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晚清社會在中國現代化進程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從十九世紀四十年代起,隨著西方堅船利炮進入中國的還有與中國傳統文化完全不同的西方文化。與大刀長矛一樣,中國的傳統文化在歐風美雨的洗禮中不斷遭受沖擊。面對三千年來未有之變局,中國各階層都提出自己的救國之策。張之洞作為一名統治階層的封疆大吏,更是為維護清王朝的統治而竭盡全力。而從京城清流派到地方大員的角色轉化,讓張之洞更以務實的態度對待中西文化。他主張向西方學習,又主張保留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部分。簡言之就是“中體西用”。
關鍵詞:中體西用 張之洞 變革之道
一八九八年三月張之洞撰寫《勸學篇》并印行出版。針對康梁以古托今的改革方案及頑固派極力反對變法的態度,張提出“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具有調和意味的改革方案。他主張變法,但是有自己的限度。他認為守舊派與改革派都走進了極端“舊者因噎廢食,新者歧多而本亡。舊者不知通新者不知本”[1],因而社會思想被攪得一塌糊涂,舊者“不知通,則無應敵制變之術”,新者“不知本,則有菲薄名教之心”。而新舊兩派相互攻擊“交相為愈”,各種學說使知識分子搖擺不定,“中無所主,邪說暴行,橫流天下”,由此使得上下不同心,可能會造成禍亂。“吾恐中國之禍,不在四海之外,而在九州之內”[2]為使變法新政處在可控制的范圍內,使知識分子端正思想,他由此作《勸學篇》。
《勸學篇》分為內外兩篇,“內篇務本以正人心,外篇務通以開風氣”。[3]內篇9章講“同心,教忠,明綱,知類,宗經等”,外篇15章講興學校,變科舉,譯書等以開風氣。全文的宗旨是通常所說的“中體西用”。這一思想在近代廣受爭議,守舊派自大,不通外情,認為中國文武之道皆善,不必學習西方,因而反對他;激進者認為張之洞提出“中體西用”是為維護綱常名教,阻礙中國的發展,《勸學篇》是歷史的倒退。然而作為一種處理中西文化沖突的模式,“中體西用”并非像其批評者所說的那樣一無所是。
作為一個系統的學習西方的綱領,“中體西用”并非張之洞所創。一八六一年馮桂芬提出“以中國之倫常名教為原本,輔以諸國富強之術”[4],這可謂是“中體西用”最早的出處。此后士大夫在與西方接觸中也得出與這一理論相近的觀點。薛福成在《籌洋芻議》中提出“取西人氣數之學,以衛吾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之道”。一八九六年孫家鼐奉詔創辦京師大學堂,他在奏折中說“今中國創立京師大學堂, 自應以中學為主,西學為輔;中學為體,西學為用。中學未有備者,以西學補之,中學有失傳者,以西學傳之;以中學包羅西學,不能以西學凌駕中學”[5]。孫的言論即為典型的中國知識分子精英在學習西方時的矛盾心理:他認識到中國落后于西方,希望通過學習西方使中國強大起來,但又怕西方文化會沖擊到中國傳統文化。這代表了當時絕大多數的知識分子的看法。張之洞作《勸學篇》也正是代表了這一類學者的共同心理。張在《勸學篇》中對“中體西用”作了全面的論述,他認為救中國有三:“一日保國家;二日保圣教;三日保華種。保種必先保教,保教必先保國”,這是張之洞的終極目的。針對保教他提出教民以忠,與民同心等,以使清王朝樹立統治權威,以使其統治得以延續。對于保國他提出興學校,改革科舉,發展經濟等。他曾制定中國學堂學習西方的內容“一日政藝兼學,學校,地理,度支,賦稅,武備,律例,勸工,通商,西政也;繪,礦,醫,聲光電西藝也”[6]梁啟超在其《清代學術概論》中說“甲午喪失,舉國震動,年少氣盛之士疾首扼挽言……而其流行語中學為體,西學為用者,張之洞最樂道之,而舉國以為至言”[7]。由此張之洞與中體西用結合為一體。
雖然張之洞不是“中體西用”的首創者,但他卻將此道闡發的更為詳細。張之洞認為“今欲強中國,存中學,則不得不講西學。然下先以中學固其根祗,端其識趣,則強者為亂首,弱者為人奴,其禍更烈于不通西學者”[8]。他認為學習西方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今天的學者,必須先通中國歷史,文化,風土人情及國情,然后才可“擇西學之可以補吾闕者用之”。他不只是強調學習西方先進的技能,而且主張學習西方的制度。“大抵救時之計,謀國之方,政猶急于藝,然講西政者,亦略考西藝之功用,始知西政之用意。”[9]由此可見,張所提出的“西用”包括西方優良的制度,這正是他區別于洋務派最關鍵的東西。張之洞是中國傳統制度培養出來的精英人士,所以他的言行及世界觀不可能離開儒學傳統,而他又是清末社會的地方大員,現實的殘酷性使他不得不考慮向西方學習。“中體西用”就是他所認為適合中國社會的學習模式。
文化是人類社會創造并傳承下來的,文化的發展又不能簡單地依靠創造與傳承。不同文化相互交流融合在文化發展中起著重要作用。中華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同樣都是人類創造的優秀文化,而晚清時西方已經進入到工業時代,其產生的生產力是中國手工生產所無法比擬的。但中國傳統的文物制度,道德風俗早已深入人心,在普通老百姓的內心中形成強大的慣性,人們很難接受外來的文化。況且我們是向中國人傳統觀念中的“蠻夷之邦”學習,這是中國傳統士大夫內心深處難以接受的。而“中體西用”則是這一特殊國情下的最佳產物。近代以來,各傳統國家在學習西方時無不以本國傳統文化為基礎。日本在近代化過程中曾經出現“脫亞入歐”全盤西化的激進潮流,更有甚者主張引進西方人種來改良日本人種,以此來提高日本國民素質。這引起日本國內傳統勢力的強烈不滿,給改革中的社會帶來種種不穩定因素。于是在1882年,1890年日本修改其教育大綱,從教育入手回歸傳統,即舉辦“振興忠義仁禮之風”的教育,以此來糾正全盤西化中造成的文化沖突,由此便產生了日本著名的“和魂洋才”的學習西方的模式。“和魂”即日本民族的文化傳統及精神風貌,而“洋才”即是西方科學文化及政治制度,這與“中體西用”是極為相似的。此外當時的朝鮮,土耳其等也都是如此。由之可見“中體西用”的學習西方的文化模式并沒有錯。那么中日兩國采取的是相似的政策,而其近代化的結果卻大為不同。這又是應該要具體分析的:明治維新前的日本對于外部世界的了解遠勝于中國,通過當時荷蘭商人帶來的歐洲先進知識,日本的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在不斷地更新;日本民間的商品經濟比中國更為興盛;日本民治維新的領導人對向西方學習的認識也遠勝于中國……這一系列的因素導致中日兩國學習西方的結果不同,而我們不能將其原因歸結為“中體西用”阻礙中國的發展。此后一次次學習的失敗使得中國學習西方的進程更加激進,從器物、制度再到文化學習,中國的傳統文化在一次次的運動中不斷遭受沖擊。
張之洞晚年在清末新政中基本上也是以“中體西用”為遵旨進行變革的。他在與劉坤一上奏朝廷的奏折中主要精神就是中體西用。張十分重視人才培養,在其主張興辦的學堂中,學習內容也是中西兼學的。如在小學堂中規定四書必讀,五經可選擇讀一二部,學生還要學習算學,格致等西學。在高等小學堂中學習文法,策論,詞章之學等中學,還要學習幾何,算術,地圖等西學。在設文科的建議中,他提出遵旨是“講求有用之學,永遠不廢除經學”。他在湖北新政中開辦的近代學堂也是以此為遵旨的。由于張之洞最大限度的引進“西用”,這對湖北的政治、經濟、文化的進步產生客觀的推動作用。張去世兩年后,湖北武昌發生了近代中國的大事件——辛亥革命,最終結束了清王朝的統治。正如時人張繼煦所說“抑知武漢所以成為重鎮,實公二十年締造之功力也……以是之故,能成大功。雖為公所不及料,而事機湊泊。種豆得瓜”。[10]張之洞為維護清王朝的努力沒有成功,卻為中國社會的進步做出其杰出貢獻,這是出人意料的。針對當時要求設議院的提議,張認為中國沒有設立議院的條件。他認為中國“士民至今安于固陋者眾多,環球之大事不知,國家之經制不曉,外國興學,立政,練兵,制器之要不聞,即聚膠膠擾擾之人于一室,明者一,暗者百,游談囈語將焉用之?”[11]西方議院的設立是建立在民眾較高的文化層次上的,這正是中國當時社會所缺乏的。他認為等中國學堂興起之后才可興辦議院。“此必俟學堂大興,人才日盛,然后議之,今非其時也”。不管其反對設議院的目的是什么,張對中國社會漸進學習西方的大方向是正確的。
張之洞《勸學篇》把“中體西用”作為中國近代社會的學習西方的文化模式,從政治及哲學的高度說明了中國社會變法的必然性,并且提出變法的內容與步驟。他極力調和守舊派與激進派的矛盾,希望“上下一心”,各種勢力團結起來,拯救危局。他希望采用漸進的方式學習西方在當時無疑是正確的,作為他的核心變革思想“中體西用”對我們認識傳統文化的合理因素及中國文化的發展模式有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