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楚辭中大量運用古老的神話傳說,構成了其作品的奇特意境,使其充滿了光怪陸離的神奇色彩,同時折射出屈原偉大的愛人之心和人道主義的悲憫情懷。本文將從國家、人民、環境以及屈原自身等多方面來進行探討。
關鍵詞:楚辭 神話 屈原 悲憫情懷
楚辭是在楚國民歌的基礎上經過加工、提煉發展起來的,由于楚地巫風盛行,楚人以歌舞娛神,使大量神話得以保存。受此影響,楚辭的創作具有濃厚的巫文化色彩。屈原的《九歌》是吸收楚地民間神話故事,并借用楚地祭歌形式寫出的光怪陸離、優美動人的抒情組詩;屈原的《招魂》更是直接仿效楚地巫覡招魂詞的形式寫成的,詩中對天地四方的描繪充滿了奇異的神話色彩;還有《離騷》,作為抒情主人公的詩人自我形象,也具有非常鮮明的神性和神話色彩,如他一次就重華陳詞,兩次向神巫問卜,三次天地神游,其中不僅吸取了許多神話人物、神話故事,而且直接與宗教巫事活動形式有密切聯系。正因為如此,濃郁的南楚地方特色體現了楚辭的特性,而大量神話傳說在楚辭作品中的運用,使作者豐富的思想、憤懣的情緒、超凡的才華得到淋漓盡致的表現。
依據這樣的一種文化背景,再聯系屈原自身,來感受詩人是怎樣借助這樣一種作品的形式來抒發自我的悲苦。屈原的作品有《離騷》、《天問》、《九歌》(11篇)、《九章》(9篇)、《招魂》,凡23篇。下面分別從國家命運、民生疾苦、世事變換和自我遭遇等幾個方面來考察屈原人道主義的悲憫情懷。
一、悲國家之命運,“哀民生之多艱”
屈原是一位偉大的愛國詩人,他以安邦興國為己任,并以之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他反復傾訴其對楚國命運以及百姓的關懷。如《國殤》表現了一種為了國家、為了民族、為了理想舍生取義的崇高精神。它是一首祭奠陣亡戰士的祭歌。但是《國殤》作為祭歌,是對“鬼雄”施行祭禱。除祈福佑、消災疫之外,還有頌功德的一面。蕭兵認為殤也就是強鬼、鬼雄。所以《國殤》召喚亡魂,迎降強鬼,是希望鬼雄“附體顯圣”,降賜福祐,厭勝強敵,乃至嚇退秦兵。甚至有人認為楚人視蚩尤為本族神祗,有祭祀戰神蚩尤的傳統。盡管沒有直接描述神話傳說,但它的這種與楚地巫文化的相通相接,仍具神奇色彩。楚懷王時秦楚大戰頻繁,歷次戰役都以楚國慘敗而告終,屈原目睹楚國兵挫地削,傷痛之情溢于言表。然而理想渺茫,又給人以無限的惆悵與傷感,整首詩體現了詩人對人生、對國家、對理想的感悟與追求。
另一篇典型代表作品《招魂》是屈原仿照南方民間招魂詞的寫法而創作的奇文,是經過幻想加工的神話,具有令人炫目的奇幻色彩,為了使離散的魂魄重新回歸,盛稱天地四方之恐怖、可怕。如寫到東方,東方是太陽升起的地方,而古代神話有十日并出烤焦大地的故事,作者用來形容東方的危險,便十分的巧妙;又如寫到西邊,沙漠無邊,不生五谷,又有赤蟻、玄蜂等毒蟲,使人無法生存;還如寫到天上地下,都有殘忍無比的怪物據守著,保存了原始神話中的神秘性和原始性的特點。以神話傳說中的恐怖世界、邪惡的怪物、兇神惡煞來反襯楚國的祥和、美好,在作者的筆下,楚國才是人間的天堂和極樂世界。《招魂》末尾幾句:
與王趨夢兮,課后先。
君王親發兮,憚青兕。
朱明承夜兮,時不可淹。
皋蘭被徑兮,斯路漸。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
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后世如北朝庾信的《哀江南賦》受其影響不淺,題目即取自“魂兮歸來,哀江南”句。另外,在相似的作品《大招》中也表現了相同的主題。
二、感世事之變換,嘆生命之無常
世事變換,生命無常,《九歌》中有“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無虧”、“身既死兮神以靈,魂魄毅兮為鬼雄”,這些精美的語言體現了屈原對人生的一些看法和態度。人生易老,要珍愛生命,對時光易逝的慨嘆、對生命無常的悲涼、對美好消失的憂傷,如《九歌》雖然是祭祀神靈的樂歌,是祭祀儀式之外的娛神活動,卻記錄著屈原流放時的悲苦情懷。
其最后的篇章《禮魂》的最后兩句“春蘭兮秋菊,長無絕兮終古”,春天供以蘭,秋天供以菊,人們多么希望美好的生活能月月如此,歲歲如此。于是大家從春到秋,以時令之花把美好的愿望總告于眾神靈,表現了對美好事物的憧憬和對生生不息的生命的禮贊。還有《大司命》有“折疏麻瑤華,將以遺兮離居。老冉冉兮既極,不寢近兮愈疏”,寫出了面對時光易逝、人生短暫而產生對生命的感悟和害怕變老,擔憂理想不能實現的心態,充滿了對時光流逝的憂郁。另外一篇《山鬼》,就更特別。本詩寫的是一個愛情故事,貫穿詩歌的是山鬼對情人的一片癡情,但結尾是個悲劇,即多情的山鬼追求自己的愛情最終無果,被戀人拋棄,一場戀情變為了苦戀。其中感傷時光易逝的句子有:“表獨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杳冥冥兮羌晝晦,東風飄兮神靈雨。”
三、痛環境之無奈,傷自我之遭遇
首先是遭受排擠。屈原有著赤誠的愛國之心和高昂的報國熱情,他直言敢諫,但屢遭打擊,屢受排擠。《史記·屈原列傳》載,楚頃襄王立,令尹子蘭讒害屈原,屈原被放江南之野。《楚世家》又載頃襄王元年“秦大破楚軍,斬首五萬,取析十五城而去”。秦軍沿漢水而下,則郢都震動。屈原的被放,就在此時。而苦悶和悲憤隨著他的詩歌創作得到發泄。屈原因堅定的愛國主張遭到楚頃襄王的放逐之后心事重重,如《漁夫》,開頭寫屈原自己,結尾寫漁夫,對話生動形象并十分傳神。
其次,屈原通過對古代神話人物的同情來影射自己的遭遇。《山海經·海內經》云:“洪水滔天,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殺鯀于羽郊。鯀復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1}這則神話帶有史化的特征,它以神話的形式,陳述了上古時期鯀、禹父子前赴后繼,完成治水大業的歷史故事。春秋戰國以來鯀逐漸變成了一個“負命毀族”、無德無能的亂臣形象,如《國語·晉語八》說:“昔者鯀違帝命,殛之于羽山,化為黃熊,以入于羽淵。”{2}而屈原一反傳統觀點,在作品中為鯀鳴不平,甚至以鯀自比,以鯀的不幸來印證自己的遭遇。他在作品中多次提到鯀。《離騷》:“鯀婞直以亡身兮,終然殀乎羽之野。”{3}《九章·惜誦》:“行婞直而不豫兮,鯀功用而不就。”{4}在他對社會產生絕望之際,精神上的支撐不能解決他精神上的困境。最后詩人以死的方式來證明他精神的存在與理想的價值。
總而言之,屈原在楚辭作品里運用了大量神化的材料,明顯或隱晦地表達了詩人對國家、人民、世界、自然、生活以及對自己的悲憫情懷。作家在創作時,借助神話(原始經驗)來表達自己的經驗——這種經驗只能靠神話的想象賦予其形式。楚辭中的神話色彩源于中華遠古氏族文化,這種氏族文化中潛在的集體無意識使它們具有相同相近的神話思維,使得這種以原型為內容的集體無意識借助于想象和幻想在作品中反復重現,因而產生相同或相近的神話情節和神話片斷。
屈原博采眾家的神話故事,為自己的文章主題服務,他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并加以創造性的改造,賦予其新的生命力。他利用神話故事的神奇色彩,構成虛幻境界,編織浪漫旅程,不僅表達出自己內心世界的理想和苦悶,而且由于他視野開闊,對神話故事的采納,不限于狹隘,可謂地域廣,數量多,范圍大,也充分顯示出中華民族神話的浪漫氣息和博大氣象。而神話的產生,是因為人類對萬事萬物有著悲憫的情懷,所以一路走到今天,屈原也正是本著這樣的情懷,賦予其作品以豐富的神話色彩,向后人展現了無限的魅力。
{1} 袁珂:《山海經校譯》,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301頁。
{2} 《國語》,上海書局1987年版,第171頁。
{3}{4} 洪興祖:《楚辭補注》,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23頁,第126頁。
參考文獻:
[1] 楚辭名篇鑒賞辭典[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文學鑒賞辭典編纂中心編,2009.
[2] 游國恩.游國恩楚辭論著集(第3卷)[M].北京:中華書局,2008.
[3] 褚斌杰編.屈原研究[M].武漢: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
[4] 朱熹.楚辭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
[5] 袁珂.袁珂神話論集[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1996.
[6] 袁珂.中國神話史[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8.
[7] 洪興祖.楚辭補注[M].北京:中華書局,1983.
[8] 金榮權.從楚辭神話看楚文化氣質與民族精神[J].云夢學刊,2007(2).
[9] 肖晶,楊娟.淺議楚辭中的神話色彩[J].安徽文學(下半月),2009(6).
[10] 焦慶艷.楚辭與地方文化[J].雞西大學學報,2008(1).
[11] 張正明.楚藝術探源[J].藝術與時代,1990(3).
[12] 張靜宇.《九歌》戀情詩的悲劇意蘊[J].承德民族師專學報,2010(4).
[13] 紀曉建.《楚辭》《山海經》靈巫之互證——《楚辭》《山海經》神話比較研究之四[J].社科縱橫,20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