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莫斯科后,我每天晚上都會夢到對馮天薇打輸的那場,白天訓練,晚上夢里輸球。”一年前的場景,丁寧歷歷在目。
時光倒退到2010年,作為中國女隊陣中最年輕的隊員,丁寧被主教練施之皓委以重任,首位出場迎戰新加坡隊頭號主力馮天薇,過去的戰績,她六勝對方。但這一次,卻在最關鍵的時刻折戟。
之后劉詩雯的失利,丁寧也把原因歸在了自己身上,“如果不是我先輸了,小棗(劉詩雯)也不會失常。”這樣,中國隊歷史上第一次輸給了新加坡隊,丟掉了保持了17年的世乒賽女子團體冠軍獎杯。
“當你很有信心打好時,最后卻是這個結果,教練想不到,自己更想不到。”丁寧說莫斯科世錦賽是她有至今遇到的最大的一個坎兒。
歸來,教練組把新加坡隊贏球的照片放大貼在了訓練館,一回頭,丁寧就可以看到馮天薇和隊友相擁慶祝的場面。
施之皓則和丁寧說了這樣一句話:“你應該長大了,打乒乓球并不像你想得那么簡單。”如果說原來邊練球邊笑出聲的丁寧完全把乒乓球當成樂趣,那么從那時開始,她體會到了苦澀的滋味。
之后的一年時間,每一次采訪,每一個記者見到丁寧幾乎都會問她一個問題,“你是否從失利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你什么時候可以走出來?”
“既痛苦又迷茫,因為自己犯了這個錯誤,想重新證明自己,付出的努力可能是之前的百倍或者千倍,但卻害怕大家不會再給你機會去證明。”在這樣主動或被動的刺激中,丁寧艱難前行。
莫斯科歸來,在狀態和心態都不穩定的情況下,丁寧又馬上擔當北京隊一號選手征戰乒超。過去的幾年,在張怡寧和郭焱打頭陣的情況下,丁寧可以躲在后方,一個賽季最多打17場球。但2010年,隨著“靠山”的離開,她打了40場。
“世乒賽回來就連續打了15場,中間好不容易休息,還打蘇州公開賽,感覺全是在比賽。整個人的狀態一直很糾結,很困難。”
那一年,北京隊也出現了歷史最差成績,一支爭冠軍的隊伍,打到了保級。丁寧也第一次體會到了“站在懸崖邊”的感覺。
“打冠亞軍,雙方都在拼,始終都是積極的狀態。但是打保級戰的時候,是在懸崖上,只能贏不能輸,無論碰到什么情況,都不能輸。”
捱著,靠著,丁寧挺過了2010年。有人說,這種痛苦是每個優秀運動員所必須經歷的,但丁寧想起那段時光,卻有后怕的感覺。
“當時的磨難促成了今天的我,讓我又取得了很多成績。但回頭想想如果沒有從中走出來,或者走出來用的時間很長,最后會怎么樣?”
所幸2011年,丁寧看到了久違的陽光。
鹿特丹世乒賽,中國女隊派出了7個單打選手,每個人都想拿到冠軍,尤其對丁寧和劉詩雯來說,這次機會更為重要。
“可以說是給了我們第二次生命的機會,”丁寧這樣定義這次比賽的意義。
也許是天意,八進四的比賽中,丁寧再次碰上了馮天薇。“在莫斯科輸給她后我也贏過她,但我還需要在大賽中證明自己完全擺脫了陰影。當時的意義已不是我是否能戰勝她,而在于我能否戰勝自己。”
這一次,丁寧贏了,贏了對手,贏了自己,最后還贏了鹿特丹的女單冠軍。
“獲得冠軍后,我只有一瞬間感覺很幸福,接著是難過。”丁寧說,“贏球的一剎那,拿到夢想的冠軍,是特幸福的感覺,但想到過去的這一年,又覺得分外辛酸。這次我真的覺得自己成熟了。”

打造丁寧
丁寧的成長,是多方面造就的成果。
天才,勤奮,機遇,此外,丁寧還有一個總會為她打氣的母親。“我媽性格開朗,從小就把我往積極方面引導。”丁寧脖子上的玉佩飾是18歲生日那天,媽媽送她的成人禮物,手指上的卡地亞戒指也是母親對她的鼓勵。
曾任黑龍江省女籃隊長的丁媽媽曾經最大的理想就是打進國家隊,然而腿傷將這一夢想無情地擊碎。于是,女兒身上承載著媽媽未完成的夢想。在培養丁寧的道路上.媽媽更像是一個總舵手,始終把握著方向。
做過運動員,丁寧媽媽知道,冠軍需要的不僅僅是天賦,還要經歷刻苦的訓練和不斷的超越。在大慶體校訓練時,一次丁寧揮拍意外地磕在了眉骨上,頓時血流如注。媽媽趕到體校時,看見丁寧頭上纏著紗布坐在椅子上。
“怎么還不去訓練?自己把自己打了,還有功了?”丁寧只好委屈地拿起球拍走向球臺。教練希望丁寧等傷好了再來訓練,但被丁媽媽拒絕,她轉身離開體校,留下了頭上裹著繃帶的女兒。
“當時我想把女兒摟進懷里,看一下她的傷口,安慰一下她的情緒。但我不能這樣做,孩子以后的路還很長,還有許多困難在等著她,我不能一直在她身邊照顧,她必須學會堅強,學會獨自面對一切困難。”說起這段經歷,丁寧母親的眼睛濕潤了起來。
敏銳的觀察力,快速的移動,對乒乓球天生的敏感,丁寧如母親期望,繼承和超越了父輩所有的體育稟賦。
2007年乒超聯賽,丁寧和張怡寧、郭焱一起,幫助北京隊蟬聯了聯賽冠軍,丁寧拿到了一筆獎金,她一分錢沒留,傾囊為媽媽買了一輛車。
丁寧的不菲收入也讓父母過上了更好的生活,但她并不看重這些。“對我父母來說,我希望用成績讓他們感到自豪。”
任國強,帶了丁寧五年的教練。
2011年直通鹿特丹剛打到一半,隊里決定任國強負責青年隊訓練,改由陳彬負責丁寧的訓練。任國強組的隊員們給他開了個歡送會,所有人都哭了,丁寧是哭得最厲害的一個。
莫斯科世乒賽后,最難的時光,正是這位主管教練一直陪丁寧一起撐。
從莫斯科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丁寧就開始進行正常訓練。“你能練18小時咱們就練18小時,你能練24小時我也一直陪你練。”之后無論是在國家隊還是聯賽期間在北京隊,師徒倆永遠是球館里最后一個走的人。“別人做到的我們要做到,別人沒做到的我們也要做到。”任國強叮囑丁寧。
在輿論對丁寧提出種種質疑時,任國強對弟子說了三個字——“我相信。”這三個字也給了丁寧支撐下去的勇氣。
2011年的鹿特丹世乒賽,任國強每場球都守在電視機旁,看完決賽已是夜里,丁寧的短信第一時間出現在他的手機上。但那個晚上,任國強沒讓奪冠的丁寧給自己打電話,“我怕電話一通,自己會哭。”
但任國強還是哭了,接受電視臺采訪時,面對鏡頭一向淡定的他用手蓋住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任指導屬于愛叨叨的那種,吃飯時、天冷的時候都會叨叨我注意身體。陳指導是一個比較內斂的人,很沉穩,有問題的時候才會說一下。一開始的時候有些不適應,因為一個人在我身邊叨叨了五年,突然不在了,有些不適應。”提起任國強,丁寧的臉上都是暖暖的笑意。
性格決定命運
“這孩子協調性、球感、反應還有性格都很好,我一下子相中了,就讓她來了北京隊。”現任新加坡女乒隊主教練、前北京隊乒乓球隊老帥周樹森說。
“丁寧性格開朗,想法比較單純,她世乒賽回來恢復得這么快,也是性格原因。”北京乒乓球隊總教練張雷說。
“丁寧比賽氣質好,還有著骨子里的自信。技戰術可以通過后天的勤學苦練彌補,而氣質是與生俱來的。”《乒乓世界》的首席記者宋斐說。
丁寧的性格,是所有人眼中寶。
“我也覺得有挺大關系的,我性格比較外向,積極的想法會更多一些。”撇開莫斯科,撇開輸球,丁寧又是一個樂天派。
雙子座的丁寧被朋友認為變化快。丁寧給自己的評價是平時好動,“但要靜的時候也能很靜,不過很少能靜下來……”
丁寧喜歡看電視連續劇,《步步驚心》幾乎集集不落,她是“四爺”吳奇隆的擁躉,中網去看李娜打球,還偶遇了“四爺”。“帥啊,不過真瘦啊。”說起帥哥,丁寧的嘴角咧開,眼睛瞇成一條縫。
關于看電視,丁寧還被張怡寧“嘲笑”過。
2005年,山東全運會,丁寧和張怡寧同住一個房間,當時丁寧迷上了一部韓劇,“看得挺入戲的,跟著電視哭,然后寧姐就很冷的看我一眼,問我在干嗎?”丁寧解釋電視劇情糾結,“寧姐就說,他們都在演戲,你別把他當真的不就完事了,她說完我直接就暈倒了……”
“后來一想,我們還是有代溝的。”丁寧不排斥外人總叫自己“90后”,并自得其樂。
除了乒乓球,丁寧的喜好變化飛快,小時候喜歡看漫畫書,買了全套的《火影忍者》,“那時家里都是漫畫書。”進了二隊,她又開始迷戀跳舞機,沒事兒就跑到游戲機廳狂舞一段。“那段時間玩得跟瘋了一樣,但現在讓我去都不去。”
至于如今的愛好,丁寧想了半天,吐出了一個字——“吃”。“我好吃,比較喜歡吃甜品,喜歡蛋糕面包這些東西。”球迷知道了丁寧的愛好,比賽在張家港,特意從蘇州買了丁寧喜歡的某品牌甜品給她送去。
“簡直太幸福了。”對自己的球迷,丁寧除了感動就是感激。幾個鐵桿球迷逢丁寧的主場就會現場觀戰,比賽后給丁寧買水,“每人一瓶,從教練到隊員都有。”2010年的生日,丁寧在張家口打比賽,球迷從北京趕去看她,“就為了和我說生日快樂,晚上看完球,再坐著綠皮火車回北京,第二天繼續上學。”
丁寧說無論自己走到多么成功,這些球迷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們就像家人一樣站在你的身邊。”
對外,丁寧總是一副樂天派的模樣,但也避免不了“洪水暴發”。
當年“直通薩格勒布”的比賽,丁寧連續很多場都是2比3惜敗。于是她天天以淚洗面,“那時候都打崩潰了,天天哭啊,都水漫寢室了。施指導說我,‘丁寧,你能不能換個方式啊?’給我媽打電話也是,一打就哭,我媽媽也問,‘你能不哭嗎?’”
如果說以前都是因為比賽打不好的時候哭,現在的丁寧更多是內疚輸了不該輸的球。丟掉一個個必拿下的球,她也動搖過。
“很多人都說我特自信,但我沒覺得。當練到瓶頸時,有時付出很大的努力才能上那么一點點,就像金字塔那樣,越往上走越難,會遇到很多很多的困難。過程非常痛苦,但是當你戰勝自己的時候就會非常開心。”
是否相信付出就會有回報?
丁寧的回答很迅速,“付出不一定有回報,但不付出肯定沒回報,不是說你付出就能獲得相等的回報。當你有一天不再打乒乓球了,退役了,回頭想一想這些還是會給你帶來不少財富。”
丁寧和以前的隊友聊天,每次對方都會鼓勵她,“雖然辛苦,但既然走到這一步了,就一定要堅持做好。”
我們試圖讓丁寧列出幾個對她影響最深的契機,她想了半天,搖了搖頭。“很難抉擇,我覺得這里面有很多的契機,因為抓住了這些契機,才有今天的我,把握住和沒把握住的影響可能是翻天覆地的。”
丁寧說自己的偶像是張怡寧和科比,她希望自己能成為和前兩者一樣的運動員。“總有人拿我和寧姐比較,我不可能變成和她完全一樣的人,但我要和她一樣出色,并有著自己的風格。”
周末,乒乓球隊三層的球館只有丁寧所在球臺亮著燈,她還在加練,黑暗中的那片暖光包裹著這個21歲的女孩和她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