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年過花甲的母親來幫我們帶小丫,一同帶來的還有陪伴她多年的“硝苯地平”和一包換洗的衣物。
健忘的她,有時忘了吃藥,有時忘了回家的路,也難怪,小區的路不如老家小道順直,總是七拐八彎,即便這樣,她還是固執地舍下需要料理的大棚,丟下老家相濡以沫的父親,只是不忍心我披星戴月地忙。
漿洗、煮飯、接送……碌碌著一天又一天,看著,疼著,卻也無奈著,只能如父親所說,隨她心意,也許這是她難舍的情結。
前天晚上,無意間聽姐提起母親肚子一側有點略脹,心中猛然咯噔了一下,下晚自習回到家,我輕推側房的門,急急追問,卻是母親支支吾吾的回答:“沒……沒什么……可能……可能是胖了……”
陡然間,鼻子酸酸,這么晚了,還在睜眼望天花,其實她內心是焦慮的,也許只是不想花掉她所認為的冤枉錢,也許只是不想讓兒子為她擔憂。從小到大,每次只要我有一丁點的不舒服,她總是匆忙著帶我去醫院,可自己……
“別沒什么,明天帶你去醫院看看!”也許見平時溫順的兒子音量提高了八度,母親不再說什么,默默睡下,相信,那會是焦心的一夜,也是甜蜜的一夜。
第二天下午,匆匆把課往后調,到家后,不容她再猶豫,推著下樓,剛到下面,她喏喏道:“我再上去,帶點錢。”“媽,別瞎操心,我這兒有醫療卡,免費。”“可那也是錢。”“用不完,會自動消的。”就這樣騙著安慰,母親樂著歡笑,仿佛要填滿臉上那一輪又一輪深深的溝壑。
“到那,就檢查B超。”車上,媽不忘關照,知道她那心思——能省則省。“干脆,縣醫院給您設個大娘門診算了,呵呵,聽醫生的。”我嬉笑開。“你這孩子——”媽嗔怪了一句不吭聲了。
到醫生那兒,還真得先檢查B超,我倒有點不好意思,向母親偷偷瞥去,花白的頭發,干枯,靜靜地覆著卻干凈清爽;臉上泛著紅潤,不見驕傲,只有欣慰,也許她懂兒的心,所以不會怪罪。凸起的骨骼撐著松垮的右手皮,再緊握著病歷,于這,才透露著那份未知結果的膽怯。
開單、劃價、交費、上樓,來到B超室門口,沒多少人,不用久等。一絲輕松難掩卸不下的沉重,擔憂著結果,一老一少兩只緊握的手默默傳遞著彼此的安慰。
遞單后,母親遵醫囑急急喝茶,全然不顧它的滾開燙嘴。“慢點,小心燙!”回答的卻是一飲而盡的噓噓聲。無意再去責備。潔白的連廊中,同她端坐在深藍的靠椅上,我刻意地找著老家的話題與她絮叨,只是想一點一點搬開檢查前堵在心頭的那份沉重,于她,于我。
門終于開了,母親未待醫生提醒,就一步跨進,自行躺下。門未關緊,依稀可見醫生不耐煩地用冰冷的醫械于腹間一番摩挲后,皺眉:“不脹,沒法查,叫你等等,急啥?”“我兒子有課,課……”被嗆的母親一臉窘態,像一個犯錯的孩子邊扭扣子邊斷續著解釋。
“媽,不急,要查就要查準了。”門口的我差點落淚,一把拽回尷尬的母親。
繼續門外等待,時間一秒又一秒悄無聲息地晃過。
“要不,你先去上課,媽一人在這,能行。”
“媽,課已經請同事上了,沒事。”輕扶著她在長椅上坐下。
嘈雜的聲音,下樓,于安靜處,與同事通話,將課繼續后移。
再上樓,一旁的大娘告訴我:“你媽又一連喝了四杯茶。”短短的五分鐘,一向不喜喝茶的她,那絲絲燙嘴的開水,我無法想象。
“媽,你——”
媽卻沒事似地訕笑:“沒事,孩子有課,不能耽誤!”算是消弭鄰座目光中的點點詫異。林肯說,我之所有,我之所能,都歸功于我天使般的母親。那刻,我無語凝噎。
再進時,可以檢查了,門也隨之“嘭”地一聲閉合,心也跟著一陣緊縮,不住緊悚。門外守候,那份莫名的擔憂如麻纏繞,糾結在心。短短的幾分鐘,我卻感到無邊的漫長,心中不住地祈禱。
“未見異樣”報告單上最后一行鉛印的字讓我陰霾盡去,謝天謝地,欣慰蕩漾——好人一生平安!
走出醫院的大門,幾片枯葉悠然而落,那份奉獻讓人動容:一絲不舍,幾份慰藉,一份別樣的美在心頭搖曳。不禁感慨:秋意濃,愛心歡。
回家途中,車上,我輕依母親,只是讓她感覺,日子匆匆,那份長不大的依戀恒久甜蜜;只是讓自己貪婪回味——這如深秋桂花般沁人的愛。
縱使歲月漫漫,我永遠是你縈唱在懷的歌。
那五杯開水似母親汩汩的愛,沸騰于心。
責任編輯:羅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