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透的蘋果

李水最愛看吳梅的臉，偷偷地，一眼低一眼地瞧，跟做賊似的。李水的心思，大概吳梅也看出了幾分，只是常常裝作不知。那紅紅的像熟透的吳梅的臉，李水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三十好幾的女人還有著少女一樣帶著羞澀紅暈的膚色。

吳梅是真有幾分姿色，屬于不胖也不瘦的那種。如果身上再長一點就好了，胸部再豐滿一點就好了，李水這樣想。他對女人總喜歡這樣地欣賞，尤其是那些漂亮女人，喜歡從頭說到腳地打量，像欣賞一尊雕像或一件藝術品。弄得很多時候，他看的時候，那些女人就把他當做一個不懷好意的人，要么拿眼白他，要么像躲開瘟神一樣逃也似的跑走了。他自己為此也感到很羞愧，經常也克制自己不要這樣，他也知道這樣不好，但他還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有意無意就把眼睛瞅過去了。

李水對吳梅也這樣，因為兩人天天見面，又在一個單位，坐同一間辦公室。吳梅又是那種特愛打扮的人，衣服幾乎是天天換，進進出出，李水就更愛從頭到腳地欣賞吳梅。李水那一雙透亮的眼睛里，就呈現出不同側面吳梅美麗的身影。時間一長，吳梅就發現了李水的這一舉動，開始她以為李水對自己有了非分之想。有一次，在望辦公室窗外門前花池中的花朵時，她猛然間轉過身就又看到李水在看著自己。李水的眼睛并不是那種直勾勾的，也不是那種冒著火星的眼睛，而顯得很平靜，透徹，就像兩泓清水。當看到吳梅發現了，然后笑著看他時，李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臉忽地就紅起來。

吳梅就笑著說：“你看什么呢？有你這么看姐的嗎？”吳梅這樣說，因為她比李水大三歲。

李水結巴地說：“沒……沒什么……”就把眼睛瞅到地上。他仍然紅著臉說：“我就這毛病了，喜歡看你們……”

“你們？你們是什么意思”吳梅將美麗的頭側到一邊，眉梢上稍動了一下。

李水更慌張了，不知道如何去說：“你們，你們就是……就是漂亮的女人。”說了這句話后，李水恨不能找個地洞鉆進去。因為他的這點小小的秘密被吳梅知道了。往常他在看那些女人的時候，至多是受那些女人的白眼，有的也顯得很大方，顯出越發很優雅的姿勢，讓李水看個夠。其實在發現李水并無惡意的時候，那些女人倒顯出另一副樣子。李水就覺得那些女人可能認為沒有人看才不正常呢，只有漂亮女人才這樣引人注目，才這樣被人看呢。但現在是吳梅，天天坐一個辦公室，出來進去都碰面的人。以后怎么再好相見。他越想越覺得羞愧難當。

吳梅看到李水很難過的樣子，就安慰李水說：“沒事，你看就看吧，姐讓你看，沒關系的。看又少不了咱一塊肉，我還不知道你的那點心思嗎？”說著還在李水的跟前越發地轉上幾轉，越發地就彰顯出那種青春女人的氣息。

李水就把頭抬起來很感激地望著吳梅，很欣賞地看著吳梅在那轉圈。兩人就都會心地笑了。

其實若說起吳梅，她算是個比較開放的人。他家里條件比較好，全國各地走過十多個城市，還去過香港、澳門，見過的世面比李水多。所以她對李水這一舉動似乎很快就不在意了。倒是李水還在吳梅面前顯得很拘謹的樣子。

后一天，辦公室里來了幾個經常到他們辦公室里走動的。有人事科的王強，有管理辦公室的盧志新，還有后勤辦的蘇魯敏。這些人基本上都是閑人，對于他們這樣一個單位，虛設這些科室，增加這些職位不過是安排那些領導的公子哥，與領導有關系的人的子女，就相當于一種擺設，雖然在其位，卻不謀職，整天就是東游西轉。這幾個一沒事就愛往李水他們辦公室湊，因為他們單位只有吳梅這樣一個美女。勞務科的那個不算，至多算是標致。這些人中屬王強長相沒長相，人樣子沒個人樣子，一臉的疙瘩，還愛往女人身上湊。一見女人就兩腿發軟的那種。在吳梅面前他也表現得就像一只哈巴狗，一邊嘴里說著，一邊就在吳梅的屁股上捏上一把。吳梅通常在這個時候，半帶了慍怒，也捏了小拳頭打在王強的身上。王強知道吳梅打不疼，越發愣在那里，讓吳梅打。還佯裝著叫上兩聲，就把一起來的那兩個惹得笑翻了天。

對于這樣的事，李水也對吳梅說過幾次。李水說：“吳姐，你怎么讓王強在你身上動手動腳呢？這樣不好！”

沒想到吳梅卻說：“沒事，他也只是開個玩笑而已，并沒有惡意。就像你……”吳梅覺得說錯了話，就連忙打住。李水知道吳梅說的是什么。把頭低下去。

吳梅就又說：“我們都是成人了，開這樣一點玩笑不算什么。等你結婚了就知道了。”吳梅這樣一說，李水就不知道該怎么說了。吳梅就問李水說：“唉，還忘了你對象談得怎么樣了？你也不小了，要抓緊時間啊，要不要姐給你介紹一個？”

李水頓時把臉又漲紅了，他估計這會兒他的臉倒像個熟透的蘋果了。就說：“還沒有。”

吳梅就說：“你這樣子不行，太靦腆了，哪個女孩子敢跟你！再者你以后要改了看女孩子的毛病，當我不怪異，別人就未必能容忍你這樣。尤其一個喜歡你的女孩子，你想想她能容忍你看別的女人？”

李水就想起他曾相處過的那幾個女孩子，都是因為他有這個毛病，這個癖好。那些女孩子就都氣呼呼地邊跑邊哭著走了。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染上了這一壞毛病。曾為此還挨過一回打，但他還是改不了。

李水就茫然地說：“我已經改不了了，不找了……”說著，李水的眼睛就有些濕潤了。

吳梅就安慰李水說：“我們雖然在一個辦公室里才相處幾個月，其實我知道你是一個不錯的小伙子。心地善良，就是這點，你只要改了這點，有的是女孩追你。”

李水笑笑說：“我已經三十了，有哪個女孩子能看上呀！”

吳梅就打包票說：“放心，姐一定給你介紹個。”

隔天，吳梅請了半個月假。半個月里，辦公室里只有李水一個人。李水忽然覺得心上空落落的，每天只是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望望窗外，望望辦公室里的四周墻壁上的字畫，從東邊看過去，又從西邊看過來打發時間。好不容易盼到吳梅回來了，卻看到吳梅胳膊上箍著一圈黑紗，臉上也憔悴許多。

李水就問：“怎么了？誰不在了？”

吳梅不言語，只是眼神呆滯地望著窗外，眼淚就撲簌撲簌地從眼睛里往下落。李水趕緊遞了紙巾。

李水就想到了肯定是吳梅家里的人出事了。也就不好再問，就一個勁地勸慰吳梅節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死了的人死了，活著的人還要活之類的話說了一大堆，說得吳梅倒撲哧一下笑出來。她拿紙巾擦著眼淚，說：“你真是孩子呀！”轉而她又說起自己：“也不想了，活該他要出車禍葬身外面的。其實我早就知道他在外面有小的了。真是男人一有錢就變壞，這話說得一點不假。小李，你以后有了錢可不能像你懷哥學啊。”

李水就羞澀地說：“哪能呢。像我這樣一輩子都是個窮光蛋。再說，現在，我能不能討個老婆都難說呢。”

吳梅就像忽然記起了什么，說：“哦，我還答應過你給你介紹個對象呢。”吳梅拿眼睛望著李水，李水忽然感到一股暖暖的熱流從那雙眼睛里傳遞過來。他不好意思地把眼睛避開，他沒有多想，那暖流是什么。

但十幾天過去了，吳梅似乎并沒有動靜，但李水又不便問。他就猜測是不是對方看不上自己。也就漸漸地打消了那個念頭。他和吳梅也漸漸地恢復到以前的工作狀態。一個多月過去了，吳梅的臉色漸漸恢復了常態，他現在看吳梅更像是一只紅透的蘋果，是白里透著的那種紅。只是吳梅的裝束一改往日的華麗端莊，一切從素，卻更顯得優雅、恬靜、美麗了。

一晃就又半年過去了，快到年關。單位上發生了一點變故。說是精簡機構，那幾個干部子弟乘機又調到別的單位去了。李水原地不動。那天，吳梅說自己也要調到別的單位去了。

吳梅聽到李水一聲輕輕的嘆息聲。

她的眼睛忽然迷迷蒙蒙地蒙上了一層東西。但這一切李水沒有注意到。

吳梅看到李水表情很麻木。她忽然遞給李水一個信封扭身就走了。李水打開那個信封，里面寫著：

“親愛的李水：

姐這樣稱呼你，你不要見怪。其實我要告訴你的，就是我給你介紹的人，實際上她一直在等著你，但你遲遲都沒有表示，你是一個太遲鈍的人啊，這種事你怎么讓一個女孩子主動呢。她從心底里希望你就那么永遠地看著她，其實能讓一個男人欣賞一輩子的女人何嘗不是幸福的呢。看來她是沒有這種福分的。她說雖然她不是一個多么美麗的女人，但她感謝你的欣賞。她永遠會記著你的。”

當看到這里，李水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覺得一切都可能太遲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挽回的余地。他飛也似的跑出去，臉上布滿了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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