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墨溯源
早在商周以前,墨就已經作為一種黑色顏料,開始用于書寫。我國迄今所見最早的墨是1975年湖北云夢秦墓出土的墨塊。據宋人李孝美在《墨譜》中記載:最早的墨是用漆和石粉所做。陶宗僅在《輟耕錄》卷二十九中云:“上古無墨,竹挺點漆而書。中古方以石磨汁,或云是延安石液。”他們所講的墨就是古代的“石墨”,它是最原始的墨,用天然石炭所制成,使用時從研石在硯石上磨成粉末,再滲以水融成墨汁使用。
秦漢是墨的一個重要發展時期,這時出現了松煙墨。松煙墨就是用松木燒出的煙灰,再拌之以漆、膠制成,其質量遠遠要勝過石墨。但是這時期的墨沒有制成錠,而只是作成小圓塊,它不能用手直接拿著研,必須用研石壓著來磨,這種小圓塊的墨又叫“墨丸”。到東漢時發明了墨模,墨的形式趨于規整,從小圓塊改進成墨錠,它經壓模、出模等工序制成,可以直接用手拿著研磨。漢代的墨很珍貴,一般人是很難得到它的。當時已形成了全國制墨中心,即渝麋(陜西省千陽縣)。
三國時,我國的制墨業進一步發展。當時西安人韋誕,工書法,善制墨,所制“仲將墨”或“韋誕墨”已被史書記載。
唐代制墨業空前興盛,制作益精,名匠輩出,制墨中心從陜西地區擴大到山西、河北,其中以河北易州最有名。在唐末乃至歷代各朝中最負勝名的制墨大師奚超,就是河北易州人。唐后期,奚超等人因避戰亂遷居歙州,與其子奚廷圭以黃山松煙為原料,改進調膠、搗松等工藝,所制之墨“豐肌膩理,光澤如漆”,聲名大作,因此得到南唐李后主賞識,賜姓李,并封李廷圭為墨務官,李廷圭墨由此揚名天下。
中國最為有名的墨是徽墨。宋徽宗宣和三年,歙州更名徽州,轄歙、休、夥、祁門、績溪、婺源六縣,制墨業形成了“家傳戶習”的盛況,自此,墨便統稱“徽墨”。徽州成為當時中國的制墨中心,徽墨也成為了墨中之精品,譽滿天下。
清代,是徽墨的又一個新時期,這時出現了曹素功、汪近圣、汪節庵、胡開文“四大墨王”,并有“天下之墨推歙州,歙州之墨推曹氏”之說。曹素功早期憑借明末著名制墨家吳叔大的墨模制墨,改“玄粟齋”為“藝粟齋”,創制了“紫玉光”、“天琛”、“千秋光”、“天瑞”及集錦墨“豹囊叢賞”等名貴之墨,走上了徽墨之冠的寶座。汪近圣,原系曹素功家的墨工,后在徽州府城開設鑒古齋墨肆,其墨雕之工,裝飾之巧,無不備美。汪節庵為歙派制墨業代表人物,善集錦墨。四大墨王中最后一位是胡開文,是徽墨休寧派制墨業的后起之秀。原店在休寧,乾隆四十七年在安徽海陽、屯溪兩處開設墨肆,由長子、次子主事。同治三年四世孫在蕪湖創設“沅記胡開文”。光緒年間五世孫胡祥均在上海開設“廣戶氏胡開文”。爾后,胡氏后裔又在歙縣、杭州、廣州等十多座城市分設墨店。至清末,胡氏墨風靡神州,行銷世界,胡氏的“蒼佩室墨”是其代表作。
墨之種類
以制作材料論,墨有漆煙、油煙、松煙、全煙、凈煙、減膠、加香等種類。漆煙是墨之上品,乃用桐油煙、麝香、冰片、金箔、珍珠粉等十余種名貴材料制成。而徽墨素有拈來輕、磨來清、嗅來馨、堅如玉、研無聲等特點,更有“一點如漆、萬載存真”之美譽,是書畫家的必備用品。
以用途區分,墨大體可分為貢墨、文人自制墨、集錦墨與零錠墨等類別,各擅其美。據乾隆《歙縣志?食貨志》載,墨除供品外,可分為文人自怡、好事精鑒、市齋名世三大宗。其中貢墨與文人自制墨為歙縣墨商把持,集錦墨為休寧商人所操控,而零錠墨即平民用墨則由婺源墨商掌握。由于胡開文的崛起,休寧奪取了歙商制墨的領地。
早期文人自制墨,以南唐韓熙載制“麝香月墨”與宋蘇軾制“雪堂義墨”為代表。時至清代,文人自制墨達到高峰。大批文人雅士、書畫名宿、社會名流紛紛將自己的情趣、愛好、追求,寄托于朝夕相伴的文房用具中,自行設計墨的款式、造型、圖案,再交由指定的墨店生產。文人自制墨一種是作為贈人或自存的佳品,有上款、官銜、職務等。如:某某清玩、清賞等。而文人自用珍藏玩賞之墨。墨面不但有齋號室名,更有詩詞佳句以及自己得意的書畫作品、歷史典故、風景名勝等題材。常署某某珍藏、家藏、藏煙、書畫墨等。其形狀不僅有長方形,還有古錢形、瓦當形、仿古器形、古琴形、銀錠形等,不一而足,甚具情調。
從文化品位與含量角度考察,自制墨最能體現士林雅趣。文人學者、書畫名流、達官士紳往往要求墨家按自己的意愿情趣訂制、題銘,甚至自己親手制作,文化主體性甚強。如為結交饋贈而制者,如曹寅制“蘭臺精英進呈墨”、吳守墨制“蘭樵主人藏墨”等;為自用精鑒日珍藏者,如宋犖“綿津山人鑒賞”墨,梁清標“樵林書屋”墨,紀曉嵐“觀奕道人吟詩之墨”等,均價值連城。因是按需訂制小批量生產而需要刻模,所以其煙料、花紋、做工精制周到,多因百年如石,一點如漆、宜書宜畫等優勢而備受青睞,成為后人苦苦尋覓的精品。
清代,文人自制墨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在內容上,都突破了前人窠臼,大大提高了墨文化的內涵和品位。題銘內容或反思歷史,徹悟人生;或期許騰達,盼望長壽;或寄托情懷,自矜清高;或潔身自好,孤芳自賞;或吟風弄月,感物傷懷等等,全面反映出傳統時代文人雅士的真實心態。
因墨在文人生活中的特殊地位,所以多有前人專門著述傳世。如宋代李孝美的《墨譜》、姚貫之的《墨經》,明代沈繼孫的《墨法集要》、程君房的《程氏墨苑》、方于魯的《方氏墨譜》、麻三衡的《墨志》;清代曹素功的《曹氏墨林》、汪近圣的《鑒古齋墨藪》;今人周紹良的《蓄墨小言》、《清墨談叢》等,為后人全面深入了解墨史、墨趣,提供了極大的方便。
墨之功用
毋庸置疑,墨的功用首在書寫。屆時需要研墨。步驟是先將清水滴入硯池(亦稱墨海),一手執墨,便可研磨。食指要放在墨頂,拇指與中指夾在墨條的兩側,使之與硯池摩擦。開始時按壓稍重,研磨時用力要輕,且既慢又勻。所謂“磨墨如病”,意指遲緩之節奏也。因快則打滑,反而不美。方式大致有三:一為垂直推拉,前后研究;二為斜角度前后或圓旋轉研磨;三為不規則隨意研磨。而無論那種磨法,均無須過于用力,否則無法磨出光澤。閨秀少女,最宜磨研,動作舒緩,神態怡然,諸美齊備,風雅無邊。所用之水,最好是井水、泉水,要新鮮清澈。反復研磨,墨汁可成。所需墨大量,則要將磨好的墨汁移于另外容器。硯池之宿墨腐敗后須清除洗凈,不應加水再磨,不然徒勞無益。墨的濃度,因用途不同而稍有差異。過濃則枯澀,過淡則洇紙。中華自古“書畫同源”,尤其在國畫領域,有“墨分五色”之說,用不同層次的墨色即“濃、淡、干、濕、焦”來表現自然界繽紛的色彩。而五色之分,關鍵便在于墨之濃度。
在醫學領域,墨曾長期被用作中藥以療疾。據周作人《魯迅的故家?病》載,魯迅之父因病吐血。“根據‘醫者意也’的學說,中國相傳陳墨可以止血,取其墨色可以蓋過紅色,于是趕緊在墨海里研起墨來,倒在茶杯里,送去給他喝。……這以后卻也不再吐了。”看來還是有些效力。
從實用角度言之,墨汁的發明可謂功莫大焉。清同治四年(1865年),湖南湘鄉書生謝松岱來京就讀于國子監,因深感研墨受取水、硯臺和溫度等條件制約,又耗時不便。若需急用,難免手忙腳亂,有失大雅也。松岱經過“屢試屢誤、屢誤屢悟”,終于研制出可以與墨錠媲美的墨汁,墨色光潔,耐水性強,不洇紙,不褪色,幽香沁人,使用方便。于北京外城琉璃廠開店銷售,并很快被使用者接受并獲好評。
松岱自書楹聯“一藝足供天下用,得法多自古人書”,并取聯首各一字,取店名為“一得閣”。“一得閣墨汁”之創,具有劃時代意義,并一舉名揚于天下,產品遍布神州大地及海外。作為老字號與文化品牌,“一得閣”至今仍存,表現出強大的生命力。
墨與文人雅士朝夕相伴,在記述歷史、傳播文明,抒發情感、承載藝術等方面助人多多,形成了完備高深的中華墨文化系列。而今,因書寫方式的改變,作為我們的老友的墨,已與我們漸行漸遠。但我們不會忘記它曾為中華文明做出的貢獻,而認真梳理其來龍去脈,無疑也是弘揚墨德、延續墨趣的方式之一。
墨之典故
羲之吃墨
王羲之自小就開始學習書法。據說就連他平時走路,也隨時用手比劃著在身上練字,日子久了,連衣服都劃破了。
為練得一手好字,王羲之整天都在書房里練字,甚至廢寢忘食。有一次,他照例一拿起筆來,就忘了周圍的一切,興致越寫越高。從早上寫到晚上,又從晚上寫到深夜,夫人端來了飯食,涼了又熱,熱了又涼、他也顧不上吃。有一個字,他寫了不知多少遍了,始終不滿意.于是再寫。他就這么個脾氣,任何一個字,甚至一筆一畫,不練到自己滿意的地步是不會罷休的。這樣,不知不覺,迎來了雄雞的第一聲啼鳴,他這才感到,是該歇歇了,肚子的確餓了。他隨手抓起一個饅頭,蘸著一碟豆醬津津有味地吃起來,因為這種吃法簡便,可節省不少時間。吃著吃著,他忽然皺起了眉頭。原來,他對剛才落筆的一個字不滿意,覺得需要改一改,于是一邊用饅頭蘸著“豆醬”咀嚼著,一邊繼續練字。
這時,夫人又走進來勸他休息,一看,先是大吃一驚,接著“咯咯”地笑起來。這是怎么回事呢?原來,王羲之聚精會神地練習毛筆字,一只手抓著饅頭不知不覺伸到了硯池里,沾著墨汁吃起來,顯然,他是錯把墨汁當成豆醬了。王夫人笑著拿來銅鏡,王羲之一看,只見滿嘴是烏黑的墨汁,不由得也哈哈大笑起來。
茶墨俱香
北宋文學家、詩人、書畫家蘇東坡(蘇軾),在一次斗茶比賽中得“白茶第一”。史學家司馬光問他:“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輕,君何以愛此二物?”東坡笑而答曰:“奇茶妙墨俱香。”“于是,茶墨俱香”遂被后人傳為美談。
中國士大夫、文人畫家,以茶會友,以茶論文,以茶抒懷遣興,茶與墨(書畫)從而結下不解之緣。茶道是一種意境,一種精神修養,以此融入藝術作品、賞畫與品茗,相濟相伴。歷來畫家如趙孟、唐寅、文征明等人以茶為題材,以茶道為意境,留下不少書畫佳作。
近年上海國畫教育家黃若舟,曾經假上海豫園湖心亭茶樓舉行“茶畫緣”,展出國畫作品。江西畫家胡定元,以《黑池飄茶香》為題,創作128幅大型茶文化組畫,蓋“茶”字由“艸”、“八十”、“八”所數組成。此組畫在“94上海國際茶文化節”期間展出。溫州畫家林曉丹的《品茗圖》和《茶道圖》引起日本、韓國、新加坡、茶人的青睞。 “95上海國際茶文化節”期間,又舉辦“茶墨俱香書畫展”,有幾十位書畫家的作品參展,豐富了“茶墨俱香”的內涵。
惜墨如金
惜墨如金,原是畫史評論北宋山水名家李成的繪畫藝術時所用的成語。李成,字咸熙,長安人。原是唐代皇室,五代時避亂于山東營丘,故又稱李營丘。李成學問高深,為人磊落不凡,但仕途失意,寄情于山水之間,對權貴采取不結交的態度。一次有位姓孫的顯赫人物慕名求畫,李成斷然拒絕,那人只能用別的方法搞到其畫。當李成在其家看見掛著自己的畫,便憤然拂袖而去。這在當時,被士大夫看作是人格高尚的表現。
李成的山水畫出自荊浩、關仝。所作山水,題材內容十分寬泛:“所畫山林藪澤,平遠險易,榮帶曲折,飛流、危棧、斷橋、絕間、水石,風雪晦明、煙云雪霄之狀,一皆吐其胸中,而寫之筆下。”李成尤其喜歡雪景寒林,人們甚至以李寒林相稱。李成畫古木寒林,樹與堅韌瘦削,小枝挺勁有力,簡直有點像武將起舞,有錚錚骨氣;畫山石勾皴不多,山巒好似“運動”,“氣象萬疏、煙林清曠。”他的畫用墨不重,輕淡如在煙霧中,顯得飄渺幽清,故有“李成惜墨如金”之譽,這正是“惜墨如金”的出典。
現演變為中國畫術語,意即用墨要恰如其分,不可任意揮霍,盡可能做到用墨不多而表現豐富。后指寫字、作畫、作文態度嚴謹,力求精煉。
(編輯 劉小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