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王朝:終結與走出

1988年1月13日晚。臺北。臺灣“華視”正在播放瓊瑤的電視連續劇《在水一方》。20點45分，電視畫面上突然被一張黑色的插播卡隔斷，緊接著打出一條白色字幕：“蔣經國先生于今天下午3時50分，因心臟呼吸衰竭崩逝，享年79歲。”

蔣經國彌留之際，臺灣高層官員陸續趕到位于臺北市大直地區的七海官邸。

七海官邸是早年蔣介石為美軍顧問團高級將領建造的招待所，因為美國人認為“七”是幸運數字，再加上附近是海軍總部所在地，故稱“七海”。1968年，當時還是“國防部部長”的蔣經國搬到這里。從此，蔣經國和他的家人，始終居住在這座綠蔭環繞、戒備森嚴的寬大住宅里。

蔣經國去世時，守在身邊的是幼子蔣孝勇。8年后，也就是1996年，蔣孝勇在身患癌癥、“人之將走”之際，接受了兩位臺灣記者的訪問，并授命他們根據自己的口述實錄，在其身后整理出版了一本著作《蔣孝勇的最后告白》（以下簡稱《最后告白》）。書中記錄了蔣經國離世前后的一些細節。

蔣孝勇是中午1點接到父親病危通知趕回七海官邸的。他沖進臥房，看到醫生們正揮汗急救已無聲息的父親。3點50分，脈搏監視器穩定地發出嗶嗶聲，蔣孝勇悲傷地注視良久，然后跪下磕了三個頭，告訴仍在急救的醫師們：“好了，不要再救了。”

4點，蔣孝勇來到客廳，哽咽地向官員們宣布了父親的死訊，然后前往士林官邸向祖母宋美齡報告父親的死訊。

很快，在蔣孝勇的陪同下，宋美齡乘坐黑色卡迪拉克轎車來到七海官邸。自從1975年蔣介石病逝后，宋美齡就一直隱居在美國紐約，直到蔣經國病逝前一年多才回到臺北，住在她和蔣介石共同居住了二十多年的士林官邸。據臺報報道，91歲的宋美齡面對仰臥在靈床上的蔣經國悲慟得不能言語，只是不斷地擦拭那撲簌簌的混濁老淚。

蔣經國去世的訃告一經發布，輿論四起。香港《明報周刊》發表題為《蔣家王朝終結》的文章，稱“蔣家王朝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媒體對蔣經國身后的蔣家未亡人，更是表示出種種猜測。

鑒于宋美齡的影響力非比尋常，蔣經國死后，媒體一直對她抱有相當的興趣和關注。《紐約時報》登出文章《臺灣有人主張讓蔣夫人上臺》，說，“在蔣經國上周逝世以后，臺灣國民黨的一些年老的保守派人士，力求蔣夫人任黨主席……去年4月蔣介石誕辰100周年的時候，蔣夫人返回了臺灣。有消息說她正在撰寫一篇文章《我將再起》……”但臺灣《雷聲》雜志駁斥了宋美齡再起的觀點，分析說，“觀之蔣夫人這一年來的‘舉止’，當初臺北政治圈的‘疑慮’，似屬多余。”

臺灣《新新聞》周刊發表題為《“蔣家政治”不會消失》的文章。文章說，“蔣經國雖然逝世了……但他所遺留的‘社會關系’和‘權力關系’依然存在。因此，蔣家朝代或許消退，但‘蔣家政治’卻不會消失。往后，‘蔣家政治’對臺灣的民主發展有可能扮演‘正面的角色’，亦有可能扮演‘負面的角色’。”

傳子構想

蔣經國去世后，媒體對蔣家未亡人有種種猜測也不無緣由。1985年6月，香港《鏡報》就曾刊文明確指出：“蔣經國傳子，是既定方針。”

蔣經國和俄國妻子蔣方良膝下共有三子一女，即長子蔣孝文、長女蔣孝章、次子蔣孝武、三子蔣孝勇。此外，蔣經國20世紀40年代還與紅顏知己章亞若非婚生下一對孿生兄弟——章孝嚴和章孝慈。

可以想象，深受中國傳統文化影響的蔣介石、蔣經國父子對長孫、長子蔣孝文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繼承“家業”。

蔣孝文1935年出生在西伯利亞，從小學業不佳，而且十分頑劣，經常闖禍鬧事，曾經開槍射傷衛士李之楚，無照酒醉駕車，毆打警察，令蔣經國頭疼不已。

蔣經國見兒子讀書實在不行，高中沒畢業，就遵照蔣介石的意見，讓蔣孝文入高雄鳳山陸軍軍官學校接受軍事訓練。然而沒過多久，蔣孝文又因偷偷把校長專用的吉普車私自開出、酒駕發生車禍而中途輟學。

無奈之下，蔣經國根據宋美齡的提議，把蔣孝文送到美國讀書。到美國后，失去了家族庇蔭，蔣孝文極不適應，經常流連酒吧。更糟糕的是，他不知悔改，酒后駕車，還動手打了美國警察，最終釀成一場震驚美國的官司。蔣孝文在美國待了6年，換了兩所學校，都沒有拿到畢業文憑。

蔣孝文由美返臺后，先后擔任桃園縣“黨部主委”、臺灣電力公司桃園區管理處經理等職。正當蔣孝文在蔣經國的刻意栽培下準備大展鴻圖之際，患了一場大病。據見過生病后的蔣孝文的人稱，從外表看，他與常人無異，只是談起話來經常無法連貫，無法長時間集中精神，時常重復同樣的問題。

那是1972年秋的一個傍晚，蔣孝文到臺北圓山大飯店赴宴。就在這次酒席上，友人頻頻勸酒，蔣孝文大開酒戒，酩酊大醉。友人見其醉成爛泥，便把他扶進酒店房間，之后四散而去。但他們不知，平時以酗酒為樂的蔣孝文患有先天性糖尿病，每次酗酒之后必須服下可以控制血糖的特殊藥物。

第二天，妻子徐乃錦得知蔣孝文在飯店醉酒，知道“壞了”，馬上趕到飯店，把昏睡二十多小時的蔣孝文送進榮民總醫院。醫生們經過緊急搶救，發現為時已晚——蔣孝文因血糖突然改變，腦部缺氧，腦組織記憶力已經基本喪失。

此后，榮民總醫院上下動員，對蔣孝文實施特級護理。過了四五年后，蔣孝文才從昏迷中蘇醒。這以后他可以從床上爬起，在妻子的攙扶下能在小范圍內走路，后來語言障礙也稍有好轉，只是他從前的記憶始終難以得到徹底的恢復。

長子成了廢人，蔣經國把希望寄托在次子蔣孝武身上。在蔣經國的幾個兒子當中，蔣孝武的政治行情最高。

蔣孝武像哥哥蔣孝文一樣，自幼學業不佳，也曾被送進鳳山軍校磨練，同樣因胡作非為，中途輟學。還是在蔣介石的過問下，進入臺灣大學政治系作插班生。臺大尚未畢業，又在宋美齡的幫助下，赴德國進入慕尼黑政治學院學習。所幸，蔣孝武到了德國，一改惡習，順利拿到了畢業證書。

回到臺灣的蔣孝武，成為蔣經國的重點培養對象。

從1970年開始，蔣孝武就在各種機構中游走。先是擔任“退役官兵輔導委員會”顧問，這個崗位雖是虛職，但聯絡廣，可以間接插手軍內事務。蔣經國曾在這里當過8年的主任，并由“退輔會”開始插足臺灣地方行政、經濟部門。

從1976年起，蔣孝武逐步涉足情報工作，擔任“國家安全會議”執行秘書。熟諳臺灣政情的人都知道，臺灣握有實權的機構，不是國民黨“中常會”，也不是“行政院”，而是國民黨情治系統。蔣介石政權在大陸時期歷來依靠軍隊和特務系統，到臺灣后實行軍事長官三年輪換制，軍隊完全受制于情治系統。過去蔣介石傳子，曾讓蔣經國主管“總統府”資料組，蔣經國讓蔣孝武擔任“國家安全會議”執行秘書，異曲同工。

除此職務外，蔣經國還讓蔣孝武熟悉黨務，不久他當上了“中央政策會”委員和“組織工作會”委員。1977年蔣孝武還當上了國民黨“中央委員會秘書處”秘書。這個秘書相當于國民黨在大陸時期的“中央黨部總裁辦公室”秘書，雖官階不高，卻直接參與國民黨的各項最高機密工作。

與此同時，蔣孝武還擔任“中央廣播電臺”主任、華欣文化出版中心主任、廣播事業協會理事長及報業協會理事等職。

短短數年，蔣孝武走遍了國民黨的各個要害部門，到20世紀80年代，他已成為國民黨軍政兩界炙手可熱的人物。

為順利接班，蔣孝武在自己的形象設計上，還動了一番腦筋。李軍編著的《繁華散盡——“四大家族”的后人們》披露了一個細節。原本蔣孝武的頭發是黃色的，眼球是藍色的，為了具備炎黃子孫的容貌，蔣孝武將頭發染成了黑色，還特地戴了一副黑色隱形眼鏡。

在蔣介石眼中，鳳山軍校始終是蔣家寄予厚望的地方。于是，三子蔣孝勇初中畢業后，就像兩個哥哥一樣也被送入鳳山軍校。他與哥哥們不同，在軍校里既不闖禍，也不隨便觸犯校規，而且訓練刻苦，一些課程還名列前茅。但遺憾的是，蔣孝勇在一次野外訓練中腳部重傷，久治不愈，被迫中途輟學。此后，蔣孝勇轉入輔仁大學讀了半年，之后又轉到臺灣大學政治系，1973年畢業。

大學畢業后，蔣孝勇在父親的安排下，出任國民黨“中央財務委員會”委員。蔣經國見兒子對實業有興趣，遂讓他放手經營“黨營”與“公營”的生產事業。蔣孝勇先是進入一間叫“鴻霖集團”的大型綜合企業公司任董事長兼總經理，之后又接管了一家頗具實力的“黨營”公司——中興電器公司。1980年，32歲的蔣孝勇又出任國民黨“中央委員”及臺灣地區工業總會常務理事，一時之間聲勢日隆。

除讓蔣孝武、蔣孝勇抓權外，蔣經國還暗自扶助章孝嚴。章孝嚴1967年通過臺灣“外交部”領事人員考試進入“外交部”，此后從基層干起，攀升很快，其中有個人努力的因素，也和蔣經國的暗中提拔不無關系。1986年8月，蔣經國讓章孝嚴掌管“外交”大權，悄悄將他提升為“外務部次長”。

“江南”沖擊波

就在蔣經國傳子版圖順利布展之際，“江南”事發。1984年，旅美作家劉宜良（筆名“江南”）因為在美國出版了一本《蔣經國傳》，遭到槍殺。

美國政府很快開始調查，隨即查出兇手是臺灣黑社會團體竹聯幫分子陳啟禮、吳敦、董桂森。陳啟禮及吳敦逃回臺灣，被臺灣當局逮捕；董桂森逃到巴西后被捕，后被引渡到美國。美國政府向臺灣要求引渡陳啟禮、吳敦未果，乃向新聞界透露已經掌握陳啟禮為防萬一而錄制的錄音帶，證實國民黨政府情治人員介入此案。

無奈之下，蔣經國于1985年1月10日下令逮捕情報局局長汪希苓等三人，要求徹查此案，并于三天后由“中央社”發布消息，承認情報局官員卷入江南命案。

3月1日，一位匿名“背影”的人士，帶著陳啟禮的錄音帶，出席洛杉磯臺灣人社團所召開的“江南命案”演講座談會，宣布蔣孝武就是謀殺江南的元兇。輿論一片嘩然。美國《紐約時報》公開點名蔣孝武策劃謀殺了江南。

“江南案”使蔣經國傳子部署嚴重受挫。美國及臺灣反對力量抓住蔣孝武為謀殺事件主謀，給蔣經國施壓，敦促國民黨當局進行政治改革。海外報紙報道：“美國勢將振振有詞反對蔣孝武接班，并以此要挾予以抵制。”島內錢思亮之子錢煦等“中央研究院”10名院士聯名通電蔣經國，要求蔣經國嚴懲真兇。他們表示，一旦“國府”輕縱，他們將放棄“中央研究院”院士身份。另據報道，王世憲等16名院士分別攜帶有關“江南命案”的證據陸續返臺，并推代表要求晉見蔣經國。蔣經國以身體欠佳為由，令李登輝予以接見。王世憲等人明告李登輝“紙里包不住火”，希望蔣經國能“壯士斷腕”。

內外壓力下，蔣經國于1985年8月16日，在臺北市介壽路“總統府”的辦公室里，破例接受美國《時代周刊》駐香港特派記者波頓的采訪。在這次公開答記者問中，蔣經國明確否定了蔣孝武作為國民黨繼承人的可能性，說，“由蔣家人士繼任一節，本人從未有過考慮”。幾個月后，也就是12月25日，蔣經國再次在“中央日報”上重申：蔣家人“不能也不會競選下屆‘總統’”。

上世紀80年代后半期以來，東南亞多數國家與世界民主化浪潮相呼應， 展開了大規模的民主運動。1986年2月，菲律賓馬科斯政權被推翻。新加坡一黨獨大的政治局面也遇到挑戰，在1980年代以來的幾次大選中，反對黨得票率都保持在近40%。面對新的形勢， 新加坡政府主動推行政治改革。凡此種種都給臺灣當局以極大的震撼。

時代洪流沛然而至，此時的蔣經國選擇了順勢而行。1986年3月，國民黨召開“十二屆三中全會”，蔣經國定下政治革新的基調。接著當局宣布“解嚴”、開放赴大陸探親、開放報禁、調整“國民黨中央民意機構”等系列革新措施。

1986年9月，黨外人士成立“民主進步黨”，獲得臺灣當局默許。當時蔣經國的幕僚之中很多人沿襲專制的思維，要求進行鎮壓和逮捕，但是蔣經國予以回絕，留下了“時代在變，環境在變，潮流也在變”的警句。

被動也好，主動也罷，蔣經國親手結束了蔣家王朝的統治，結束了國民黨一黨專政，為臺灣推開了民主的大門。

“江南案”后，蔣經國將蔣孝武外放到遠離權力中心的新加坡，擔任“商務副代表”。1989年，蔣孝武借哥哥蔣孝文病故，以照顧老母為由，申請調回臺灣。不料，蔣經國死后，新上臺的“總統”李登輝，一紙調令把他從新加坡調到日本，擔任駐日本“亞東關系協會”的正代表。從副代表到正代表，當然是提升了。但蔣家和日本有著太多的恩怨，蔣經國生母毛福梅當年在浙江奉化死于日本飛機的轟炸，蔣經國為此親筆書寫“以血還血”四個字。

第二輪交鋒

在日期間，蔣孝武偶然從一張《讀賣新聞》上看到一條電訊，說叔叔蔣緯國和一批蔣家舊將準備在春天的“總統”大選中，和李登輝參加競選。

1990年3月，臺灣政壇圍繞“總統”選舉爆發了國民黨內部激烈的矛盾沖突。李登輝等人被稱為“主流派”，蔣緯國等人被稱為“非主流派”。雙方圍繞“總統”提名，爭執不休。身在東京的蔣孝武，密切關注著臺北的局勢。

事實上，蔣經國去世之后，蔣家將奪回權力的希望，一度寄托在蔣介石次子蔣緯國身上。他與李登輝先后發生了三次沖突。

第一次是在李登輝接任國民黨主席的問題上。當時，宋美齡、蔣緯國聯合“行政院長”俞國華、“總統府”秘書長沈昌煥等人提出，大喪期間不宜討論“黨主席繼承問題”，想以此拖延李登輝繼任黨主席。但在一次國民黨“中常委會”上，一向對蔣家忠誠的時任國民黨秘書長宋楚瑜突然倒戈，對宋美齡、蔣緯國等人的提議表示強烈反對，會場出現一邊倒局面，導致所有出席會議的人員不得不支持李登輝出任國民黨主席。

第二次是在蔣經國去世后的國民黨“十三大”上，由時任“行政院長”的俞國華領頭，在宋美齡的支持下，聯合一些對蔣家有眷戀之情的人，提出修改黨章，增設副主席，想為蔣緯國設位。結果，以李登輝為代表的“主流派”不僅否決了這一主張，原來內定為“中常委”候選人的蔣緯國，連“中央委員”都沒選上。

第三次就是1990年3月國民黨提名參選“總統”候選人問題上。臺灣舉行“第八屆總統選舉”，國民黨內提名李登輝、李元簇為“正、副總統”候選人，另一提名則是林洋港與蔣緯國。

就在雙方激戰正酣之時，1990年3月5日上午，蔣孝武所在“亞東關系協會”駐東京代表處，收到一份從臺北發來的電報。讓蔣孝武大為吃驚的是，給他發電報的竟是李登輝。電文寫道：“東京。代表處。絕密。請蔣孝武代表近日返回臺北，有急事商量……”頗具政治經驗的蔣孝武很快做出判斷：李登輝要拉攏他。

3月9日，蔣孝武從日本返回臺北，與李登輝進行了近1個小時的會談。和蔣孝武赴日上任之前幾次求見而未得允許的冷淡恰好相反，這一次李登輝熱情而親近。李登輝正面臨朝野反對派的挑戰，急需他的支持。

調回臺灣心切的蔣孝武妥協了。是日，在臺灣舉行記者招待會，蔣孝武嚴詞抨擊叔叔蔣緯國“假民主之名，圖奪權之謀”。之后不久，蔣緯國主動宣布退出競選。

1991年6月，蔣孝武被獲準返回臺灣，出任臺灣“中國電視臺”董事長。回到臺北的蔣孝勇第一件事就是去拜見宋美齡。盡管宋美齡對蔣孝武“背后捅了二叔一刀”表現出不滿，但還是對他能重返臺灣政壇感到十分欣慰。

誰知，就在交接典禮的前一天，蔣孝武感到身體不適，住進榮民總醫院。診斷為胰腺炎，經治療病情好轉。不料次日凌晨突然死亡，年僅46歲。蔣家重新奪回權力的努力再次挫敗了。

幼子遠離臺灣

父親蔣經國一過世，三子蔣孝勇“就感覺到氣氛不對了”，過去對他百般諂媚的國民黨高官，一下子都蜂擁到繼任者李登輝身邊去了。

從1985年起，蔣孝勇便棄商從政。那時，二哥蔣孝武涉嫌“江南命案”，被“外放”新加坡。就在二哥黯然離臺不久，蔣經國的先天性糖尿病越發嚴重，身體每況愈下。于是蔣孝勇放下手中的工作，專職照顧父親。

蔣經國晚年時，經常在身邊處理事務的只有三個人。一個是機要秘書王家驊，一個是當時擔任國民黨“中央黨部”副秘書長的宋楚瑜，還有一個就是蔣孝勇。至于三個人的角色定位，蔣孝勇在《最后告白》中說，“父親對王家驊做事務性交代，跟宋楚瑜談的大部分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怎么去解決，跟我說的是還沒有發生的和或者是正在醞釀的事，這些事情的背景以及對策。”那幾年，蔣孝勇幾乎成了蔣經國和國府黨政軍大員之間的“傳話人”，坊間一度稱他為“地下總統”。

幾年來一直以蔣經國為核心的蔣孝勇，在父親去世后，生活一下子失衡了。“我曉得臺灣要變，會變得和父親在世時不一樣了。”

思慮再三，蔣孝勇決定離開臺灣，移民海外。“我們家庭和中國現代史之間，總要打個休止符。”

蔣孝勇原本打算去美國，可是辦理移民手續要等上很久，于是選擇較易移民的加拿大為目標。1989年3月8日，蔣孝勇帶著妻子方智怡和長子蔣友柏、次子蔣友常，告別臺灣，飛向世界的另一個角落——加拿大魁北克的蒙特利爾，這個在蔣孝勇看來“鳥不生蛋”的地方。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周為筠著《懸崖邊的貴族》一書中記錄了蔣孝勇一家在加拿大的一些生活細節。方智怡自從嫁入蔣家便做少奶奶，廚師、司機、管家、隨從各個隨時待命。而到了加拿大，所有家務都要靠她自己打理。蔣孝勇也投入到瑣碎的家務勞動中，孩子的衣服破了、扣子掉了，總是由他縫補好。蔣孝勇還經常下廚，方智怡在一旁打下手，洗菜切菜，打掃收拾，全然成為一對居家夫婦。至于飯后洗碗，則是全家輪流坐莊，友柏、友常兩個小公子哥兒，也不能逃脫。1990年，蔣家又添了一個新成員，方智怡為蔣孝勇誕下了第三個兒子蔣友青。

在蒙特利爾，蔣孝勇開始著手整理兩蔣日記。蔣經國死后，機要秘書王家驊把兩蔣日記交給了蔣孝勇。處事細膩的蔣孝勇深知這些史料的價值，處理得極為謹慎。

王家驊接受臺灣媒體采訪時回憶說，日記存放在臺灣時，蔣孝勇因為經常搭乘飛機，擔心自己會有個什么萬一，就給了王家驊一把鑰匙。這把鑰匙就是放置日記的柜子鑰匙。蔣孝勇把鑰匙放在信封里封起來，并且在封口處簽了名。蔣孝勇告訴王家驊，他萬一有什么意外，可以撕開信封取鑰匙。蔣孝勇后來移居海外，文稿全部運出臺灣，也把鑰匙收了回去。

當初蔣孝勇沒有考慮周全的是，蒙特利爾是個法語區，而且很排外。蔣友柏出國前連英語都不會，更遑論法語了。在學校，他常常像是一個不會講話的失落者，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同學們游戲。

第二年，班上來了一個來自中國大陸的新同學。他鄉遇故知，兩人很快打得火熱。誰知，當蔣友柏把自己的身世告訴小伙伴后，小伙伴居然說他是“蔣匪”“蔣賊”的后代。火冒三丈的蔣友柏當場和小伙伴打了一架，從此反目成仇。

1992年，蔣友柏高中畢業，面臨考大學的人生關鍵點，法語不過關將無法升入大學。蔣孝勇再一次把搬家提上日程。在宋美齡的點撥下，蔣孝勇帶領全家移民美國，定居舊金山。

1995年，遠離臺灣的蔣孝勇獲悉了兩條令他萬分惱火的消息。一則是，蔣介石和蔣經國父子的辦公室，一齊遷出了臺北介壽路的“總統府”。另一則是，50多座蔣介石銅像被人砸毀。

是年12月16日，蔣孝勇在舊金山的家里吐了一口鮮血，不久便查出患了食道癌。一年后，1996年12月22日，蔣孝勇去世。

蔣孝勇始終沒有好感的章孝嚴，在蔣經國死后，仕途卻一路順風，擔任了國民黨的“中常委”“外交部長”“行政院”副院長和國民黨秘書長等要職，算是蔣經國最能干的兒子。

但好景不長，1999年12月章孝嚴陷入婚外戀緋聞，被迫辭去一切職務。至此，蔣家最后一個從政者走完了自己的仕途。蔣家所有可能問鼎臺灣軍政的人物都告別了歷史。

人生有人生的坎坷，歷史有歷史的周期。蔣氏遺族未來何去何從，只有依靠他們對歷史的認知與人生智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