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和與我們的民族大河

（一）日本設計方言

甫一見面前這本《設計中的設計》，純凈的封面，純白的書痕，純粹的設計，心生贊嘆，早已對原研哉這位浸淫設計界多年的大師心生景仰，而這本濃縮著大師多年心得的文字作品更是不落巢窠，僅僅是粗翻一遍書籍，濃郁的大和風格就已撲面而來。再細讀其中分篇分段細致的介紹，會神之時卻不由的想起了日本的另外幾位設計大師，他們的風格并不相似，卻驚人的深深烙上了日本設計的標志，將民族之風優秀的傳承和發揚，從根子里面掘出新的靈感，這也正是我國現代設計在權衡如何傳承華夏文化和深入挖掘并利用時而深感苦惱的問題，日本設計在這一點上的成功引我不得不認真的開始思考和探討：我們是不是應該冷靜下來分析和學習一下日本的設計長處呢？

在地平線上是一片什么都沒有的景象，但也可以說什么都有。因為這是個可以看到視線內所有天地的景象。這也是捕捉人類與地球間極致的風景。

——原研哉

原研哉（Kenyahara），是日本中生代國際級的平面設計大師，同樣也是日本設計相當重要的代表之一，在擔任無印良品（MUJI）藝術總監一職之時，幾組以“地平線”為主題的闊幅平面廣告將一種無垠的美發揮到極致，這種別樣的遼闊感，讓人頓時有一種豁然開朗之感，樸實的無印良品四字不但在畫面中起到點睛之筆，且整個畫面也將這一品牌的內涵提升到了一種大音若稀的境界。當然書中還介紹了許多原研哉的其他作品，諸如針對不同性質醫院做的視覺類或觸感類標識系統，長野冬奧會別具心裁的語義性節目表冊，以及好玩的意大利面再設計等。除此之外，最讓我感到驚訝的是一個為松下設計的觸控遙控器，遙控器在開關處于OFF的狀態下呈現柔軟的外形，有點像沒有生命的樣子，當你把遙控器打開之后，它開始呼吸，等人接近的時候，它又會變硬，變亮。這樣讓人嘖嘖稱奇的設計讓人不得不承認，有時候從最純粹，最虔誠的態度去對信息做重新架構時，一切都變得有了新的生命力，設計的意義也許就在于此。

在翻看原研哉設計的同時，深澤直人的設計也反復在腦海中被牽出來，說到深澤直人這位原研哉的老同事，由于在工業設計領域設計風格的相似，常常讓人對產品的初印象停留在遲疑中，這究竟是他的作品，還是另一個他的作品呢？往往幾秒后又恍然：呵，日本設計啊。對于深澤直人，自然最具代表性的便是他的風扇式CD機，當然作為“±0”的品牌創始人，其旗下一系列的作品，同樣有力的體現著他極簡主義的個人風格。深澤直人的這種極簡并非表面而已，與傳統極為不同的時候，他的設計里有兩種明顯的元素：一個來源于日常生活中很本質的訴求，另一個則是東方文化的元素。他的極簡主義又和他個人的生活經驗密切相關，譬如他設計的茶包，表面看那個紅色的小環設計很簡單，實際上是由飲茶習慣出發，和文化有著很深刻的關系。

日本的設計就永遠是日本的設計。

——原研哉

日本的設計不但是一種用來表達的設計語言，甚至是獨特的，排他的設計方言，鮮有一個國家的設計風格可以如此開放的吸收著各類先進的前沿設計，卻又高度的保持著一種擁有著濃郁和風味的民族設計語言，在這一點上，充滿著禪宗的韻味，小隱隱于山，大隱隱于市。原研哉在書中提起，如果將世界地圖平鋪并打橫，將日本置于最低端，然后從各大城市投小鋼珠往下落，最后都要歸到日本，在書中這一章節名為站在亞洲的頂端看世界，原老倒也不謙虛，確實，這一比喻反映出日本文化最明顯的特點，海乃百川卻獨成一派，毋庸說近現代日本借鑒歐美的全盤西化，歷史再往前推至中華民族中日本所汲取的依然多如牛毛，可奇就奇在這個小小的島國竟能把這些學來的東西統統消化成自己的民族特色，這就是有意思的地方了。

（二）奇特的大和民族

亦舒曾在其短篇小說《這雙手雖小》一文中借主人公嘉揚之口諷刺日本：“東洋一切抄襲自中華及西洋，煞有介事，織成一塊華麗的百家布，披在自家身上”，雖言語略不遜，但師太自有過人處，切中要害。且不說日文中漢字的重要地位，代表日本古代小說最頂峰，有著日本“紅樓夢”的《源氏物語》深受白居易《長恨歌》之影響；最具日本代表性的浮世繪亦源于中國古代版畫風格；就連日本最負盛名的食物“壽司”，據考察竟也是來自于中國唐代吳越地區的一種臭魚包飯，王維有詩《贈吳宮》云“江鄉鯖鲊不寄來，秦人湯餅那堪許？”，其中“鯖鲊”就是壽司的前身，在經日本人改良后，將發臭的醬改為壽司醋來腌魚入味，直至今日我們所見的壽司，讓人不得不說，這塊東洋人的百家布著實別具一番特色。

（三）我們的思考

日本文化有雙重性，就像菊花與刀。菊花是日本皇家家徽，刀是武家文化的象征。日本人愛美而又黷武，尚禮而又好斗，喜新而又頑固，服從而又不馴，忠貞而易于叛變，勇敢而又懦弱，保守而又求新。

——魯思·本尼迪克特《菊花與刀》

在研究大和民族特性時，最不能忽略的應該就是這本著名的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編著的《菊花與刀》吧，這本被視為研究日本最有見地的作品，被公認為了解日本的必讀書，甚至被日本學術文化界譽為“現代日本學的鼻祖”。書中處處可見對日本人矛盾天性的描述，很少有一個民族需要用到這么多的“而又…”去描述，就是這樣一個隱忍壓抑，高度自制，卻又無畏開放，標新立異的大和民族曾經甚至到現在，都讓我們感到過深深的戰栗，一個民族的設計來源于這個民族最本質的最樸素的沉淀，深思我們設計的未來時，常常有一種恐慌包圍著我們，我們迷惘，落后，仿佛在迷霧中，找不到方向，丟掉太多民族自己的東西，找不到原根，開不出新枝，在徘徊，在迂回，浮躁，激進，急功近利。上下五千年的華夏文化之脈承繼至今似乎并不繁茂，罵聲四起時，于是疑惑，是否我們也應該如日本一樣，廣納百家為己用，或者抄其形似，簡約簡單，爾爾…當然不是！蔡康永曾如是說：“有些人的生命沒有風景，是因為他只在別人造好的、最方便的水管里流過來流過去。你不要理那些水管，你要真的流經一個又一個風景，你才會是一條河。”我們的民族之河也應如此，即使曲折，即使受挫，與其去單純的謾罵，不如更多的去闖蕩和嘗試，歷練和沉淀，正視現實，也心有所待，至那一天，我們的民族之河將更深沉，更壯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