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辣椒,通任督滲肺腑,嗜食者無辣不歡。過度者傷胃傷神,連帶性情燥烈,影響行事人生;輔以猛火爆炒,姜蒜重油,乍食愉悅,讓人動容,易起暴食姿態,與道禪相悖。今之社會巨變,凡所求皆為欲望沖積累和而成,尤以建筑為征,觸目所見,猙獰建物相互輝耀,皆為筑于人獸情事的祭典,如暴食辣椒于人生。
當代藝術所呈現的實驗精神,是基于傳統母體之上所發展出來的態度,不是偶發的創意,而是立于當代社會互動的沉淀概念,以不同材質來表達。展出的軟機械裝置、機械枯山水、立體輸出的人獸混生建物及文化創意產業的衍生品,都是無數的實驗結果,歡喜如此的不顧現實的拼命,感動的是大鵬的過程實驗姿態,以建筑之心,行藝術之實。
日子再如何充忙,大樹也不會加速成長,百余個工作與理想交錯的事跡,大鵬不批判,不怨懟,記錄在手繪的畫布上,這種可樂態度是這個時代知識分子的忘卻手段,誠邀一同認真忘憂,小辣而已。
當一襲白衣的謝素珍出現在我面前,我難免有些驚訝,早聽說過這個臺灣女策展人的大名,但之前從未謀面,在印象里臺灣女人總是矯揉造作,嗲聲嗲氣,就像林志玲那樣,謝素貞顛覆了我這個成見,她犀利干練、敏銳而熱誠。正如他在程大鵬展覽的前言所寫:小辣而已,其實謝素貞何止小辣,誠辣中見道之智者也。
這個展覽的名字叫做“可樂樂園”,很多年前程大鵬就跟謝素貞提起要辦他的展覽,按照謝素貞的工作習慣,她來到大鵬的工作室,大鵬向她展示了自己的手繪線描的作品,謝素貞說:“他告訴我說他每天白天碰到的全部牛鬼蛇神,社會上所有的事情,都會對他有深深的觸動,晚上他就把整個情緒表達在畫布上面,我就開始覺得有點兒像不是我真正要處理的事情,也不是真正藝術家的作品,我說為什么你的作品里面看不到批判,看不到文人的一些逃避、揶揄,他告訴我說其實他覺得特別可樂,他講“可樂”這兩個字的時候,我非常的驚訝,其實是一個問號、驚嘆號,因為對我來講,我們這一代人大概都是批判、怨恨,用很多言詞,這個可樂是不是他們這個時代所代表的另外一個態度?過了三、四年著手他的展覽的時候,找了十幾種的名字讓他選,最后用可樂樂園,來表達一個藝術家、一個建筑師處在這個社會環境下他的一種態度,所以就有了這個展覽?!?/p>
在謝素貞看來,程大鵬是不批判,不怨懟,可樂似乎意味著調侃、旁觀、事不關己或者隔岸觀火,然而當我置身展覽現場是很分明地感到了作品的批判性和沖擊力的,不過,在謝素貞看來,所謂批判怎需要更強烈、更嚴肅、更有切膚之痛才夠。她說:“對我來講可能批判的要非常強烈的,對我來講他是用另外一種很幽默的甚至小玩笑的方式,我覺得是沒有批判的。我個人講話就是很直,而且要絕對性很強,所以我喜歡一個好的展覽是你看的看法跟我看的看法不一樣,這個展覽之所以越來越有趣就是每個人的看法都不一樣,比如說像是《枯山水》那一件很多人他跟我說他覺得好性感,有些人覺得好溫柔,有一些人覺得很神秘,這個就是好的展覽,因為他可以啟發每個人不同的感覺,這就是我喜歡的展覽。對我策展人,我覺得不夠強烈的批判或者不夠非常主動性的一些手法,用一種比較可樂的態度來講我覺得他的應對性就不夠,不像是針對真正嚴厲批判的方式,所以我的言語才會這樣來形容這個展覽。
嚴肅的批判與深刻的現實關懷是謝素貞以及她同時代的臺灣藝術家及策展人始終不變的追求,從擔任臺北當代館館長到現在,謝素貞策劃了一系列的大型展覽,在當代藝術史上留下了一筆又一筆簡單梳理一下謝素貞辦過的展覽,不難發現發現很多與設計、建筑有關,至少是跨界類的展覽,我想這應該是她的文化主張和辦展理念的反映。她說:“我在從事臺北當代藝術館的時候我們有四個主要的項目是建筑、時尚、多媒體跟設計,當代社會、當代藝術環境產生所有的變化都已經不是單純的繪畫而已,麥克-奎恩的展覽到底是設計展還是藝術展,還是時尚展,它已經沒有界限了,所有的界限是沒有的,在當代藝術的環境里邊,我非常喜歡跨界的東西,因為跨界的東西會讓我覺得很好玩”
新的藝術手段和形式,為我們表達時代感受提供了更多手段和方法,也不斷向藝術家和策展人提出新的挑戰,然而無論手段如何,方法如何花樣百出,有一點是從來都不會變,那就是藝術本身的使命和功能,有價值的作品和展覽一定是充滿著對現實世界的關懷,一定是秉承嚴肅的批判精神,尤其是對謝素貞這一代沐浴著理想主義陽光長大的知識人,來自西方的人文精神和來自歷史的仁義禮智信早就可在了的最深處。在全球化時代,尋找中國文化的未來,實現中國文化的普世化和價值化是謝素貞這代知識分子的共同使命,在一次臺灣和大陸藝術家的聯展中,她曾發表了一段深情而激越演講:
在此世紀全球的知識分子似乎不約而同的感知到人類文明史由西方主宰了數百年后,中國文化肩負起承先啟后的責任;由經濟作先鋒,影響遍及建筑、時尚、設計生活種種。都會無疑是這場時間輪回的總舵手,藝術在經濟狂熱提供的超級養分之中,我們看到了人類與環境的模仿、作對、諂媚、諷刺,而這些形形色色的情緒最終被藝術家轉變為某種可能性,成為眾所周知的符號。時代的風物由創作者的自愿流放心情捕獲,成為一個時期的暗喻,成為歷史文化氛圍。臺灣文化在中國社會藝術史的變遷中,無異扮演傳統知識分子的承接輪軸,從早期前輩藝術家的印象派在地模寫、改革后的政治波普、西化后的各種流派以致到風行未竭的后現代主義以及從本土化到全球化,在在展現了儒、道、佛養育而成的文人風范。臺灣的藝術家勿論風格,而是基于文化創作的態度上秉著傳統文人對自我的執著與純粹,心手合一,少社會謀略,即使使用全球共通語匯作為對話語言,內涵精神仍為東方傳統底蘊。畢竟一個文化的博大精深是基于傳統、現代多元文化的融合及包容而成。在展現中國文化版圖激情的戰國時代,所有的藝術家莫不引頸期盼加入這個舞臺。喧嘩與騷動是我們的熱情,謙卑與堅忍是中國的文化底蘊,這個文明史將由中國文化來著色。
這段令人振奮也發人深省的演講,道出了這個時代所有胸懷家國的知識分子最豪邁情懷,至今仍回想在我耳邊。她就是這樣一個追求余韻,善于制造驚嘆號的臺灣女人,可樂樂園這個展覽是她制造的又一個驚嘆號,而她則希望是分號,是問號,分號意味著沒有結束,而問號則為每個人提出問題,的確好的展覽不是跟人答案,而是提出問題,好的老師也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