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低杠的愛情

高杠大著嗓門說開了，就那幾根肋骨披了一張皮，還敢顯擺？低杠也毫不示弱地反擊：腰粗得像水桶，腿粗得像麻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高杠一邊搬一捆酒上車，一邊回頭嚷著：連比喻都不會打，哪有說人腿粗得像麻袋的？傳出去，人家也說你是個文盲。低杠冷冷一笑：自己不白偏嫌人家黑，連腿粗得像麻袋都聽不懂，你以為你是大學的教授啊。

一

荷花是個高高大大的女孩，她是一家酒廠的搬運工。別看她是個女孩，可干起活來，連壯實的漢子也會暗暗伸出大拇指。她是真的能干，抬起一捆酒，就像端了一個空碗似的，人干活又實在又利索，嘴巴又特別地不饒人。背后有人就給她起了個綽號：高杠。高杠，顧名思義，就是能打能踢的杠子頭。

鐵蛋也是酒廠的搬運工，偏偏他生得又矮又瘦，雖然干起活來虎虎生威，不落人后，但男人多不把他放在眼里，誰讓他那么瘦又那么矮呢？可人家鐵蛋偏偏也是一張刀子嘴，像荷花一樣的得理不饒人。于是，大家也送給了他一個綽號：低杠。

搬運工直接忽略了他們的名字，就高杠、低杠的叫開了。兩人并不惱，只是嘿嘿笑。時間長了，他們的真名倒被人忘了，很多人只知道他們是高杠與低杠。

高杠與低杠是天生的冤家，見了面就撅嘴瞪眼的。高杠看不起低杠的矮瘦，可低杠也看不慣高杠的五大三粗，像個純爺們似的。兩人互相地看不起，兩人也互相地損對方。倒落得其他搬運工看了熱鬧，背后拿他們開涮。搬運工的生活有點單調，人嘛，總要找點樂子干的，那就讓他們當樂子吧。

一次，廠里接了一個大單，售了十大卡車的酒。搬運工們都忙得不亦樂乎，很多人都光了膀子搬那一捆捆的酒。低杠一咬牙，也脫了那件濕漉漉的汗衫，露出皮包骨頭的上身。工人們見了，都竊笑不已。

高杠就大著嗓門說開了，就那幾根肋骨披了一張皮，還敢顯擺？低杠也毫不示弱地反擊：腰粗得像水桶，腿粗得像麻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高杠一邊搬一捆酒上車，一邊回頭嚷著：連比喻都不會打，哪有說人腿粗得像麻袋的？傳出去，人家也說你是個文盲。低杠冷冷一笑：自己不白偏嫌人家黑，連腿粗得像麻袋都聽不懂，你以為你是大學的教授啊。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惹得其他人偷偷笑。說著、說著，兩人都惱了，竟然同時攥起了拳頭。其他的搬運工一看，來真的了，就慌忙把他們拉開。低杠嘟嘟囔囔的：一個辣妹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好我們永不往來。高杠一聽來勁了：不往來，就不往來，誰愿意看你的那張南瓜臉啊。于是，兩人發誓：老死不相往來。

二

高杠見了低杠，視他為空氣。低杠見了高杠，把她當做透明物。其他的搬運工打趣道，你們還是說話吧，你們抬抬杠也可以讓我們調節調節生活啊。兩人脖子一梗，都邁了大步，氣昂昂地走了。

酒廠的生意越來越好了，搬運工加班的次數越來越多了。他們的工資并沒有見漲，許多人不樂意了，在背后嘀嘀咕咕的，可沒有一個人敢領頭找廠長要工資去。這時，低杠發言了，我們應該寫一個書面申請，傳達咱們的意見，然后托人送給廠長，也許能辦成事。高杠也說，這事就交給我吧，但我需要總結大家的建議。

大家紛紛把自己的建議說出來，低杠更是提出很多合理的辦法。不知不覺的，高杠與低杠的意見就達成了一致。兩人親切地交談，第一次沒有互相損對方，也是第一次覺得對方不那么刺眼了。兩人最后竟然還瞅著對方嘿嘿笑。

還真別說，高杠的鋼筆字甩得真漂亮。連低杠也忍不住夸贊了一句：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有人也嚷道：你不也有一手絕活嗎？口技學得賊像。這回，兩個人都不好意思了。高杠趕忙說：沒啥、沒啥，我是瞎寫。低杠也接過話茬說：沒啥，沒啥，我是瞎吹。人群轟的一下笑開了：低杠，你確實是瞎吹，吹牛不上稅的。

廠長很快給了他們回復，同意給他們漲工資并接受他們的建議：以后按件計工資，誰搬的多，誰的工資就高，打破了以前的平分一鍋粥的方法。搬運工們大呼萬歲。

在空閑的當兒，高杠與其她女孩在寢室里偷偷用電磁爐炒了幾盤菜，然后送給了在男寢喝酒的漢子們。漢子們邀她們一起吃飯，幾個女孩也就不客氣地坐成了一桌。這時，他們的那臺破電視正在演唱一首思念家鄉的歌。有漢子說了一句：真他媽的想家！高杠與那幾個女孩眼圈立即紅了：是啊，誰不想家呢？

低杠連忙打圓場：我來為大家吹口技吧，也讓老少爺們樂一樂。低杠學了狗叫，然后又學了貓叫，最后還學了小孩哇哇哭。大伙兒倒是被他逗得笑得前仰后合的，高杠更是嚷著肚子疼，說把腸子都要笑翻了。

可人家都哈哈樂著呢，低杠卻大嚎一聲：他奶奶的，我真的想家。于是，大伙兒的笑僵在了半空中。打工、打工，最讓人難以承受的，就是想家。可這些人中，有的人連春節都沒回去，為了省那幾個路費啊。

高杠說：真看不出，低杠的情感還這么細膩呢。她伸了頭往外看：外面車水馬龍的，有不知名的樹，上面的花兒在茂盛地開。更有情侶手挽手地走過，他們幸福的模樣，深深刺激了高杠，同時受刺激的還有一個人：低杠。她們從想家的旋渦中跌入了另一個旋渦中：那就是對愛情的憧憬。

三

一次，低杠在干活中，不小心被酒瓶砸破了手，有血汩汩地流出。那幾個女孩，一見血就暈了，扭過頭，不敢看。高杠一個箭步沖過去，熟練的幫他清洗傷口，為他包扎。兩個人的心就在那一刻貼近了。而他們也才知道，他們竟是一個省份的。兩個人的心，又進一步地貼近了。

其他的搬運工突然發現，高杠與低杠見面不再撅嘴瞪眼的，而是互相點頭問好。高杠與低杠不再互相貶低對方，而是多了對對方的贊美。他們又拿高杠與低杠開涮：兩位冤家，你們怎么不吵了，莫不是互相愛上了對方？

羞得高杠一個轉身跑了，人家高杠盡管外形粗大了點，但人家是冰清玉潔的姑娘，內秀。嘿嘿，內秀，她怎能不跑呢？

低杠看著她遠去的背影，長發一甩一甩的。低杠的心莫名地狂跳，因為他發現，高杠的背影很美，有女人的風韻。想到這里，他的臉也紅了，他也趕緊捂著臉跑了。有人就在背后偷偷樂：平時大大咧咧的，怎么到真槍真刀上，都成了紙老虎了？

兩人的關系卻是越來越好。在高杠抬那一捆捆的酒時，低杠會暗中悄悄幫她的忙。他還悄悄對高杠說，你干起活來的樣子，很美。高杠給了他一拳：美你的大頭鬼啊。可她的手也沒閑著，偷偷塞給了他一塊糖。

高杠把低杠的一堆臟衣服都洗了，并把脫線的地方縫好了。她偷偷地給低杠送去，不巧，被那一群搬運工發現了。他們直嚷嚷：不公平啊，不公平。都是一樣的人，能為他洗，也就能為我們洗。結果，那一天高杠帶回去了很多臟衣服，惹得那幾個女孩對她拳打腳踢的，她們異口同聲地，高杠，你要把這里當成洗衣房啊。然后，她們蹲下來和高杠一起洗了那堆臟衣服。

兩個人關系的進展是在春節的慶功餐上。廠長為了溫暖那些沒有回家過年的員工，辦了一個大型的酒會。

很多的打工仔、打工妹操著五湖四海的口音，緊緊的聚在了一起。有人把高杠與低杠拉在了一桌。席間，員工們唱起了家鄉的歌。高杠與低杠合唱了一首舒緩的曲子，引來大家嘩嘩的掌聲。

廠長來到他們的一桌為他們敬酒并打趣說，你們兩個很般配嘛，高低杠。看，連廠長也知道他們叫高低杠了，他們的名氣還真不小哦。

四

低杠故意用自卑的話語說，高杠，你這么高，還穿高跟鞋，把我襯托得更低。我好氣餒啊。高杠一聽，二話不說的，光著腳和他散步。其她的女孩看到，嘲笑她，你們談戀愛，窮得不至于連一雙鞋也穿不起吧？

高杠笑了：我要和高跟鞋永別了，如果你們不嫌棄，那些高跟鞋全歸你們。幾個女孩歡呼雀躍的，我們賺了，樂呵呵的去找高杠的高跟鞋穿。

低杠卻為高杠買了嶄新的高跟鞋，他笑瞇瞇的：高杠，我就喜歡你穿高跟鞋的樣子，很有女人味的。高杠故意冷笑：你不怕我把你比成三等殘廢嗎？

低杠很動情地說：高杠，你越高，證明我越有本事的。看，這么低的人，卻有這么高的戀人。他一把抱起高杠，轉起了圈兒。

低杠竟然第二次被酒瓶砸破了手，他大呼小叫的：老婆，快來，我的手又被砸破了。高杠一邊匆匆跑來，一邊批評他：誰是你老婆？這玫瑰還沒送一枝，你就想一步到位了。

低杠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只玫瑰，高杠邊為他包扎邊嗅那朵玫瑰花的香氣。旁邊有個女孩推了高杠一把，高杠就直挺挺地壓在了低杠身上。頓時，大家一起笑起來。

你看、你看，高杠與低杠也能演繹一段美麗的愛情。

（編輯 饒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