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怡下樓時才發現自己沒帶錢包,罵了自己一聲又轉身上樓。站在門口時,又想起鑰匙忘屋里了,就是把自己罵得真變成豬也無濟于事了。趙怡摸鑰匙的手變成摸手機出來。老公張莫那懶洋洋的聲音讓趙怡失望又憤怒,什么?什么?你怎么不把命也忘在屋里?我沒空送,你自己想辦法吧。不等趙怡回話,就掛斷了。聽著電話里的嘟嘟聲,趙怡茫然地下了樓。站在樓底傻巴巴地看著熾熱的大地,鼻子上冒出了細密的汗來。她努力地想自己究竟想出來干什么,腦海里涌現出的卻是自己一張無奈的臉。趙怡是個漂亮媽媽,認識的人都這么說,她女兒張小溪的同學也這么說。少女時的趙怡更是光彩照人, “照”得她單位多少男孩子神魂顛倒。令人不明白的是,光彩照人的趙怡當時為什么會看好張莫,而且居然嫁給了他。現在趙怡有時也會思索這個問題,但更多時候她避免去想,怕的是沮喪。比如現在,趙怡忙轉移思路,從回憶轉移到了現實中來,她發現對門的毛頭在奶奶的牽引下從外面回來了,就蹲下身抱了抱毛頭,少女時候趙怡是最不喜歡孩子的,可當媽媽后變得不管是誰的孩子她都喜歡,都會親得不得了。趙阿姨,你在等小溪姐姐嗎?毛頭胖乎乎的小手拍打著趙怡的臉問。趙怡說不呀。那你在這干哈呀?毛頭這一問,把趙怡牽回到煩惱中了,是呀,我在這傻站著干嘛呀?趙怡剎那間感到無比空虛,憂郁漫無邊際地向她涌來。還是去媽媽家吧,一周難得休息這么一天,去陪陪媽媽也好呀。
趙怡媽媽爸爸的那份默契讓趙怡羨慕,清晨,一起去公園練劍。晚飯后爭搶著洗碗,然后邊看電視邊說話,常常,幽默的爸爸把媽媽笑得眼淚直流。趙怡離媽媽家也就不到十分鐘的路,邁腿就到了。見到趙怡,媽媽總是習慣地問,吃飯了沒有?仿佛趙怡還停留在孩童時候,老貪玩忘記吃飯似的。趙怡經?;貗寢尲襾恚刹恢獮槭裁唇裉炜匆娧矍鞍装l萌生的媽媽,看著媽媽那慈愛的目光,突然有種委屈想哭的感覺。奇怪的是,這種感覺一產生,趙怡腦子里就忽然想起,原來自己出來是為了給小溪買《紅蕾》。想起這項“任務”,也就不再跟媽媽多說,問候了幾句就匆匆離開了。這《紅蕾》,讓自己一大早心里添上了堵。
趙怡買了《紅蕾》回家,見家門已經敞開了。小溪已經放學回來了,她脖子上掛著鑰匙。趙怡看著向自己敞開的家門,看見了喊餓的小溪,心情又一下子好起來了。趙怡常常奇怪自己的心情,有時沮喪得跟世界末日來臨了一樣,有時又莫名其妙興奮得跟當年嫁給張莫一樣。當然,興奮也跟嫁給張莫時的喜悅一樣,持續的時間不長。
趙怡把《紅蕾》遞給了小溪,小溪跳躍著跑到自己屋里去了。
好容易休息一天,就這么半天過去了,趙怡邊做飯邊想。小溪凌亂的小屋,張莫亂七八糟的臟衣服,一屋灰塵的地板,瞬間把趙怡的胸口塞得滿滿的。轉眼,兩個菜做好了,看看表,暗想,看來這混蛋中午又不回來吃了。邊想邊喊小溪吃飯,小溪沒有應答,屋里靜悄悄的,小溪見了書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了。趙怡便到小屋里從背后把她抱了起來,扔外面沙發上,小溪哈哈笑個不停。聽著女兒銀鈴般的笑聲,趙怡心里涌上來無邊的愛意。從洗手間跑出來的女兒一下摟住了媽媽的脖子,把手伸到了媽媽衣領里,趙怡感覺到脖子里濕漉漉的,所有郁悶也就隨之煙消云散了。趙怡記得一篇文章說,現在的孩子幾乎都患有皮膚饑渴癥,渴望來自爸爸媽媽的擁抱。趙怡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快樂的成長,幾乎每天都跟小溪來個擁抱,小溪也就成了習慣。如果哪天不擁抱下女兒,趙怡自己都仿佛也得了皮膚饑渴癥似的。
吃飯時,小溪噘著小嘴,埋怨爸爸不修電視。趙怡抬頭看了看那臺黑黝黝的大家伙。那是當年趙怡的陪嫁,抬進來時,換來了感嘆聲聲。因為當時還沒多少人買這么大的電視。那時小溪還沒來到這個世界,晚飯后,趙怡就跟張莫擠在并不寬大的沙發里,津津有味地看各種各樣的肥皂劇,看到餓了,張莫就拿來火腿,劈開,一人一半啃著繼續看。直到現在,趙怡回憶起那段時光,還是有不盡的留戀,由留戀又不禁茫然;怎么就淡漠了呢?從什么時候淡漠的呢?以前張莫沒辭職時,他們一個單位,張莫總愛騎趙怡那輛紅色的26小車子帶著趙怡上班。倆人一前一后,嘻嘻哈哈。張莫高興了,就故意走高低不平的地方,好聽趙怡的大呼小叫:張莫,你要顛死我呀;張莫,你慢點??;張莫,要遲到了。趙怡邊尖叫邊捶打張莫的脊梁。同事們經??吹剿麄z這樣嬉鬧。
現在車都買上了,怎么反而不如當年騎26車子時幸福了呢?趙怡使勁想著,大概從張莫辭職開始,要不,就是從小溪出生以后?;蛟S都是吧,倆人有時對面坐著也都舌頭結了冰似的。張莫連電視也懶得修了,說沒空找人。就讓眼前這黑黝黝的大家伙整天開膛破肚地慘痛在那兒。這開膛破肚也是張莫的作為,看了看保險絲沒壞,就這么扔那兒了。張莫,你把電視上好吧,這樣多難看。張莫趿著拖鞋眼睛瞥一眼電視,理也不理地走出了屋子,好幾次都這樣?,F在連這樣的話趙怡也不愿說了。時間一久,也就麻木了。
趙怡往小溪碗里夾了幾塊瘦肉,決心不再想電視的事情。對了,媽媽,小溪突然說,今晚開家長會。趙怡蹙了蹙眉嗯了一聲。小溪察言觀色地問,媽媽,你不高興了嗎?趙怡故意瞪大眼睛,一副無辜的樣子,媽媽高興呀,又要聽老師夸獎小溪了,怎么會不高興呢?
趙怡愛洗衣服,每每看到那一盆盆的臟水被倒掉,心里有一種清爽淋漓盡致的感覺,送走小溪,趙怡開始了營造這種感覺。剛結婚時,趙怡最討厭洗張莫的臭襪子,就給他攢哪兒,讓他自己洗.張莫絲毫不著急,去了趟加電超市,讓人送來一臺全自動洗衣機,然后用調侃的目光看著趙怡。趙怡卻一次也沒用過。洗張莫的臭襪子也漸漸成她的習慣了??粗粢m子在自己的揉搓下最后干凈如新,心里甚至有種隱隱的成就感。現在趙怡洗涮著盆里的衣服,當臟水換成了清冽冽的水時,趙怡擦了把汗,把衣服晾在了陽臺上。這時她突然眼前一黑,眩暈。大概低頭時間太長了吧,趙怡心里想。
電話聲恰在這時響起來,把趙怡的眩暈趕得無影無蹤。趙怡吧,趕快來趟單位,有個帳要馬上核對一下。是財務副總不容置疑的語氣.趙怡應著,趕快跑屋里換衣服,大概下手重了點,身上的家常棉布小褂腋下撕開了一道口子。趙怡看了看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屋子,又看了看陽臺上的衣服,心里自我安慰:也好,衣服總算是干凈的了。邊想邊蹬上鞋子拿起了包,當然,沒忘記檢查一下鑰匙,然后走出去,隨手帶上了門。當然不會忘記掛在心里一天的那件事,手邊開著電動車鎖,邊把手機用頭跟肩膀夾著:喂,下午不能跟你見面了,我有事要去單位,晚上還有孩子的家長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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