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理性、陽剛;文學,感性、陰柔。數學,剛正、肅靜;文學,隨和、豁達。數學,深沉、內向,攻下費馬大定理了,也沒有幾個人曉得這事;文學,熱忱、張揚,孩子一句“鵝、鵝、鵝”,也會一千幾百年紅不夠。
數學與文學,一左一右,一南一北,天生有非常距離。
比較起來,文學很像一個性情中人,很率性,情之所到,一棵草,一個夢,都能演繹成篇。在文學那里,將一池水往海里說,叫夸張:挖空心思將其寫得天花亂墜,叫修辭,都被看好。平白、淺顯地說一件事,叫白描:想方設法往深水里說,叫哲理,都稱功夫。說一個小故事,讓人沒法忘記,叫短篇小說;像《清明上河圖》那樣(但不用圖)。將一個城市的市井瑣碎,編成長長的故事,叫長篇小說。一種情懷,抒發成高山流水或者孤鶩落霞的,叫散文;這種情懷,如果還能釀成一杯茅臺,叫詩歌。總之,無論什么話題,說了有趣,說了動情,說得別出心裁,說得點開人的情竇或心竅,都叫文學,都稱創作。
數學不是這樣,數學一本正經,不茍言笑,這里沒有包涵,不講妥協,只有鐵面一張。既忌諱泡沫,也反對彎彎繞。數學不是說明問題。而是發現和解答問題。提問和答問是數學的兩大發動機。提問越深邃,答問越簡潔,越受人尊重,數學用的是另一種思維,一種不對即錯的二元思維,過與不及都不允許。數學的較真,近乎迂腐,不妨讓全世界的國家元首,考考中國中考的數學試卷,雖然他們都是天下俊杰,他們的文學都不會差,大多數也讀過大學,但是,能讓那張卷子給出60分的,絕對是條好漢了。數學喜歡把一切重蹈覆轍,交給計算機,把一切以往成就的繼承,都叫學習。能稱上創作和發現的,臺階真的不低!
有一天,數學對文學說:過去的5000年里,正是你太過得勢,中國不知毀了多少個歐拉和高斯。文學則對數學說:正是你的一意孤行,過目不忘的錢鐘書考清華大學時,也只能接受15分:“新概念作文”才子韓寒,也只能從松江二中退學。
數學又說:你們那里,隨便出個什么題目。小學生能作文,剛掃盲的也能作文,從來不存在不會做的作文題。文學回話:你是一貫以公正、公平自詡的,小學生能做中學生的題目,中學生能做大學生的題目,有什么不好?2002年,讓巴蜀鬼才魏明倫、科學院院士何祚庥、棋圣聶衛平與高考學生做同題作文。結果,一個跑題,一個規定至少400個字他沒到,一個暴露身份違規,全不合格。這難道不是一種公正、公平?
數學說:你們會毫不在乎數量概念,比如“葉垂千口劍,干聳萬桿槍”(宋·王祈)為了對仗,讓十根竹竿共一片葉子,也稱最得意的寫竹詩?比如“霜皮溜雨四十圍,黛色參天二千尺”(唐-杜甫),四十圍的竹子,直徑大約7尺,區區七尺之徑,要支撐兩千尺高,可能嗎?
文學哈哈大笑:先生過慮了。依你之見。那個寫“白發三千丈”“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是不是也該喚他來替你磨墨、脫靴?孫悟空一個跟斗十萬八千里,是不是也該實地丈量一下,看看究竟是在吹牛,還是縮水?
數學,硬邦邦的,一根筋,嚴格按照邏輯辦;文學,海闊天空,信馬由韁,老子的“大音希聲,大象無形”是道理,惠子的“子非魚,安知魚之樂”和莊子的“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都成道理。
文學講理,舉上三四個例子,就下結論了;數學講理,對的就必須100%,即使一萬個例子都對了,只要有一個例子出了偏差,也一定不對。
按文學思維“論道”,數學絕非文學對手,但是,文學歸納出來的東西,能全當真嗎?
數學,科學技術的教父:文學,文化藝術的養母。正是由矛盾的萬物構成了和諧的宇宙,包括數學與文學的兩山對峙、二水分流,才成就了今日這等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