姐不小心把木锨鏟到了我的額頭上,幸虧是木锨而不是鐵锨,頓時血流如注,至今還留有痊愈后的疤痕。由于要爬上房頂掃雪,每家每戶都備有一個很結實的梯子,我們家的我至今還記得,爸爸用釘子釘,鐵絲綁,萬分小心。后來家搬到團部,父母把這個寶貝梯子也帶去了。

到了十幾歲的時候,我冬天的主要任務是給家里打冰。那時在連隊,夏天吃食堂后面水池子里的水,不知道這就是后來所說的“澇壩水”,冬天就得拉著爬犁到離連隊一公里遠的河壩去打冰了。我和小伙伴們一起拉著自己找來木板、找來鋼筋做的爬犁,用斧頭把厚厚的冰四四方方砍下來,拉回家,再化開。整個冬天,我都在做把水由固體還原成液體的工作。

那時的冬天,我有幾件很喜歡做的事。

團部放映隊來放電影的日子是連隊的節日,“電影來了”,“電影來了”,我們這些孩子用連隊獨自形成的陜甘方言和回族腔雜糅而成的獨特語調興奮地嚷嚷。母親們早早把葵花籽或是大豆給炒好了,我們抓幾把裝進口袋里,就搬上家里的凳子去占看電影的位子了。看電影都是在露天,我們小男孩從家里找個鐵碗來,碗邊上用釘子釘兩個對稱的小洞,用一根長細鐵絲穿進去把兩邊捆好,碗里放塊燒著的炭做引火煤,上面加幾塊炭進去,抓起鐵絲像舞流星錘一樣將碗做360度的圓周運動,那碗里的煤就呼呼啦啦地燒將起來,看電影時把這“小火爐”放在跟前,感覺就暖和多了。那時都是小機子放電影,每部電影都是好幾卷子,換卷子的時候(哪知道叫什么拷貝呀!),我們就站起來跺腳,打口哨,兩只手的手指交叉舉起來,就能在幕布上顯示出小兔子、小狗的造型,好快樂啊!我們連隊離團部28公里,是全團最偏遠的一個連隊,放映隊來一趟不容易,一來就放兩個片子,看起來比現在央視一套黃金時段連續放兩集電視連續劇還過癮,那么冷的天全連沒有一個人中途退場。實在想不通,那時的人怎么就那么經凍呢?

有趣的事還有堆雪人,滑冰,打“牛”。只要一下雪,我們很快就能堆起比我們瘦小的身子大得多的雪人來,家門口、校園里、空地上,到處都是。我們的雪人絕對是藝術品,脖子是脖子頭是頭,五官都是用小塊煤炭代替的,條件好一些就用偷來的老師的紅墨水把雪人的鼻子給染紅,像是慈祥幽默的圣誕老人。最好的滑冰場所是在大河壩,我們自己用鋸好的長方形小木板和8號鐵絲制作木冰刀,用細麻繩捆在腳上,就可以在冰上滑行,做各種特技了,當然摔跤肯定是免不了的。8號鐵絲還是太細,一會兒雪就把冰刀底下沾滿了,得不時地停下來用小棍子把沾上的雪撥拉干凈。麻繩也不結實,老斷,得不停地接起不停地綁。我們也不在乎,反正有的是時間,快樂就好。“牛”實際上就是陀螺,我們有用木頭做的,底下嵌進一顆軸承上的小滾珠,我們都叫做“鋼彈”,也有鐵做的,那就高級一些了。打“牛”的鞭子是在木棍上綁上一根麻繩,麻繩易散,最好是用拖拉機廢舊輪胎里面拆下來的“鞭梢子”,韌性好,不易斷,用在木冰刀上也比麻繩好得多。

小時候已是一去不復返了,冬天也不再是原來的那個冬天,嚴冬已成了暖冬。我把小時候的冬天講給上初中的兒子聽,他都有些不相信,“有那么冷嗎?有那樣快樂嗎?”兒子現在倒是不怎么冷了,可是體驗到的快樂比我小時候是差遠了,遠離大自然,遠離小伙伴,除了作業就是作業,有時只好偷偷地到網吧去緩解壓力,排遣寂寞。對于孩子,我不知道這是一種進步還是倒退。作為一名父親,作為一名曾執教十六年的中小學教師,在今天,我不知道怎樣教育和引導孩子。

哦,小時候很冷又很暖和的冬天!

我們連的“牛鬼蛇神”

“文革”中,我父親因家庭出身不好,先是從六十五團機關宣教助理員的工作崗位上被關進了“老牛班”,接著去了在十連(地名叫“雙疙瘩”)辦的“五#8226;七”干校。1969年冬,父親又下放到距離團部28公里的八連勞動改造,母親帶著13歲的姐姐和7歲的我也都跟著去了。

八連是全團最偏遠的一個連隊,在果子溝口附近,霍城縣蘆草溝公社境內。連隊有不少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創業初期就在這里屯墾戍邊的陜西籍、河南籍老軍墾,也有一些三年困難時期自愿支邊的甘肅籍、四川籍職工,還有一些從濟南軍區分配來的復轉軍人,勞改刑滿釋放的“新生人員”也有一些。連隊孩子從小就會說多種方言,當然還是以陜甘方言為基調的“八連話”唱主角。

當時,隨著清理階級隊伍運動的不斷深入,一批“地、富、反、壞、右”從團機關、團直單位和各個角落被清理出來,相對集中到八連,接受改造。一時間,竟在小小的連隊形成了一個“人才高地”。

這些那時被稱為“牛鬼蛇神”的人幾乎都有較高的文化程度。周長水,“文革”前的陜西師范大學數學系畢業生;楊載瑤,四川宜賓安邊鎮中學畢業生;邵興元,江蘇昆山中學畢業生;芮洪坤,江蘇溧陽中學畢業生;王昆琪,參加“九#8226;二五”起義的國民黨軍官,當時的軍銜是少校……

還有從農四師直屬單位下放來的。賴仕宏是師汽車營副營長,下放到連隊澆水班堵水口子;王宗德是師農科所的科研人員,下放到連隊大田班定苗鋤草……

這些“牛鬼蛇神”,在“文革”中陷入了人生的低谷,但他們的“禍”卻給我們這幫連隊孩子帶來了“福”。

連隊簡校的教學質量實在太差,主要是師資不行。隨便從自愿支邊的職工家屬中找幾個稍微識文斷字的婦女就來教我們了,以至于鬧出了“地理書上說綠色是平原,地圖上西藏是綠色的,所以西藏是平原”之類的笑話。后來大概是連隊領導也覺得這樣下去實在不是個事,他們自己的孩子也要受到好的教育呀,可能請示了團場,把周長水、楊載瑤、邵興元、芮洪坤這些人都放在了學校,控制使用。這些“牛鬼蛇神”非常敬業,教學認真,很快連隊小學的教學質量就在全團名列前茅。接著又辦初中,教學質量也是全團第一。當年在八連教過我們的這些老師“文革”后幾乎都相繼走上了團宣教科和團中學的領導崗位,有的還有更大的發展。

“牛鬼蛇神”們潛移默化地影響著連隊人的生活。他們吹拉彈唱樣樣來得,打球照相樣樣在行,是連隊文體活動的絕對骨干;他們談吐文雅,舉止文明,不由得不令人“見賢思齊”。在身邊榜樣的示范下,連隊吵架斗毆的事一年比一年少,連隊人的綜合素質一天比一天高。我父親每次勞動結束都要把心愛的“大鍬牌”鐵鍬擦得锃亮。賴仕宏每天澆水回來都把穿著的長筒雨鞋洗得干干凈凈,一戳破個口子就自己找來膠皮、銼刀和膠水及時修補,那補丁也顯得與眾不同。他最先落實政策,離開連隊時,把這雙寶貝長筒雨鞋送給了我的父親。王宗德一直沒有停止過防治玉米螟蟲的研究,后來回到農科所后在這方面取得了重大科研成果,曾獲得過國家級的獎勵。王昆琪溫文爾雅,學識淵博,打倒“四人幫”后,他曾在連隊的慶祝大會上高聲朗誦毛主席的詞《卜算子#8226;詠梅》,“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三十多年過去了,這一幕我至今沒有忘記。他們的孩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賴仕宏之子賴方明考上了研究生,現在在加拿大從事科研工作;王宗德之子王其身殘志堅,是全師為數不多的高級會計師;王昆琪之子王友文是教育理論專家,曾任伊犁哈薩克自治州教育局黨組書記。在這些“牛鬼蛇神”的后人身上,我讀懂了什么是“艱難困苦,玉汝于成”。

八連淳樸的民風使“牛鬼蛇神”們有了一個動亂年代心靈憩息的港灣,他們度過了較之運動初期的疾風暴雨相對平靜的一段時光,他們對我們這些連隊孩子產生的巨大正面影響怎么評價也不為過。六十五團的干部職工都有這樣的共識,在全團十一個連隊中,八連人的整體素質是最高的,八連出的人才是最多的。這不能不在相當程度上歸功于曾在這片土地上生活過、播下文明健康種子的“牛鬼蛇神”們。

別了,莫合煙!

人們說抽煙喝酒才算男人,我現在不抽煙只喝酒,算是半個男人。

我曾經抽過煙——莫合煙。抽煙至少是社會地位的象征,至少是男子漢尊嚴的象征。連煙都抽不起,這活著也太沒勁了。就像是阿爾巴尼亞影片《海岸風雷》中的那個老大說的,“打魚這行當,連根上吊繩都買不起”,那人生也太無滋味了。看看斯大林、毛澤東、鄧小平、魯迅這些叱詫風云的人物,哪一個不抽煙?蔣介石倒是不抽煙,結果是被抽煙的毛澤東攆到一個小海島上去了。

我出生在中國的莫合煙之鄉——新疆兵團農四師六十五團場,這里的莫合煙品質之好為全國之冠,當代著名作家張承志曾專門著文予以推介。六十五團的特級莫合煙被稱為“賽級煙”,即曾任新疆維吾爾自治區主席的賽福鼎#8226;艾則孜同志品嘗的煙,可見檔次之高。據說曾任新疆軍區司令員的楊勇上將赴京高就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參謀長之后,仍常托人捎帶六十五團的“賽級煙”一飽口福。

抽莫合煙很有講究,煙要好,卷煙的紙也要精心選擇,最好是《參考消息》,而且是第三版、第四版,因為當時的《參考消息》第三版、第四版圖片少。我們六十五團場八連有兩個單身漢,一名叫王鎖柱,一名叫吉天成,酷愛讀報,酷愛抽莫合煙,只是囊中羞澀,倆人的月工資都是二十八塊八毛四,除了填飽肚子所剩無幾,于是合伙訂了一份《參考消息》,以示對全世界受苦受難人民和莫合煙的一片深情。在還沒有提出建設節約型社會的上世紀七十年代,他倆倒是先行了一步。那時在連隊簡校上初中的我常去單身漢宿舍玩,少年時期求知欲旺盛,好奇心也強,我總是先囫圇吞棗地看完不花錢的報紙,把葉海亞汗總統、布托總理、塞拉西皇帝、班達拉奈克夫人、恩維爾#8226;霍查、謝胡、列希、卡博、巴盧庫等第三世界的顯赫人物有一搭沒一搭地掃描一遍,然后就開始欣賞王鎖柱、吉天成兩位師傅的卷煙表演了。

只見師傅們先是把報紙裁成二指寬的小紙條,然后長短各取所需,從煙袋或是上衣、褲子口袋里用大拇指、食指、中指很嫻熟地捏出一撮莫合煙來,勻勻地撒在小紙條上,兩只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一互動,一配合,輕輕地一卷,就成了一細長條了,那動作比捏餃子還利索,看上去真藝術,真是一種享受。接著師傅們把細長條放在嘴唇邊,伸出舌頭來輕輕地一舔,那細長條的邊就嚴絲合縫了。這個環節絕對是個技術活,唾液少了粘不住,唾液多了把報紙打濕了也不行,輕重要適度,唾液量要適當,要把握得恰到好處,和接吻的技巧也差不到哪里去。最后一道工序是把制作好的小紙棒掐頭去尾,叼在嘴上,劃著火柴點燃,就可以美美地盡情享受了。

莫合煙給連隊單調寂寞枯燥無味的生活帶來了許多樂趣。男人們湊在一起,常常是你給我遞個小紙條,我給你撒一撮莫合煙,卷好后對個火,對抽起來,這話題就來了,共同語言就多了,男子漢的友誼就建立起來了,和諧關系就誕生了。那時大家都在大田班里干活,起床吹起床號,鐘聲一響,一道上班,一起收工,相聚的機會多。上午、下午干活中間都有小休息,有時搞大會戰,午飯也在地里吃。這創造了多少交流抽莫合煙心得體會的機會呀,勞累之余,軍墾戰士們卷根莫合煙,講個葷笑話,這日子也能咂出點味道來。

那時連隊中小學生的學農勞動多,連隊農活一忙,就把學生當廉價勞動力了,我們也樂意參加,在廣闊天地里小有作為。大人們也老逗我們這些半大小子,有時也把莫合煙施舍給我們,看我們笨拙地卷煙,被莫合煙嗆得直咳嗽,然后在一旁哈哈大笑,貌似誠懇地拍著我們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子,還嫩啊!”于是我們不服氣地搶過大人們嘴里的煙再吸一口,換來的是更多的咳嗽和軍墾戰士們更加爽朗的笑聲。

莫合煙曾經是六十五團場的支柱產業,團場加工廠專門有一個莫合煙車間。我的一位同學高中畢業后分配到這個車間,后來在加工莫合煙時被機器軋去了一只胳膊,留下了我慘痛的回憶。現在一見到這位老同學空蕩蕩的袖管我心里就難受,自然也會想起莫合煙。老同學倒是心情開朗,他的樂觀精神令我十分感佩。那時卷煙少,記得我國當時和“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的歐洲一盞社會主義明燈阿爾巴尼亞友好,搞補償貿易幫助他們,進口了一批阿爾巴尼亞卷煙,連隊商店只給進了一條,一下就搶光了。后來“紅山”來了,“天池”來了,“絲路”來了,“紅雪蓮”來了,“希爾頓”“三五”“良友”“駱駝”來了,“紅河”“紅梅”“阿詩瑪”“紅塔山”“玉溪”“中華”來了,莫合煙的市場漸漸萎縮了,我們六十五團場的莫合煙車間也只有倒閉了。現在雖然我離開了團場,但每回乘車走在218國道路過六十五團場時,都會不由自主地向當年莫合煙車間所處的位置望上一眼,一如王洛賓的歌中那個對氈房里的姑娘一往情深的小伙子。感情就是一種牽掛,這玩藝可真不好解釋。

莫合煙煙勁大,但沒有卷煙的口感好,而且尼古丁等有害物質的含量比卷煙要大得多,嚴重影響了煙民同時也間接影響了非煙民的身體健康。我國著名健康專家洪昭光教授明確告誡國人要“戒煙限酒”,國家已明令禁止種植、生產、銷售莫合煙。俱往矣,美人遲暮,香消玉殞,一縷青煙,曾經鮮活的莫合煙,注定要成為歷史上的一個名詞。

別了,莫合煙!為了人類的健康,我們和卷煙作別的日子,也不會很遠。

“百號”花開

小時候,我見過世界上最艷麗的花朵——罌粟花。

但是當時我并不知道她的學名,更不知道她在這世上有天大的名氣,只知道她叫“一百號”,連隊人都簡稱“百號”。

“百號”是連隊當時的主要作物之一,種植面積近千畝。我們八連在六十五團是最偏遠也是最大的一個連隊,人口最多,大人小孩加起來有700多號人,耕地面積最廣,有一萬多畝,近一半是旱田山上的旱田。后來鄰近的霍城縣果子溝牧場、蘆草溝公社和我們爭草場,爭耕地,爭資源,爭生存空間,我們發揚風格,讓出去了不少,今年我回連隊一打聽,只剩下5000來畝耕地了。黑瞎子島都被我們爭回來了一半,那是維護國家領土主權,胡耀邦同志說過,“別人的領土我們一寸也不要,我們的領土一寸也不給。”然而人民內部矛盾,我們兵團人還是要顯示寬廣的胸懷,溫良恭儉讓嘛。

“百號”其實和被連隊人稱作是“懶漢作物”的油葵、打瓜、油菜一樣,對土質、水肥的要求都不算太高,就是定苗和收割時要費點工。我在連隊上小學、初中的那會兒,教學真正是“胡日鬼”,語文沒學過拼音,地理老師居然把西藏說成是“平原”,化學課沒老師教就不開……我們今后的出路反正是在連隊煉紅心,廣闊天地里大有作為,那就提前開始吧,我們是連隊勞動力的后備軍,農忙季節,農工大田里的活一旦忙不過來,那就俺們中小學生上。

從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期到中期,從小學到初中,我和我的連隊同學每年都與“百號”打交道,有一段時間甚至朝夕相處,結下了不解之緣。

春天定苗時,我們來了。“百號”種子像芝麻一樣,播得很密,給定苗帶來很大困難。我們個子小,彎腰方便,連隊貧下中農說干這種活計最合適。春天雨水多,地里濕濕的我們也得進去,拿著小鏟子,按照規定的株距,優勝劣汰,留強去弱,還不斷地得用手去拔,去扯,去拽,小手一會會就弄得泥糊糊的,球鞋上也沾滿了泥巴,艱難移動,艱難前行。我小時候在連隊參加學農勞動,給許多農作物定過苗,苞谷苗最好定,莫合煙苗次之,最難定的就是“百號”苗,定的時候它們剛出土不久,有的得用手掐。

夏秋時節,“百號”要收獲了,又該用著我們了。在這之前的中耕管理,連隊職工沒費多大勁,鋤草松土都有點漫不經心,像種麥子似的,澆幾道水就行了。收割可不一樣,如同采摘棉花、醬用西紅柿,需要大量的勞動力。

我們兩人一組,一個負責在比棉花桃還大的“百號”桃子上用專用的厚刀片橫著劃一個圓圈,那“傷口”就滲出白色的漿液來。另一個就隨即上前去用右手的食指“繞場一周”,讓漿液在指頭上布成一條線,然后就刮進左手持的薄白鐵皮制作的圓形小缸子上沿一個也是圓形的小豁口。一人割漿一人收漿,配合默契。兩個崗位都有相當的工作難度,一定的技術含量。割漿手是“大工”,用刀要把握火候,既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桃子要從最上面起,一圈一圈往下割,一天割一圈,形成平行線,用半個月左右的時間,把桃子里的漿液全部“榨干”,這才是對割漿手高超技藝的充分肯定。收漿手的動作看起來和割漿手差不多,也是先用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無名指把桃固定住(食指上套著收漿用的小白鐵皮缸子的柄,無法參與),右手的食指上來收漿。高手可以做到一點不浪費,而毛手毛腳的家伙卻常把桃子涂成小白臉。“百號”桃子剛收割時泛青,幾天之后就開始發黑,每一道“傷口”結著黑痂,一圈一圈,像是老人額頭的皺紋,每一道皺紋里都寫著奉獻。

回憶起當年“百號”收獲的情景我充滿了自豪,因為我那時是名副其實的“勞動模范”。割漿手一般由男生擔當,女生心細,多半干著收漿的活計。上初一、初二時,我們的班主任是上海支青楊京生,數學兼物理老師是團場七四屆高中畢業生李萬林,都和我們在一起干活,不像現在的許多老師,學生勤工儉學時自己只是背個手在地里晃悠。李老師手快,女生都跟不上,于是選中了在班級年齡較小的我給他收漿,我倆師生組合曾多次打破日收漿一公斤的記錄,多次榮獲全連冠軍,連隊文教虎衛良的厚白鐵皮制作的喇叭筒把我倆的大名吼到了連隊每一塊條田。要知道,我們不少男女同學組合一天才能收200來克。這一切當然要付出代價,就如同現在日拾籽棉能達到100公斤以上的拾花工一樣,得早出晚歸。我右手的食指磨破了,就用中指收,兩個指頭替換著來,左手食指被薄白鐵皮缸子的柄磨爛了,就在指頭上纏滿從母親在連隊衛生室工作那里討來的白膠布繼續干。李萬林老師拿刀片的右手指頭上也是傷痕累累,全體參與收獲“百號”的同學和連隊職工情形都基本相似,那時連隊的老老少少可真能以苦為樂啊!炎熱的天氣,我們都戴著草帽,偶爾有涼風吹來,嬌艷的“百號”花婆娑起舞,是對我們辛勤勞作的犒勞和獎掖。

收獲的乳白色“百號”漿液全部裝進水桶,運到連隊曬場,攤放在一個個擱在凳子上的玻璃板上曬干,晾干,最后成為高度濃縮的黑色的膏(當時我們可不知道這就是大名鼎鼎卻又臭名昭著的鴉片膏),然后上交給國家。這期間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連隊武裝民兵輪班看守。漿液收完就該收桃子了,這就容易得多,揪下來就是,也是集中堆放在連隊的曬場上,統一上交。桃子的管理就寬松多了,全連人都吃過里面的籽,外形和色澤都和芝麻幾乎一模一樣,味道卻比芝麻香得多。

那時我們都知道“百號”和神奇的云南白藥一樣,是用來治病的。能開出那樣美麗的花朵,療效一定很好。到了七十年代中期,我們連就不再種植“百號”了,其中的原因我們這些初中生當然鬧不清,后來才聽說,連隊曬場上曾有相當數量的“百號”膏被盜,案子一直未能破獲,于是國家將“百號”種植轉移到了別的省區。是否屬實,不得而知。有資料記載,當時的六十五團是國家唯一指定的罌粟種植基地。 三十多年過去了,連隊當年“滿山遍野”的“百號”花一直盛開在我的眼前,我的心間,紅紅的,粉粉的,艷艷的,召之即來,揮之不去。我的審美世界、情感世界、精神世界有著她鮮明的印痕。即使以后知道了她還有一個叫做“鴉片”的惡名,我依然癡心不改,癡情不變。罪惡的是人類,而不是鮮艷奪目的罌粟花。如果我們把她像我們當年所做的一樣,只是專供醫療機構使用,那誰還會去詛咒她呢?她會是我們救死扶傷的得力助手,實行人道主義的良師益友,構建和諧社會的標兵模范。我們會像蔣大為先生傾情演唱《牡丹之歌》一樣,把更加美好的歌聲獻給親愛的“百號”花,敬愛的罌粟花,“啊,罌粟,百花叢中最鮮艷,啊,罌粟,眾香國里最壯觀……你把美麗帶給人間。”

“百號”花開,永駐我心田。

“八連大曲”

這半輩子我喝過不少牌子的白酒,其中也有茅臺、五糧液、伊力特之類的名牌好酒,但印象最深的還是當年在新疆兵團農四師六十五團八連喝過的“八連大曲”。

“八連大曲”其實沒有名字,更談不上品牌,當年好像就根本沒有注冊商標這一說。那是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八連軍墾戰士自己釀的酒。當時只要是白酒都叫大曲,八連釀的白酒自然叫“八連大曲”,這倒也順理成章。在那個物質生活極度匱乏的年代,茅臺、五糧液之類是想也不敢去想的,伊犁名酒伊犁大曲(伊力特的前身)的名氣遠不如現在,產量也無法覆蓋整個伊犁,于是各路英豪紛紛出馬,占山為王。在小小的伊犁河谷,霍城縣有霍城大曲,伊寧縣有新寧大曲,新源縣有鞏乃斯大曲,察布查爾縣有箭鄉大曲,還有什么北疆春、花城大曲……多了,整個一個白酒類的春秋戰國時代。各有各的勢力范圍,各有各的生存空間,你方唱罷我登臺,各領風騷三五天。那時除了酒,還能有什么呢?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白酒,只有白酒,才是咱貧下中農和軍墾戰士戰天斗地的最佳伴侶。

就在這樣的大形勢,大背景下,“八連大曲”應運而生。要說釀酒,地方上的貧下中農可真不敢和咱兵團軍墾戰士叫板。直到今天,咱四師七十二團場軍墾戰士釀的“伊力特”也是打遍全疆無敵手。兵團是什么的干活,兵團就是從前的解放軍!軍墾戰士是什么的干活,軍墾戰士就是從前的解放軍戰士!七十二團更是老紅軍團,最早是由湘贛蘇區的紅軍游擊隊改編的紅六軍團的一部分,任弼時書記、王震政委、肖克軍團長領導的隊伍,說出來嚇你一跳。要跟戰士論酒量,那不是笑話?據說蘇聯紅軍能在二戰中戰勝德國法西斯,靠的就是兩件寶,喀秋薩和伏特加,喀秋薩是火箭炮,伏特加就是白酒,俄羅斯爺們人人喜愛的白酒。會喝酒的戰士釀出的酒自然也不會差,跟軍墾戰士比釀酒技術,無疑是關公面前耍大刀。

八連的軍墾戰士也不含糊,他們可是大名鼎鼎的兵團政委張仲瀚少將“欽點”來守伊犁河谷當時唯一的出口果子溝的部隊。既然是屯墾戍邊,就不能沒有工農兵學商,就不能不搞農林牧副漁,就不能不釀酒。沒有酒,沒有燒酒,冬季冒著攝氏零下二十度以下的嚴寒開荒,大搞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可怎么受得了?就是在冰天雪地里積肥運肥,也得喝上兩口老酒暖暖身子骨哇。連隊很早就成立了副業排,釀酒釀醋做醬油,做豆瓣醬之類的副食品自然也不在話下。記得七十年代初,從烏魯木齊市下放到連隊一個姓范的師傅,(名字記不得了),也不知以前是在“七一醬園”、“八一醬園”還是什么地方干過,技術水平很高,釀醋做醬油尤其在行,他一沾手,就把八連醬油醋的制作水平提高了一大截,附近的霍城縣蘆草溝公社一大隊、二大隊、三大隊的干部群眾都來八連打醬油醋,最后連公社書記、革委會主任家也是沒有八連的醬油醋不成席。后來范師傅落實政策返回烏魯木齊市,八連領導知道也留不住,在這之前就特意安排了一名叫張伯劍的勤快忠厚的職工給他當徒弟,也不知這范師傅留了一手還是怎么的,他走后張伯劍按師傅手把手教的程序操作,使足了吃奶的力氣,可整出來的醬油醋的味道還是大打折扣。到了八十年代,在蘆草溝地區名噪一時的八連醬油八連醋也就銷聲匿跡了。

真正拿得出,給連隊贏得聲譽的拳頭產品是白酒,是“八連大曲”。

為了寫好這篇散文,為了表達對家鄉的一份厚愛和深情,我曾專門回八連采訪一些老軍墾,詢問一些叔叔阿姨。由于畢竟相隔了近三十年,他們對當年釀酒工藝的來歷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都異口同聲地說,功勞最大的當屬老燕,燕班長,燕朋年。

燕朋年,甘肅武威人,時任八連副業排釀酒班班長。黑紅臉膛,身材魁梧,看上去就知道是一身好酒量。釀酒之人必然是好酒之人,這樣才能愛崗敬業。燕朋年在八連幾乎沒有人叫他的名字,都稱之為燕班長。在我的記憶里,燕朋年叔叔干了一輩子班長,到退休也沒有享受到排級待遇。當年的好多老軍墾都是這樣,常常是終身一個職務干到退休。譬如我們八連的老連長李洪海,當年在國民黨傅作義將軍手下就是排長,后來成了解放軍,后來集體轉業成了兵團的軍墾戰士,又當了幾十年的連長。他的妻子姜桂蓮是1952年來新疆的山東女兵,當時是燕班長的頂頭上司副業排排長,也是干到了退休。當時,燕班長和李連長、姜排長一樣,都是連隊的“著名品牌”。

我那時和燕班長的兒子燕飛,李連長、姜排長的兒子李精新都在連隊簡校上初中,而且是一個年級一個班,彼此關系很融洽。我們初中時的主要任務就是學農、學工、學軍,批判資產階級,文化課是附帶的,在課堂上學習的時間不到一半,大都是在廣闊天地里煉紅心了。當時我們最喜歡干的活就是幫助燕叔叔他們釀酒。我們去幫釀酒班收高粱,收苞谷,收黃豆,這些都是釀酒的原料。聽燕叔叔說,大概是兩公斤高粱、一公斤苞谷、兩百克黃豆能釀出一公斤白酒。我們還幫燕叔叔他們用腳踩酒曲子,用木錘子擊打,然后把這些玩意裝進木模子里,拍結實,最后再像打土塊一樣倒出來,送到一個專門的房子里在木板架上一塊一塊摞好,讓它們慢慢晾干。那時候年齡小,又貪玩,不大留心,好多工藝、好多細節都記不大清了。

我們最高興的是出酒的時候。一個裝滿發酵好的酒曲子的大木桶中間有個像“冬不拉”形狀的管道,那釀好的酒就順著管道流出來,流進下面接酒的桶里,和電影《紅高粱》中名酒“十八里紅”的出酒場面一模一樣。每次都是燕叔叔第一個品嘗,只見他右手端著個晁蓋等七條好漢在黃泥岡上智取生辰綱時喝酒用的那種瓢,剛釀好的酒濃香撲鼻,我們的燕班長接滿小半瓢,送到嘴邊,伸出舌頭舔舔,然后抿進一小口,用嘴唇咂巴咂巴,然后又是一小口,接著是一大口,最后把這半瓢酒一飲而盡,說聲“好酒!”這時釀酒班的其他師傅一擁而上,紛紛用舌頭檢驗勞動成果。我們這些半大小子一般輪不上,多是在這批酒快流完的時候,師傅們恩準我們接點“酒尾子”喝。畢竟也是酒呵,我們還是非常滿足。那時我們把能不能喝酒作為衡量是不是兒子娃娃的尺度,在我們八連十幾歲的男孩子里,有誰不能咂兩口呢?我的酒量就是這樣練出來的,起步早,有童子功。

那時我喝酒還有一個得天獨厚的條件。我父親就在副業排賣酒,相當于今天的“銷售部主任”,和燕班長這個“生產部主任”基本上是平起平坐,并駕齊驅。他老人家出身地主,六十年代末從團場機關小科員的位子上下放到團場最偏遠的連隊八連勞動改造,1974年被初步落實政策,提拔成賣酒員,這在連隊是相當“攢勁”的工作,活不累,還有點小權,就是營業時間長,得隨叫隨到。父親對我抽莫合煙管得很嚴,喝酒則睜只眼閉只眼,也是連隊喝酒的豪風使然。我常去父親那里玩,等父親出去方便,便趕緊拿起父親舀酒的提子舀出一點來解饞,其實多半是逞能,在小伙伴當中顯示自己具有隨時能夠喝上“八連大曲”的特權。在這里還有個好處,蘆草溝郵電局派來八連送報刊的維吾爾族郵遞員伊拉木也是個酒徒,每次都借工作之便來蹭酒喝,伊拉木幽默善談,父親和我都很喜歡他,他也不貪,喝一碗就放下了。我借此機會翻閱了不少不用花錢訂閱的報刊,還時常把他墨綠色的自行車騎出去在連隊營區炫耀一番。

“八連大曲”是當年蘆草溝地區的名酒,尤其贏得了當地少數民族群眾的歡迎。那時一般人也買不起瓶裝酒,就提著十公斤或是五公斤的塑料壺來打“八連大曲”,一公斤三塊錢。偉大的“八連大曲”給我們帶來了多少歡樂啊!二大隊學校的潘校長,一大隊我們家的湖南老鄉韋叔叔,能忘記“八連大曲”在那個艱難的年代給你們帶來的快樂嗎?那時節,多少人家逢年過節、婚喪嫁娶、“蟠桃壽筵”都離不開“八連大曲”的助興呵!“八連大曲”,代表著我們一段難忘的成長史,代表著我們八連,我們蘆草溝地區一段難忘的發展歷程。

柴火的故事

小時候,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初,在農業連隊,我有一項重要工作,重要任務,給家里撿柴火。

柴火是最重要的生活必需品。柴米油鹽醬醋茶,柴是打頭的。人這種高級動物與一般動物最大的區別,依我看就是人吃做熟的食物,而動物生熟通吃。給你一大塊生肉,不做熟,怎么吃呀?除非是項羽給劉邦擺的鴻門宴上樊噲那樣的壯士才能把整個一條生豬腿上的肉都切巴切巴吃了,估計這樊兄一生如此作為也僅此一回,下不為例。肉不能生吃,苞谷面、白面、大米同樣也不能生吃,志愿軍戰士在朝鮮生活條件那樣惡劣,還要把面炒熟了再吃呢,不然哪能打敗美國佬?看來這柴火是要比食物更重要。

我們家那時候和全連隊的職工家一樣,吃飽是沒有問題的,就是白面這樣的細糧少,大米更是少而又少,兩公斤白面才能換一公斤大米,還很難換著,吃大米飯真是一種奢侈。能把白面饅頭吃飽也很不容易,連隊每月給每家發的食堂飯票,上面的方格是細糧,只有幾行,也就只能“打”幾十個饅頭,粗糧也就是苞谷面做的發糕和苞谷糊糊,好多行,好大一片。讀豐收寫的《鎮邊將軍張仲瀚》,我才搞明白苞谷在當年的困難時期所發揮的巨大作用,苞谷產量高呀,如果人類只能吃白面,多少人當時就得翹辮子了。老玉米真是功不可沒。

粗糧管夠,細糧少,油也少。那時連隊規定清油的定量是每人每月200克,我們家四口人,每月可以“打”清油800克。那時什么都叫“打”,和現在“搞”字的使用頻率一樣高,“打”面粉,“打”清油,“打”飯,一個“打”字,可見生活必需品獲得的艱難程度。這點油怎么夠吃呢?于是菜基本上是煮出來的,清湯寡水,上面飄著點油星。肚子里沒有油水,胃口就奇大,我上小學四五年級的時候一頓飯就能干掉三塊100克重的發糕,現在想想挺嚇人的。鹽巴倒是不缺,不過是不是加碘鹽就不知道了。醬油先是吃固體醬油精,在一個包裝袋里,從連隊的國營商店里買回家來,用開水化開就可以食用了。后來連隊來了個從烏魯木齊下放的師傅,液體醬油也能做了,醋也能釀了。茶只見過少數民族朋友喜歡喝的磚茶,都是我們湖南老家出的。

以上這些,都是父母考慮的問題。我的任務只有一項,就是幫助父母“打”柴,撿柴火。

民以食為天,也以柴為天。連隊柴火的種類可真多哇。苞谷收了,我們就去割苞谷桿,背苞谷桿;葵花收了,我們就去割葵花桿,背葵花桿。柴火緊張的時候,我們還把苞谷桿的根、葵花桿的根都挖出來燒。背柴火是一件頗有技術含量的工作,首先得準備好結實的粗細適中的麻繩,根據自己的體力,把能背動的苞谷桿、葵花桿整整齊齊碼好,捆扎好,捆的時候要捆兩道,這樣背起來才能掌握平衡。兩道繩子的間距要算好,都要留個繩套。背的時候,人要背對捆好的苞谷桿、葵花桿蹲下去,把左胳膊穿進左邊的繩套,右胳膊穿進右邊的繩套,兩只手再分別抓住左繩套和右繩套,猛一用勁,起身,小山包似的一大捆柴火就在瘦小的背上壓著了。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如同一名正在比賽的舉重運動員,不過既不是抓舉也不是挺舉,而是“背舉”。當然也有“背舉”不成功的時候,那就再來,直到成功為止。如果你在練“背舉”的時候,后面有人幫你搊一把,那就省勁多了。又不是正式比賽,不算作弊。

苞谷桿曬干了比葵花桿好燒。我還背過高粱稈,野蒿子也背過,野蒿子燒起來煙太大,味道也不好聞,如果不是柴火資源匱乏,誰都不會去燒它。胡麻草倒是好燒,火力大,母親烙餅子時最喜歡燒它了,只是火力持續時間有限,“轟”一下就沒有了。連隊的職工還挖樹根劈開當柴火燒,這種高強度的勞動我們干不了,比我高一屆的曹忠國的爺爺早已退休,年紀很大了,每天還挖一個小一些的樹根回家,他們家的樹根燒不完,在門口堆得像小山一樣,老軍墾的吃苦精神讓人感動。連隊人家最喜愛的柴火還是苞谷芯,很耐燒。脫粒苞谷有兩種形式,一種是用脫粒機,速度快,效率高,只是苞谷芯常常被打斷成好幾節,燒火就不怎么帶勁了;人工脫粒是用手去把苞谷粒搓下來,搓好一根后,再用右手拿著已搓好的苞谷芯去搓左手拿著的苞谷棒子,十分省勁,既保護了手,又提高了工作效率。用手搓出來的苞谷芯長長的,直直的,燒起來太帶勁了,可以一根一根錯落有致地在爐膛里架好,疏密相間,足以把母親傳授的“火要空心,人要實心”的燒火經落到實處。1973年,母親在團部工作的湖南老鄉張年珍阿姨,還托人帶話讓母親給她捎兩麻袋苞谷芯。啊,偉大的柴火,偉大的苞谷芯。

在我們連,最好的柴火還不是苞谷芯。連隊附近有一條小河,平時沒有多少水,都是長滿石頭的干河灘,可是一發起洪水來,那河面足有一兩百米寬,許多松木棒棒棍棍從距連隊不到十公里的果子溝山里被洪水帶出來。大水一退,滿河灘都是柴火。這時候全連隊的幾百號大人小孩都出動了,全來河灘上撿柴火,麻袋裝,小推車拉,用馬馱,不亦樂乎。那一截一截的松木棒棒油性大,曬干了太耐燒了,是柴火中的上品。

大概是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中期以后,我都上初中了,連隊開始有了小鼓風機,比我低一屆的牛新陽的父親牛曉木叔叔是連隊擺弄小鼓風機的第一人。先是手動的,以后又有了電動的,以前只能用來打煤磚的煤渣子、煤末子都能在鼓風機神奇的“呼呼”聲中派上用場了。松木棒棒、苞谷芯漸漸沒有了用武之地,更不用說苞谷桿、葵花桿們了。現在,我親愛的連隊,親愛的鄉親們做飯也用上了液化氣,柴火的故事已成為茶余飯后的回憶。

“大鍬牌”鐵鍬

打仗的人,得有一件稱手的兵器;干活的人,得有一把“攢勁”的工具。孫悟空武功再高,若沒有那一根天河定底神針鐵變來的如意金箍棒做家什,那功夫至少也得打個六七折,好多妖怪都會打不贏。上世紀七十年代在農業連隊干農活,我最渴望的就是擁有一把好鐵鍬、好坎土曼、好鋤頭。當然好鐮刀、好耙子、好木锨、好鴨嘴鋤什么的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是相比之下,還是鐵鍬、坎土曼、鋤頭更重要,尤其是鐵鍬。

在連隊,鐵鍬的用途最廣泛。翻地可以用它,打埂子可以用它,澆水堵水口子可以用它,挖排堿渠裝肥料都可以用它。當然它有時發揮的作用沒有坎土曼那樣大,譬如在澆水班堵水口子,用坎土曼“垮哧垮哧”兩下就行了,鐵鍬就得來上好幾下。坎土曼是男人的工具,鐵鍬則男女皆宜。從這個意義上說,使坎土曼的男人才最像男人,使坎土曼的新疆男人才最像男人。就咱新疆男人用坎土曼,其它地方的男人不用,或者干脆說就不會用。鐵鍬倒是塞外塞內、大江南北的男女老少都用著的。我這里暫時不給坎土曼唱贊歌,那是另一篇散文的主題,今天我們的主角是鐵鍬,我得把更多的筆墨揮灑在鐵鍬上。依我看來,坎土曼就像是梁山好漢黑旋風李逵腰里掖著的兩把板斧,霹靂火秦明舉著的狼牙棒,岳飛長子岳云雙手舞動著砸向金兵的一對鐵錘,就整個好漢集合而言,使用的數量還是有限,更多的俠客用的是劍,寶劍,相當于我們軍墾戰士用的鐵鍬,好鐵鍬。

當年,我家就擁有這樣一把“寶劍”,一把好鐵鍬。這把鐵鍬的來歷我記不得了,反正自打我懂事起家里好像就有了。父親用,母親用,每次用完就把它擦得锃亮,倍加珍愛。家里還有幾把鍬,看上去“烏不癯癯”的,干活少,也享受不了這個待遇,很受冷落。優良牧草從來都是優先供應主人特別喜愛的“功臣”的。這把鐵鍬的把是用最結實的柳木做的,由于使用得多,已經磨得非常光滑,握在手里十分舒服,有一種質感。鐵鍬頭鑄有“大鍬牌”的字樣,渾身閃閃發光,一看就知道是好鋼淬造的,該叫鋼鍬才名副其實。這把鍬十分耐用,非常鋒利,從不卷刃,用起來很輕巧,也很省力。那時母親在連隊當衛生員,下地干活的時候不多,父親在大田班,夏天整地,冬天積肥,“大鍬牌”鐵鍬陪伴著連隊下放勞動改造的父親度過了一個個春夏秋冬。

大概是1974年左右,父親被初步落實政策,照顧到連隊副業排去賣連隊自釀的燒酒“八連大曲”,基本上不用下地干活了,我便開始成長為這把“大鍬牌”的主人。小學時我們就開始干農活了,積極參加學農勞動,和貧下中農一起戰天斗地,“不但要學文,也要學工、學農、學軍,也要隨時參加批判資產階級的文化革命的斗爭”。那時主要是參加定苗、抓地老虎、鋤草、收“100號”、扳玉米棒、裝車等各項勞動,鐵鍬還用得不多,后來上了初中,開始參加連隊的冬季農田水利大會戰,“大鍬牌”可就派上用場了。這鍬還有個好處,和其它鐵鍬相比,土和泥巴都不大粘鍬。

我們是連隊簡校的第一屆初中畢業生。初中那三年,韋達定理求根公式我們沒有學過,化學課我們沒有開,物理課是李萬林老師帶領我們實習,幫助連隊電工往小家戶拉電線,安瓷夾把電線固定在屋梁上,再安裝開關和吊線盒。至少有一半的時間,我們是用來“學農”了。校園的土圍墻是我們打的,有近一公里呢!當時班主任上海支青楊京生老師還寫了一首歌,“打圍墻干勁大,你拿鐵鍬我拿木錘。師生合力打圍墻啊,越干心里越歡暢。”還有校辦農場。學校給我們每個初中生分了五分地,一分地種高產玉米“10564”,兩分地種一般玉米“156”,還有兩分地種高粱,忘了是什么品種。種冬麥大家是合在一起的,以班為單位劃分地塊,6月中旬收了麥子后翻地再種一茬叫做“六十黃”的早熟玉米,意思是六十天就可以成熟,結出來的棒子小拳頭大小,產量很低。“大鍬牌”鐵鍬陪伴我度過了這一切。同學中使用“大鍬牌”的很少,大都是七十年代生產的“工農牌”,鋼質不好,軟軟的。我們那時喜歡惡作劇,經常用兩把鐵鍬對砍,以檢驗鐵鍬的“戰斗力”,如同斗雞、斗蟋蟀,每次都是“工農牌”敗下陣來,留下一道道豁口,遍體鱗傷,“大鍬牌”安然無恙。“大鍬牌”內部自己較量,則是各有千秋,不分勝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是親愛的“大鍬牌”鐵鍬使我從小就懂得了這個道理。如今父母親都過世了,作為老人的遺物,也作為我少年時光的見證,我要把它好好保留,永久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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