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只靈長目動物,雌黑猩猩“古雅”(Gua)有著最不同尋常的童年經歷。1931年6月26日,7個月大的古雅被一個人類家庭所收養,她并非一只寵物,而是被當成了一名家庭成員,與這個家庭里10個月大的兒子唐納德享有完全相同的待遇。
1920年,印度加爾各答東北的一個小城,人們常見到有一種“神秘的生物”出沒于附近森林,往往是一到晚上,就有兩個用四肢走路的“像人的怪物”尾隨在三只大狼后面。后來人們打死了大狼,在狼窩里終于發現這兩個“怪物”原來是兩個裸體的女孩。她們身體大部分長著毛,不吃素食而要吃肉,吃時不用手拿,而是放在地上用牙齒撕開吃。每天午夜到清晨三點鐘,她們像狼似的引頸長嚎。她們沒有感情,只知道饑時覓食,飽則休息。
專家把她們的狼性現象歸結于狼孩兒智商低下的弱點。也就是說,她們之所以會在身上帶有獸性的行為是因為她們湊巧天生就是弱智兒。凱洛格卻有著不同的觀點:兩個孩子身上帶有野性的行為想必是從狼群中學來的,她們不能適應環境是因為,想要把生命早期已經形成的習性再次革除并非易事。
為了檢驗這一假說,有些計劃看起來可以一試:比如將一個智商正常的嬰兒扔到荒郊野嶺,觀察研究他的行為,但是這個實驗由于道德和法律的不容許而不可能被付諸實施。不過,如果要把實驗完全反過來,把猩崽和人類的孩子放在一樣的環境中成長,操作起來就不再那么困難了。
通過這樣的對比試驗可以徹底澄清在成長過程中,到底是本性還是文化,是環境還是遺傳,起了決定性作用。如果猴孩沒有像人類孩子一樣成長,那就是動物遺傳的本性占了主導地位;倘若猴子表現出了典型的孩童行為,那就證明環境的力量發揮了主要作用。
這個試驗者名叫溫斯洛普·凱洛格。起初他招募了志愿者充當猩孩子的養父母,還從幼兒園帶來了些孩子做她的玩伴。但是他還不滿意,他希望能有一個家中有孩子的家庭收養猩孩,那就可以完美地進行試驗和比較了。于是,他做了件瘋狂的事:他說服妻子,把自己的孩子與古雅放在一起,充當試驗控制的對象。
猩孩子在她的養父母身邊時決不允許被當成猩猩對待。她接受親吻與愛撫、坐在嬰兒車里被推著走、學會用勺子吃飯和用便盆大小便。這都是必須的。這對夫婦全身心地投入到實驗中來,為了用完全相同的方式對待兩個孩子,他們在每個細節上努力做到最好。他們每天為兩個孩子測量體重、血壓、體長,檢查視力和活動情況。凱洛格曾操作過一次驚嚇反應對比實驗,除了古雅和唐納德外,他還找來了其他幾個孩子,用專供恐嚇性設計的自衛手槍在他們身后開火,并把這一過程拍攝了下來,用以掌握這兩個孩子受到驚嚇后的反應。
唐納德和古雅一起進餐、擠在同一部嬰兒車里一起游玩,穿一樣的衣服鞋襪。遠遠地看去,稍高一點的唐納德牽著古雅的小手,走在草地上,顯得自然而親密,他們就像一對真正的親兄妹。試驗期間,古雅表現出了對人類環境驚人的適應能力:她比唐納德更加聽話,會用親吻請求原諒,在去廁所時會提前做出反應。面對吊在天花板上的餅干,她比哥哥唐納德更快地領會到:必須用椅子才能夠得著。在很多方面,古雅都優于唐納德,然而在模仿能力上唐納德更優秀。古雅是個領導者,她發現玩具和游戲,但是唐納德模仿她。
凱洛格的著作《猿猴與兒童》中詳細地報告了古雅與唐納德的發展情況,但是該書并沒有說明,是什么原因,致使該項試驗于開始9個月后被終止。心理學家本杰明研究推斷,試驗走向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惡劣結果。
這兩個孩子在共同生活9個月后,也就是試驗結束的時候,唐納德僅僅掌握了3個單詞。這時候他已經19個月大了,同齡的美國孩子平均可以掌握50個詞,并且開始用這些詞造簡單的句子。唐納德模仿能力太強了,在語言方面也同樣如此:他完美地拷貝了古雅索要食物時的叫聲——為了得到一個橘子發出劇烈的喘息聲。凱洛格只想把一只猩猩教育成人,卻把自己的孩子教育得更像一只猩猩。
試驗終止,但是對于它的討論卻遠遠不止。這個縝密而富有創造性的試驗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悲劇性后果。人們給試驗者扣上了不負責任、貪圖成名的罪名,也更把目光投向了科學實驗會帶來的未知惡果之上。如果有人愿意翻開科學史,就會為數百年前人類的科學實驗所驚訝。1802年首個能提供持續電流的裝置誕生,但是鮮有人知,試驗對象是些割下的死刑犯腦袋,它們被進行通電,以可怖的、扭曲的面部表情來表達電流規律。觀眾被嚇暈,死者家屬哭泣,社會彌漫著冷漠、血腥的霧氣。
這也許是凱洛格所無法預料的:正是由此開始,科學界進入了對于實驗倫理的大討論。過去大家都覺得只要實驗不草菅人命、不以死者取樂即可了,但是現在,我們會對倫理道德有更深刻的把握:一切需要志愿者進行的實驗都必須羅列出一切可能的后果并作出準確的告知。就算對待動物,也不能利用殘忍的手段。過去對待實驗小鼠會先摘除眼球以放血,這樣取到的小鼠細胞里就不會混有血細胞。但是這個小步驟給千萬小鼠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人們不得不慢下科學研究的腳步,尋求其他途徑來替代。但是這種放慢,無疑是個巨大的進步。
編輯/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