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瑞典文學院遇到了一件足以使他們感到震驚的事——當法國存在主義大師讓·保羅·薩特在得知自己被授予了該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后,竟然做出了拒絕領獎的決定。這也太顛覆了。
更令那些評委們感到不爽的是,薩特在寫給瑞典文學院的信中說:“簽名為‘讓·保羅·薩特’是一回事;簽名為‘諾貝爾獎獲得者讓·保羅·薩特’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我實在無法想象,誰會有資格給康德、笛卡爾,或歌德頒獎”,“因此,請原諒我不能接受這樣一個獎。”
由于諾貝爾獎一經宣布,便無法更改。因此,瑞典文學院只能是自釀苦果自己吃,在文學院的頒獎記錄上,那年只寫了簡單的一句話:文學獎得主是讓·保羅·薩特。并在薩特名字的后面加了一個括號:獲獎者拒絕領獎。
拒領諾貝爾獎后的薩特生活依然如故,思考哲學問題、出版著作,與愛侶波伏瓦體驗著世人難以理解的關系。
進入暮年的薩特身染多種疾病,一只眼睛已經失明了,但依然以口述的方式發表自己的思想。對當年拒絕諾貝爾獎一事,他毫不后悔,并經常重申自己骨子里的一些東西沒有絲毫改變。
1980年,已經75歲的薩特在爭議聲中病逝。贊譽他的人將他奉為“20世紀人類的良心”,詆毀他的人則視他為放蕩不羈,甚至道德敗壞的人。其人雖已遠去,但直到今天,薩特的哲學思想與特立獨行依然被世人所銘記。
曾被請上天安門城樓
20世紀30到40年代,中國對西方最新學術思潮的追蹤基本上還能與西方世界保持同步。但1949年以后,由于政治和意識形態等方面的原因,中國與西方的文化交流逐漸被人為地切斷,交流渠道越來越單一和狹窄,許多時候,僅限于共產黨的組織關系方面。薩特就是其中的一個例子……雖然他并沒有加入法國共產黨,但他卻一度與法國共產黨保持著十分緊密的聯系。
1955年9月至11月,有著“20世紀的伏爾泰和雨果”之稱的薩特和他的哲學家女友波伏娃應邀訪問了中國,受到中國方面的熱情接待,并受到多位黨和國家領導人的接見,更在10月1日,被請上了天安門城樓,以貴賓身份觀看了國慶大典。
波伏娃曾回憶說:“毛澤東就站在他的畫像下。他像平常一樣,身著灰中帶綠的上裝,戴著一頂帽子,這頂帽子他不時取下,向歡呼的,凡群揮舞。”作為哲學家的波伏娃說:“在這些臉龐上,你看不到奴性,在他們眼里,你也看不到空洞的注視,你看到的都是情感。”“新鮮就是進步中的中國的顯著特點。這種新鮮不時給予人類生活雨后晴空的亮澤。”
當天晚上,薩特與波伏娃又被請到了天安門城樓上觀看焰火。因為是作家,他們與茅盾夫婦被安排在同一桌。除去彼此間的交談外,他們都注意到正在向大家問候的毛澤東和周恩來,“毛澤東也是一樣地問候每一桌的朋友,他信步走來,態度從容。中國領導人最迷人之處,就是他們毫不做作。”
這次中國之行,似乎給薩特和渡伏娃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印象,回國之后,薩特便在《法國觀察家》周刊上發表了《我所看到的中國》一文,盛贊中國是一個秩序井然的國家。
1955年11月2日,《人民日報》也刊發了薩特撰寫的一篇題為《我對新中國的觀感》的文章。在這篇文章里,他這樣表達了自己對新中國的向往:“這個偉大的國家正在不斷地轉變。當我到達這里的時候,我那些從中國回到法國的朋友所講的情況已經不再完全正確。”
而波伏娃則收集了大量的資料,并結合自己的觀感,寫出了一部長達500余頁描述中國的著作《長征》。這部書詳細介紹了中國的政治、軍事、外交、經濟和文化等,《長征》在西方出版后,引起了極大反響,對當時西方世界了解新中國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1980年4月15日,法國哲學家、文學家、社會活動家,在20世紀的法國文壇上,具有無可替代的地位和影響的讓·保羅·薩特因患嚴重的肺積水,逝世于巴黎的塞魯醫院,享年75歲。當時的法國總統德斯坦對此發表講話稱:“我們這個時代隕落了一顆明亮的智慧之星。”新華社亦于次日發布了這一消息,稱他是“中國人民的朋友”。
30年后的今天,人們仍然沒有忘記這位為了保持完全的獨立和自由,不被外界勢力所左右,以至于不參加任何政黨,不接受一切官方榮譽,甚至不要家庭和孩子的存在主義哲學大師。拒領諾貝爾文學獎
薩特的一生可謂精彩萬狀,拒絕領取諾貝爾文學獎,只是他極具傳奇色彩的一生中一個小小的插曲。
1964年10月22日,瑞典文學院正式宣布,將該年度的諾貝爾文學獎授予薩特創作的小說《詞語》。授獎的理由是因為他的“充滿自由精神及探求真理的創作,已對我們的時代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然而,出乎人們意料的是,薩特對諾貝爾文學獎根本就不屑一顧。此前,薩特已從法國的《費加羅報》上得知,自己有望獲得那一年的諾貝爾文學獎。由于他并不想要這個獎,于是,就在10月14日給瑞典文學院秘書長寫了一封信,禮貌地希望不要把他列入諾貝爾文學獎的候選人名單。不巧,瑞典文學院秘書長外出度假了,沒有看到這封信,因此投票照常進行……
大獎結果公布那天,薩特有意避開了媒體的追蹤采訪,像往常一樣帶著女友渡伏娃來到他經常去的那家餐館用午餐。他點了自己最喜歡吃的扁豆咸肉;在等上奶酪的時候,他抽起了煙斗,平靜似水,沒有一丁點興奮得意的神色。
薩特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的消息傳來,法國人歡欣鼓舞,薩特自己卻很失望。當日下午,還是在那家餐館,他寫了份拒絕領獎的聲明:“一切來自官方的榮譽,我都不接受,我只接受不受任何限制的自由。”他說。
因為拒領這樣一個重要的獎項,薩特立即成了媒體關注的焦點,記者們像影子一樣跟著他,盡管薩特一言不發,他們還是一步不離地跟著他來到寓所。他不得不發表了一個簡短的講話:“我希望我的書能由那些想讀我的書的人來讀,而不是那些沽名釣譽的人來讀……我拒絕一切榮譽稱號,因為這會使人受到約束,而我一心只想做個自由人,一個作家應該真誠地做人。”說完他做了一個表示結束的手勢,但記者們卻毫無去意。當他跨進門的時候,又回頭對仍然不肯罷休的記者們說了一句:“我不希望自己被埋葬。”
新聞界不滿意薩特在聲明中所做的解釋,人們企圖猜測出他拒絕諾貝爾獎的真正原因:有人指責薩特是因為好出風頭,才特意安排了這一切;也有人說他不去領獎,是因為害怕波伏娃妒忌;還有人說他是心比天高,他是出于驕傲而拒絕所有的榮譽的。
不過,大多數知識分子還是非常贊賞他這一氣度不凡的舉動。青年學生尤其對他拒領諾貝爾獎表示支持,他們說如果薩特去領了這個獎,那無疑會讓他們感到失望。如今,薩特沒有去領這個獎,那就說明他還是他們心目中那個最值得尊敬和崇拜的大師。
飽受爭議的自由人
其實,當你真的了解薩特的哲學思想、政治態度以及一貫的為人處世原則,那你就會認識到他拒領諾貝爾獎實在是再自然不過的一件事了。
1938年,薩特發表了他的第一本體現了存在主義哲學思想的小說《厭惡》,從那以后,他一直沒有把自己局限在書房里。
20世紀50年代中期,他多次抗議法國政府發動的殖民地戰爭,堅決支持阿爾及利亞人民的民族獨立斗爭。極右分子對他恨之入骨,甚至在游行時喊出了“槍斃薩特”的威脅口號,并且兩次用塑膠炸藥炸毀他的寓所。還有人曾向戴高樂總統建議,將猛烈抨擊政府的薩特關進監獄。可是戴高樂卻意味深長地回答說:“人們并沒有把伏爾泰投進監獄。”
另外,薩特還反對蘇聯入侵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阿富汗,稱蘇聯為“骯臟的手”。同時,他也反對美國政府的帝國主義行徑,支持古巴和越南,支持羅素發起的調查美國侵略越南罪行的“戰爭審判”法庭,并拒絕去美國康奈爾講學。
特別是在1968年法國爆發的學生運動中,薩特在電臺發表演說,稱:“大學生跟大學,只有一種關系,那就是把大學砸了。要砸,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上街。”他出身資產階級,置身上流社會,卻對這一切感到厭惡。他的筆下有滾滾而來的鈔票,本人卻衣食簡樸,連汽車也不買,而用大筆金錢贊助進步刊物。
至于薩特和波伏娃兩人的關系,也夠驚世駭俗的了。他其實并不只有她一個女友,只不過她和他在一起的時間要比其他女人都長得多。
研究者認為,波伏娃在薩特的多邊性問題上,充當了相當于母親的角色。薩特的花心在她來說,就權當是送兒子去尋找他喜歡的姑娘去了,因此,當她發現他又有了新的情人之后,心里也不會覺得有多難受。
事實上,波伏娃對于薩特的女人一向也是津津樂道的。這時,她就會把自己異化為男性,而以一種男性的,或是外人的眼光,來審視那些女性。如此一來,她一下子就把自己和那些女人在精神層面上的距離拉開了。不過,波伏娃這種精神自救肯定也是不得已的,誰叫她是如此地深愛著這個花心的男人呢?這正應了中國的一句古語——退一著,放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后來福報也。波伏娃有的是辦法,她最不缺乏的就是智慧。
波伏娃與薩特的每一個細節都有人關注過了,唯獨沒有人關注過避孕、墮胎之類的事情。他們的頭腦是靈長類的驕傲,為什么不生一個聰明絕頂的孩子呢?波伏娃想到過做母親嗎?薩特想到過做父親嗎?這也許就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了。
也許波伏娃不可能再生一個孩子了,因為她已經有了一個孩子,那就是薩特。她對薩特的寬容,只有母親才做得到。薩特無論做了什么事情,都會在她那里得到原諒,從而緩解自己的不安感。他可能也很依賴這種感覺。當然,她也會責備他,但是,母親對兒子的責備、嗔怪,表面上再嚴厲,骨子里也都是溺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