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長的路上,你會不會遇到這樣的過客。你以為聰明的自己可以做他們的老師,可他們卻反過來,教會你很多……
小T住在12樓,一個月前,她在樓下叫住我說:“小哲,聽說你會街舞,教教我唄?”
我看著她微微發胖的身材,說:“你學……好像有點難度吧,譚阿姨。”
不用懷疑了,你沒聽錯,小T叫譚月娥,55歲。至于“小T”這個名字,是我幫她起的。她說:“跳這么流行的舞就要有個特別流行的名。”
小T學的很刻苦,只是速度比較慢,幾天一個動作,還常常不協調。
所以我每次教過她之后,就無所事事地躺在椅子上,看她擺動胖胖身軀,揮汗如雨二小時。
這一天結束的時候,我對她說:“今天多練會兒吧?”
“你想累死我啊。”小T大喘粗氣,“沒事去阿姨家吃餛飩吧,我包的味道好著呢。”
我剛要滿口答應,老媽就發來短信。她說:“去哪了,怎么不回來?我問你的問題想好了嗎?”
我咬了咬嘴唇,失望地對小T說:“唉,今天看來去不成了,你可欠我一頓餛飩啊。”
“桃子”叫顧春盈,梳很短的頭發,喜歡自拍。她有各種各樣的發卡,白的、藍的、黃的、紅的……不過最愛的顏色,還是粉色。她的衣服,有一半都是粉色系。所以同學都叫她桃子。
別看桃子這么愛賣萌,可她已經芳齡26了,是我們班新來的班主任,教英語。她的第一課,脫口而出的是一句中國式英語——“迪斯愛子(this is)……”。
我坐在下面第一個笑噴了。我說:“顧老師,你是想說迪斯尼愛子吧,那是米老鼠,”
我的話引來全班哄堂大笑,桃子的臉,立時紅成了桃子。
課后,桃子把我留下來。我暗暗想,麻煩了,不知道這位新老師有什么整人怪招。
可她卻對我說:“對不起啊,路小哲。”
“啊?”
“我的口語真的沒你好。當初我的初中老師就是這么教的,之后就一直沒能改過來,你愿意幫幫我的忙嗎?我可不想我的學生以后也像我。”
有老師請學生教的嗎?答案是有的。周一、周三一放學。桃子就會被“留堂”。
豬肉團是我的同學,大名董南嘉,150的身高,搭配170的體重,使他看起來,像食堂大廚的四喜丸子成精了。他這個人沒脾氣的,無論別人怎么嘲笑他。他都能無所謂地和大家一起笑。
一次,豬肉團翻我的課本,發現了個奇異的現象,每一幅插畫都被改良成了Q版漫畫。他無比羨慕地說:“在哪學的?畫得這么好!”
“漫畫還用學嗎?畫畫就會了吧。”
豬肉團立時“豬”容失色,抱拳說:“師傅,收下徒兒吧。”
我只好勉為其難地說:“好吧,好吧。想學可以,要付出代價。”
豬肉團的代價,就是每個周六周日的中午,他都會買好某號套餐,在店里等著我。
這一天,豬肉團特神秘地說:“小哲,明天是個很特別的日子,你幫我設計一幅畫吧。”
我咬了口烤肉漢堡問:“什么日子?”
“我老爸老媽的結婚紀念日。我想送他們一幅畫當禮物!”
我啪地把可樂杯子拍在餐盤上,說:“不行,這么倒霉的日子,有什么好紀念的。”
豬肉團不依不饒,說:“怎么是倒霉啊?你可是吃了我漢堡的,必須幫忙!”
我做了嘔吐的表情說:“那我現在吐出來還你,可以了吧?”
豬肉團當場氣倒。
是的,我一直不想說,我的父母要離婚了。家里鬧得天翻地覆。14歲的我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我教小T,桃子和豬肉團,只想找更多理由不回那個讓人心煩的家。
周一,我遲到了。連著幾天沒睡著,掛著兩只黑眼圈,像中了黑臉咒。桃子看見我,關心地問:“怎么了?不舒服嗎?”
我還沒開口,班里就有同學代答了:“不是,是他爸找小三了!”
其他好事的男生一個接一個喊起來:“還有小四。”
“小五!”
“小六!”
“啊?還有小六?”
全班頓時熱鬧地像開聯歡會。只有我憤怒地把書包摔在地上。
盡管課后桃子讓那些胡鬧的同學向我道歉。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成了全班最大的笑柄。
中午,我不想去食堂,一個人躲去陽光暴曬的樓頂操場。
“嗨,干嘛跑到這里曬太陽。”
是豬肉團,一副討人厭的笑臉。我說:“用你管。”
“不就是別人和你開開玩笑嗎?沒有惡意的。你們不也天天叫我豬肉、企鵝的嗎?我從來都沒生氣過啊。”
我瞥了他一眼說:“誰像你啊。沒臉沒皮沒自尊。”
豬肉團被我不客氣的回答擊中了要害,一聲不響地離開了。可是他走到大門口,卻忽然轉過頭來說:“小哲,我覺得自尊就是對自己有信心。我很看好我自己,不管你們怎么說,我都不在乎!你現在的表現,才是沒自尊呢!我瞧不起你。”
說完,豬肉團就扭著他胖胖的屁股跑走了。
我蹲在圍墻下一小邊陰影里,默默地想,“自尊”是這樣解釋的嗎?沒想到歪理也可以這么強悍。其實豬肉團說得沒錯。我都不看好我自己,還要別人怎么看重我。
放學,我想對豬肉團說聲對不起。可桃子卻拉住我陪她練口語。最近她的口音突飛猛進,已經很少“迪斯愛子”了。
我懶懶地趴在桌子上不想說話。有了今天的難堪,我忽然想起桃子第一課就被我嘲笑一定很難過吧。我坐正身子,說:“顧老師,對不起,那天我不該在課上笑話你。”
桃子對我突如其來的道歉有點驚訝。她拍了拍我的頭:“想不到這么快就長大了?”
“說句對不起,就算長大了?”
“你知道長大的標志是什么嗎?就是懂得體諒別人了。”
“切,這有什么難的。”
桃子放下課本說:“小哲,今天我和你媽媽通過電話了,你既然已經長大了,那么……你能體諒她嗎?”
沒想她會說起我媽媽,我翻了白眼說:“不是告訴你別那么八卦嗎?”
晚上,我回到家,看見媽媽一個人站在陽臺上。她低著頭,肩膀在瑟瑟地抖。我輕輕走到她身后,說:“媽媽,我同意了。我要和你在一起。”
媽媽轉過身,一臉意外。她突然緊緊地抱住我,放聲哭了。
初三還要轉學的人,可能只有我了。爸爸媽媽離了婚。我和媽媽要搬離住了14年的家。那天,我正在整理書柜。小T忽然來敲我的門。她說:“好久不給我上課了,小哲老師。”
我低落地說:“我要搬走了。”
“我知道。”小T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可我還欠一頓餛飩呢?”
教了小T那么久,還是第一次去她的家。大紅的沙發,明黃靠墊,各種各樣的顏色拼接一起,像她的衣服一樣晃眼睛。不過最耀眼的,還是客廳墻上的一排金銀牌。小T端著煮好的餛飩走進來。我忙問:“譚阿姨,你們家誰拿過這么多獎牌啊?”
小T自傲地說:“我啊!當年我在市乒乓球隊,拿過很多獎的。可惜后來韌帶受傷不能練了。”
我訝然地說:“那時你一定很難過吧,”
“是啊。可是人不能總活在難過里對吧?”小T認真地說:“小哲,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不好受。但是你知道練體育教會我什么嗎?歡樂才有動力,面對困難,笑著面比要比愁眉苦臉輕松得多。”
我盛起一粒滾燙的餛飩,打岔道:“哇!要笑著吃下這么燙的餛飩,還真是不容易呢。”
我和小T哈哈地笑了。她知道,我懂了。
我和媽媽搬走那天,小T、桃子和豬肉團都趕來送行。我抱著一大堆禮物,感動地說:“謝謝你們。我的‘Studenteacher’。”
是的,他們是我的學生,也是我的老師。
我總是以為自己比他們更聰明,可偏偏就是他們教會了我如何勇敢地走過成長中那些艱難的時光。
(責編/木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