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初見王右家即一見傾心,他不吝在友人面前稱贊:“她長得漂亮,甚是迷人,打扮、風度均令人刮目相看。”以王為原型,他一氣呵成寫了《日出》。
一個女人得到男人的贊美不足為奇,奇的是連情敵也被征服。作為情敵之一的呂孝信曾寫道:“她最美的地方不是面孔體形,而是動作氣質。她動作時的美,我以為縱集天下美女于一堂也無法與之相比。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給人一種如音樂旋律的美感。”
如果僅有美麗,王右家的命運也許就像舊時無數的富家太太、小姐般無二,但她選擇了一條驚世駭俗的叛逆之路,“我倘要寫自傳,書名就叫《一個叛徒的自傳》。”
像炸彈般的不倫之戀
1908年,王右家出身于湖北一殷實開明家庭。十幾年后,和當時許多女文青—樣,她也搭上了赴美留學的時髦潮。
但她似有天生的“反骨”,一心渴望干出與眾不同的事。1931年,王右家突然結束留學生涯回國,在上海逗留期間。與著名報人、民盟創始人羅隆基一見鐘情。
熱戀中的兩人卻并非單身。羅隆基已為人夫,岳父是新加坡華僑富商,曾贊助孫中山、黃興等人革命。但如此重量級的岳父并不妨礙羅爭取“自由戀愛”的權利,不過兩月時間,他就說服妻子同意分居:“舜琴已于昨日離滬返新加坡,彼此同意暫分6個月。國家的個人自由沒有爭到,家庭的自由爭來6個月,殊非易事!”(見羅與胡適書信。)
而王右家也有婚約在身,出國前她與干媽的兒子訂下婚約,雖然訂婚時未婚夫不在國內。與見慣風浪的羅隆基相比,她尚顯青澀,因顧忌社會輿論而猶豫再三。但羅的一番話點中了王右家的興奮點:“你這么青春美麗,如能給這古老封建的社會來顆炸彈,使得萬萬千千的人為你的勇敢喝彩、贊美,一定會給這死氣沉沉的社會,平添生氣。”
行普通女性不敢為,王右家剝去最后一層顧忌,正式與36歲情場老手羅隆基同居。消息一出,二人風頭立刻蓋過徐志摩和陸小曼。徐陸之戀,還有才子佳人的風流之名為掩飾,羅隆基花花公子的名聲卻著實不堪。
同意“暫時分居”的原配張舜琴聞訊,一改往日溫柔包容的態度不肯放手“戒全”丈夫。直到7年后張舜琴為與自己的學生結婚同意離婚,王右家才結束尷尬的地下戀情成功轉正。
苦盡甘來,抗戰八年竟成為夫妻倆最甜蜜的時光。王右家隨羅隆基輾轉各地,羅隆基鼓勵妻子“多讀書、練習寫作”,在天津停留時王右家還辦起了《益世報·婦女周刊》,熱心文化事業。有人感嘆:“如果她不認識羅隆基,而嫁給原來的未婚夫,相信她以后的生活將是兩種方式。”
被計劃的人生比背叛更不能容忍
不是每一段經歷了艱辛的愛情,都會白首不相離。羅隆基就像一只發情的孔雀,無時無刻不在散發挑逗的荷爾蒙,一夜露水婚外情是他的家常便飯。王右家并不在意,她自信丈夫不過是逢場作戲。
精明的女人有時卻敵不過頭腦簡單的外室。知名學者楊度的女兒楊云慧與王曾是朋友,卻不顧一切和羅隆基戀上。本是有夫之婦,又與朋友的丈夫有染,該是極羞愧的事,但她被羅隆基甩后竟徑直找到王右家,想要回當初寫給羅的情書。
這些情書無疑狠扇了王右家一記耳光。在其中一封里,羅隆基向對方承諾:如果你真的愿意離開你的丈夫,作為回報,我也會離婚,和你結婚。
類似的承諾羅隆基向他眾多情婦都許諾過,大家都明白這不過是玩笑。但這種輕松的調情卻嚴重地觸及了王右家的底線。她最不能容忍的不是愛情被背叛,而是在自己不知曉時被別人計劃了將來,安排了人生。“剛一看信時未免生氣,不過事后我的個人英雄主義思想又抬頭了,我一向抱著合則留,不合則去的主張,既然騾子(王右家對羅隆基的愛稱)與她相愛,我就成全他們也無所謂。”
王右家離家出走再也不愿回去,她的舉動正中羅隆基的要害。素來只有他拋棄別人,如何接受被妻子甩了的事實?他以受害者的姿態找到楊云慧,要對方承擔起“破壞我家庭的責任”。之后他更上演了一出遺妻記。
王右家去成都,他追到成都;王右家逃到昆明,他追到昆明。其間還請清華大學校長梅貽琦的夫人說和,但都無琺挽回妻子,這出追妻記只成為名流圈里的笑談。
王右家之后,羅隆基也邂逅了或長或短的愛情,但直到去世依然子然一身。這個曾經的感情多元論者寫了一篇幽怨的《無家可歸》記錄自己的絕望:“她是坐飛機走的。如今我望著天空就害怕,云彩中仿佛有無數的她在望著我似的。”
“倘是一個人獨坐抽煙,于是又從抽煙中引起了許多往事,她拿煙的姿態,她抽煙的神氣,她喜歡買好煙的習慣,她遞煙給我的風味,于是望著煙卷亦叫我掉眼淚。”
“法律上固未離婚,精神上永不離婚,無論你離開多久,找永遠潔身自愛,待你歸來!”
破罐子破摔的二婚
1948年,30歲的王右家嫁給50多歲的唐季珊,成了他的第五任太太,小報刻薄地稱王右家為“王又嫁”。
唐季珊的風流更甚前夫,即便家有阮玲玉這般的大明星老婆,他一樣不會放過和酒吧女招待調情的機會。但一個女人的婚姻訴求如果單純到只是找個丈夫的程度,就沒問題了。
王右家曾解釋自己出嫁的初衷:“我不能在騾子的同一圈子內去找丈夫,如果不如他,會被他暗笑。比他高明的又都已有家室。
唐季珊是另一個圈子內的人,無可比較,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嫁。”她這般在意地和前夫做比較,不過是因心里終究沒有放下對方。
第二段婚姻是王右家天黑前最后的春天。夫妻倆在上層社會的交際圈夫唱婦隨,風光無限,但不久,唐季珊愛上了一位酒吧女郎,驕傲的王右家又一次離家出走。即便出嫁前已預想過這樣的結果,但當發生時依然不會直面困境。王右家一生都標榜自己是獨立不羈的新女性,為此她不惜背叛家庭,背叛婚約,動輒便玩離家出走的游戲,但她卻始終不愿面對自己的內心,她沒有修復感情和創傷的能力,遇事便逃,直到最后無處可逃。
王右家先居香港,后遷回臺灣,最后在拮據中孤獨地死于香港一家平民醫院里。1965年冬,羅隆基猝然離世,和王右家一樣,身邊沒有愛人、沒有子女。兩個愛過的人,最后的境遇如此殊途同歸。
董巖據《家人》雙弦/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