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沈從文(1902年12月28日—1988年5月10日),湖南鳳凰縣人。現代著名作家、歷史文物研究家、京派小說代表人物。原名沈岳煥,筆名休蕓蕓、甲辰、上官碧、璇若等。14歲時,他投身行伍,浪跡湘川黔邊境地區。1924年開始文學創作,抗戰爆發后到西南聯大任教,1931年—1933年在山東大學任教。1946年回到北京大學任教,建國后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工作,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歷史的研究。沈從文一生共出版了《石子船》《從文子集》等三十多種短集小說集和《邊城》《長河》等六部中長篇小說,沈從文是具有特殊意義的鄉村世界的主要表現者和反思者。
沈從文先生是大作家,可他的工作關系不在作家協會。眾所周知的原因,解放后,他先后在歷史博物館和故宮博物院做事,一九七八年以后,在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所做事。不過,沈先生的妻子張兆和先生,倒是中國作家協會的干部,退休前,是作協所屬《人民文學》雜志社的編輯。
我和兆和先生素未謀面,甚至直到她故去,我都因出差在外,沒能送她一程,因此引為終生遺憾。沈從文夫婦的后人,秉承了忠厚的家風,在兆和先生的后事辦完之后,來過一封很誠懇又很有感情的謝函,里面還有兆和先生的一張照片,用以感謝大家對逝者的關心和哀悼。
這越發使我慚愧。
兆和先生送給了我一把沈從文先生用過的椅子。至今,這椅子還在我的辦公室里,幾乎日日與我為伴。
盡管沒有見過一面,我卻感受到了她的慈祥與關愛。
這把椅子的贈予,牽線人是金玉良,作家協會機關老干部處的一位大姐。金玉良是東北作家羅烽和白朗的養女。羅烽和白朗去世后,她到老干部處擔當照顧其他老同志的工作。金玉良和張兆和先生最為投緣,常常到兆和先生那里去,問安、閑敘,也幫忙做一些家務,有時還和老人家一起共進晚餐。上班的時候,金玉良偶然也來我的辦公室小坐。講起離退休老干部們的生活,言談中,她提及最多、最為敬重的,是張兆和。她告訴我,兆和先生學養深厚,性情高雅,與世無爭,一直過著恬淡素樸的生活。她又常常很深情地談起沈家舊事,比如有一次她告訴我,沈家一直供著一百多個湘西土家族的貧困孩子上學,而沈先生和兆和先生,決無生活上的奢求,“不信你去看看沈先生坐的那把椅子,幾個彈簧都軟了,直到過世也沒換過!”聽到這里我心中一暖,突生奇想,我說:“我們的現代文學館應該去買一把新椅子,去把沈先生的椅子換過來……”我不知事后是不是把這個建議轉告給了文學館的負責人,或許只是一時的感慨,隨即便忘了也未可知。反正沒有人真的去買一把新椅子,把沈先生的椅子換回來。然而,我相信,我的感慨被金玉良轉告給了張兆和,因為沒過幾天,金玉良到我的辦公室,說:“建功,兆和先生讓你派個人去,取她送給您的一把椅子!”我一時愣在那里。金玉良又補充了一句,說:“沈先生那把椅子,兆和先生說送給你!”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我正要上樓去開會。急忙找來司機小郭,讓他跟著金玉良去沈家拜望老人家。會議開到一半,溜回到辦公室,兆和先生所贈的椅子,已經靜靜地擺在辦公室里了。我坐了上去,簡易沙發的坐墊一下子深陷進去——金玉良說得一點兒不錯,沙發的彈簧,全都軟了。
兆和先生的心很細,專門為了這沙發寫來一個窄窄的字條,上面寫道:
“建功同志,沈從文用過的沙發,送給你做個紀念。張兆和”
金玉良告訴我,兆和先生對她說:“你得把這個字條給建功同志拿回去,不然拿什么證明這是沈從文的東西呀!”
這個沙發一直擺在我的辦公室里,那張字條也被我珍藏起來。
大約兩年后,我被派去兼任中國現代文學館的館長。中國作協黨組負責同志陪著我到文學館宣布任命那天,我忽然想起應該把這把椅子帶到文學館去,作為我送給文學館的禮物。猶豫了一下,我還是沒有做。
我還想讓它在我的辦公室里再擺幾年,直到我退休那一天。
作者檔案
陳建功:1949年11月出生于廣西北海市。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說集《迷亂的星空》,中短篇小說集《陳建功小說選》《丹鳳眼》,中篇小說《鬈毛》,中篇小說集《前科》,隨筆集《從實招來》《北京滋味》《嬉笑歌哭》以及《建功散文精選》等。作品曾多次獲全國文學獎,并被譯成英、法、日、捷、韓等文字在海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