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大鵬作品的高妙之處或其藝術的魅力,在于他對構成城市化過程中的主要元素,建筑節點的現實與他臆想的虛構圖像之間的虛置。作為建筑師和藝術家的程大鵬,他在北京今日美術館個展中的新作《可樂樂園》是有意地將中國城市化過程的歷史、現實與未來虛妄的特質,即將我們現在習慣的Powerpoint城市景觀,從電腦軟件的虛擬中,利用3D打印的技術手段,置換為近距離的實在性作品,既有裝置、雕塑藝術的細節,又有城市建筑模型的樣態。或者說他是將他日常城市建筑設計工作,視作一個借代,一種象征與隱喻,表現城市與人、城市與自然的遐想與質疑,向我們提出了一些人類面對城市建筑的瘋狂拆遷和改造過程中遺留下來的隱藏的問題,甚至可以看出大鵬的針對性用意是通過一系列惡心、荒誕、滑稽的人獸同體、人鬼同形的裝置作品,在生物學和物種學的層面上來審視我們身臨其境的存在。
可樂樂園
程大鵬的這些裝置新作以《可樂樂園》命名,為什么要以可樂命名?程大鵬說:“這些作品來源于我早期的《都市山水》繪畫作品,我將這些圖形抽象的延伸,將他們平面化、立體化呈現出各種建筑的雛形與人和獸結合在一些展示一種變異的現實。” 他卻將建筑模型的結構完全處理成散落、畸形的碎片,其細節與視覺是立體寫實的,包括類似的建筑模型里生長出來的肢體、尸骨、蠕蟲、殘骸和吸附、纏繞著的“惡之花”,具有建筑沙盤模型變異的現實依存。或者說程大鵬在“重塑、重構”的建筑模型里,勾勒出經過他個人處理、過濾、殘留下來的“考古”碎片。因此,這些裝置不是簡單地可以讓你“按圖索驥”地去抵達某個具體的城市建筑空間,而是假借建筑的樣式—所謂的以具體城市化為背景的藝術想象。當這些廢墟與殘骸,黑暗與扭曲的支離破碎景象,魔幻般乖張地充盈在觀者的面前,或張牙舞爪地在從柱礎上橫空出世時,意味著對中國時代變遷過程中產生的沖突、碰撞的一種真實與直接的記錄和寫照。這是他和我們正在生活的環境中生存經驗的直接性展開,使我們在現實與虛擬的錯位和差異對比中,憑添出亦真亦幻的玄目,具象與抽象的混淆,從而將自我的主觀藝術創造和空間意識凸現在虛置的維度之上,并又強制性地將我們帶回到社會的現實處境當中。同時,程大鵬的這種方式還賦予了作品內容和形式方面的最大效果,這種效果具有戲劇化和象征意義,把我們現今社會日益膨脹的物質消費的欲望、情景,通過系列怪異形象符號化和現實化了,于是視覺的圖像從非現實的層面進入到一個現實的層面,以此來表達他對當下現實社會的深刻關注。反映了他對中國傳統和社會現實問題恣肆的想象力和質疑的態度。盡管程大鵬是一位建筑師,從事著城市化的建筑設計,但他絕不是一個盲目樂觀的社會達爾文主義者。
泛濫的大容器
城市的本質特點在于它磁場般的吸附力,由于磁場的強大力量導致了城市無限蔓延,實際上城市也是人的欲望和利益無節制泛濫的大容器。這正是中國現代城市的現狀與共識之一。大鵬通過一種所謂的藝術方式,提出的反詰也似乎在回答人們對于城市性與城市化的不同及差異的疑問。當你進入到由這些變異的元素所營造的虛置場景時,也正是這種表層真實后面的寓言意味,才揭示了隱藏的更為深刻的真實,才能夠引起我們心理認同、心靈共鳴。它不僅告訴了人們發生了怎樣的事實,而且勾勒了事實背后的因果關系。其意義在于使人在自以為是的狀態中突然發現,自己距離真實是多么遙遠。而我們或許可以強烈地感受到這些“可樂”的裝置所凝固的瞬間,而這些令人心顫的現象、事件卻仍在繼續生發著。
由此,我們得到了什么啟示呢?也許,就是避免那種純粹以物質形態的觀點來判斷城市狀態,或者純粹以經濟指標為鵠的來規定城市發展的片面做法,而把人們的精神生活放到更加重要的位置上去。須知,在一個經濟持續快速增長、城市每天都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的社會里,人倒是最容易被忽視和異化的。除了飆升的GDP和同樣飆升的高樓大廈以外,我們需要的其實還有很多。然而“豪宅”、“巨筑”、“巔峰巨獻”這樣的房地產廣告字眼卻顯示,我們想要的其實又很少。也許,一個物質形態上遠非理想的城市,卻可以因為擁有理想的市民而變得光華燦爛呢?
點燃古都的風采
作為建筑設計與藝術家雙重身份的程大鵬,在思考裝置藝術作品的同時,他的建筑設計也在進步中,他的著名建筑設計有云岡石窟博物館、北大漢化博物館、用友展覽中心,這些杰出的作品都凝聚著他對城市建筑的理解以及對一個國家的民族和歷史觀和現代文化的看法,并在建筑創作中實現自己的理念。
目前他正在籌備西安當代藝術館的建設,西安是沉積了千年的傳統古都,經歷漢唐的輝煌,程大鵬說:“是一個偽文化充斥的地方。微量的歷史遺存和大量的假古董,一片雜亂嘈雜的景象,統一在橫平豎直的現代規劃中,到處充斥著符號。作為僅次于京滬的旅游城市,城市的包容度和信息量非常有限,無處不流露出一個二三線內陸城市的簡單。”
如同北京,一個歷史脈絡已在地面上漸漸消失的城市,很難再通過重建來換回歷史的面貌。古老已經消失,新的沒能力形成,多數是假造的舊物,使得眼前泛濫的地域元素很難入手,這是他設計當代藝術館前的焦慮。而西安的當代藝術,雖然聲音依然單薄,卻是突破深厚沉重的傳統包袱引發城市更新的重要力量。
程大鵬說:“當代藝術館不同與傳統的美術館和博物館,其當代性體現在徹底的開放性與包容性。首先是一個開放的城市公共空間,是城市精神的集中,而且要理所應當地融入屬于大眾的消費系統中,有可營業的餐館,茶館,圖書館、多功能廳,書店,小商店,開敞的室外公園,以確保其開放性和有效性,而關鍵的展覽功能是引發這一切市民活動的導火索。它即使面積再小,也能夠在微觀層面上對城市的一個局部完成生活的重組,并激化碰撞出意外的結果。這種當代的方式必然需要當代的建筑語言形式”。
在當今嘈雜的城市格式化進程中,城市變的越來越簡單和乏味,而這類場所的細微氣質的發酵,突變,和爆發,對這個曾經擁有世界最高文明的城市的被動更新多少有些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