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桑頓·懷爾德的戲劇《我們的小鎮》自從1938年首次上演以來取得了巨大成功。劇作中作者對生活的欣賞、感恩和彌漫的悲劇氛圍及人物分析等一直是學界的研究重點。然而考慮到懷爾德的清教徒身份,不難發現該劇的敘事手法如措詞、情節安排、類型場景的反復出現及人物刻畫等都頗有圣經敘事的特色。懷爾德作品中蘊含的大量清教跡象證明了懷爾德的清教情結,而且懷爾德身上繼承的清教傳統極大地影響了他的創作風格。
關鍵詞:《我們的小鎮》 桑頓·懷爾德 圣經敘事
桑頓·懷爾德(1897—1975)是美國文學史上唯一一位獲得雙普利策獎(小說和戲劇)的人。他在1938年以《我們的小鎮》(Our Town)蜚聲劇壇。這部作品的奧妙之處在于,它以非戲劇性的日常瑣碎入戲,給習慣戲劇沖突的觀眾一種強烈的新奇感。該劇的人物分析,主題研究及表現手法等吸引了眾多觀眾和學者的注意。然而縱觀該劇的敘事手法, 讀者不難發現該劇的敘事手法與圣經(《舊約》)敘事如出一轍。懷爾德在該劇的創作中也完美地融入了他的清教情結。
一、懷爾德與清教傳統 針對懷爾德是否是一位虔誠的清教徒這一問題至今仍未能答成定論。歌爾司東在他的作品《懷爾德傳記》(Thornton Wilder: an Intimate Portrait)中也僅提到懷爾德的母親伊莎貝拉是一位非常虔誠的清教徒,懷爾德的父親阿莫斯對他要求甚是嚴格,對懷爾德的宗教信仰卻鮮有提及。雖然“清教”(Puritan)一詞在20世紀初的美國已經變成“one of the most notorious labels” (Konkle, 1),但正如迪格比·波茨爾所說:“人是歷史的產物;任何事物都不會完全消失,也鮮有全新的事物。”清教主義思想,如同中國的儒家思想,隨著時間的流逝在美國文化中沉淀。因此美國文人的清教情結同樣會表現在他們的作品中,懷爾德也不例外。
二、圣經式措辭 圣經以通俗易懂的語言將基督教的基本教義、信仰和倫理觀念廣泛傳播到英語國家和相關地區。圣經語言的魅力主要在于其文風簡潔、措辭巧妙和結構嚴謹等。圣經敘述者記載使用的多是大眾的語言,通俗易懂。英國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也曾提及文學創作的最好語言莫過于 “plain words”。懷爾德在作品《我們的小鎮》中使用大量日常交際用語,通俗易懂,符合場景安排。本劇的開場在克洛威爾與季布斯先生的晨聊中拉開帷幕,對話如下:
Joe Crowell, Jr.: Morning, Doc Gibbs.
Dr. Gibbs: Morning, Joe.
Joe Crowell, Jr.: Somebody been sick, Doc?
Dr. Gibbs: No. Just some twins born over in Polish Town.
Joe Crowell: Do you want your paper now?
Dr. Gibbs: Yes, I’ll take it. Anything serious goin’on in the world since Wednesday?(Wilder,4)
開場的對話奠定了本劇的基調。劇中使用的臺詞屬于非正式文體:縮寫,省略,倒裝,非完整句等更是讓此劇如同發生在讀者身邊一樣。
三、圣經式人物刻畫 圣經敘述者惜墨如金,寥寥數語便將一個人物形象活生生地展現在讀者面前。阿爾特認為:“圣經在展現人物時,如何設法運用那些看似很稀少甚至基本的手法去激發人們一種深刻而復雜的感受呢?在圣經簡約的敘事前景里,作者雖然是‘點到為止’,其筆下卻含有一個可作多種解釋的密集型大背景,其關鍵正在于那‘點到為止’在行文中的特殊效果。”(阿爾特,155)圣經文本的字里行間為讀者創造了大量的閱讀空間,供其填補“空白”。
懷爾德對《我們的小鎮》中故事的敘述基本上屬于含蓄敘述(understatement),對劇中人物的刻畫也以圣經式含蓄刻畫。懷爾德似乎“故意把一些實際上非常重要(或通常認為是如此)的事件表現得并非那么重要”
(Rosenberg,128)。同時懷爾德并未對劇中人物作出自己的見解,反而通過人物自己的語言、行為將人物本身的特點展現在讀者面前。
四、類型場景的運用 羅伯特·阿爾特在他在《圣經敘事的藝術》一書中指出:“最為關鍵的問題是令人費解的重復現象,即在圣經的敘事中,同一個故事常常或多或少地講兩三遍或更多遍,有時是關于不同人物的,有時甚至是關于同一人物在不同景況之下的。”阿爾特從研究荷馬史詩的學術成就中借用了“類型場景”(type-scene)這一術語來解釋圣經中反復出現的情景,例如不育之婦生產英雄人物;某人與未來訂婚者的井旁相遇;上帝在曠野的顯現;某人在曠野遇險以及發現一口水井或別的給養源;上帝的考驗;主人公的臨終遺言等(阿爾特,68-72)。而圣經所涉及的日常生活情景僅限于為了實現某個有預兆的行為讓奇異行為顯得逼真(阿爾特,68-73)。
作品《我們的小鎮》中類型場景的重復同樣明顯,“仔細分析后可以看出這些場景存在著驚人的對稱,又有著周而復始的循環。該劇的對稱結構可用下圖表示:
如圖所示,《我們的小鎮》第一幕和第二幕的第一場均是由街頭對話開始,第二場講述家庭生活中的瑣事,或是孩子們準備上學;或是為婚禮進行籌備。第四場均發生在艾米莉和喬治放學的路上,或是孩童時期放學時天真的談話;或是一對情侶溫馨的漫步。第六場講述了父親與子女的談話,或是對一個懶散男孩的諄諄教誨,或是對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女兒的忠告。接下來的場景均發生在教堂,小鎮居民再次演唱歌曲 “Bless be the tie that binds”為新人祈福。第三幕的構造,艾米莉死后從墓地回到了人間,回顧往昔的生活,又再一次回到了墓地。如此分析,不難觀察出該劇中大量類型場景的重復,而此種通過反復重復日常生活瑣事的手法(正如上文中提到的圣經中類型場景的重復)恰使得該劇更加逼真。
五、群體生活 圣經《舊約》最初的五部經典——摩西五經詳細記載了以色列人民以群體(community)的身份如何逃出埃及并通往他們的圣地迦南之路。因此從群體的角度來說,摩西五經是一部描寫持有共有信仰群體的經典。群體意識對于夢想通往迦南的以色列人來說相當重要,這是凝結他們群體最有力的一股繩。同樣在《我們的小鎮》戲劇剛開篇,衛拉德教授就介紹了劇中人們世代生活的小鎮Grover’s Corners的起源:早期的居民多是印第安人。到17世紀末,大多是藍眼睛的英國移民。此后,蜂擁而至的是斯拉夫人和地中海人。因此鎮上的居民都是移民的后代。他們的祖先漂洋過海在美國定居,然后過著小群體的生活,直到有了現在的Grover’s Corners。一直作為一個獨立的群體生活的小鎮居民與摩西五經中逃出埃及的以色列人群體相似至極。
懷爾德的戲劇和小說常被評論家稱為布道文(sermon)。他的“布道文”類似于《舊約》中的預言書,診斷當代的精神狀況同時預言未來。他在1935年給格特魯德·斯泰因的一封信中曾說“我本應是一名牧師”(Adler,34-45)。
劇作《我們的小鎮》措辭簡約,人物刻畫栩栩如生,敘事結構嚴謹。劇中彌漫的圣經式敘事不僅為此劇的解讀開啟了一個新的角度,更加證明了“懷爾德身為一名作家的美國性”(how American of a writer Wilder w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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