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化產業是未來經濟發展的支柱產業,而文學創作又是文化產業的一個重要的創意源泉和發展初端。本文對“中國商業寫作第一人”王朔的市場化寫作進行研究,分析其成功與失敗之處,并進一步探究當代文學創作如何成為文化工業的創意資源、文化產業的利潤來源,以滿足大眾的文化消費和國家的經濟建設。
關鍵詞:文化產業化 王朔 當代文學創作轉型
當今社會,在全球經濟一體化的大背景下,“文化”這一概念的內涵已經超越了“精神力量”這一形而上的傳統意義。“文化”更多的已成為經濟與人文的結合體。文化產業化、文化經濟一體化、文化全球化、文化多樣化等新興詞語的呈現也是對文化概念的進一步補充與說明。早在1989年,美國文化產業出口額就已高達近600億美元,遠超其傳統的優勢工業如汽車、航天等。我們的鄰國日本,文化產業規模比其電子業還要大,動漫產業更是在2008年就已躍升為第三大產業。毫無疑問,文化已不僅僅是簡單的“綜合國力的組成部分”,文化已經成為國家及地區發展的核心力量。而在中國,由于傳統文化所蘊含的非經濟性和一直以來的“精英文化論”的影響,“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以“商”為“末”的思想根深蒂固。長期以來,文化作為一種高雅的象征和經濟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縱觀改革開放前期的中國文壇,傷痕、反思、尋根、先鋒占據著半邊天。不是沉醉于清算過去,悲劇回憶,就是脫離時代與讀者,作家自顧自的敘述。文學依然還只能從精英人士的社會及美學立場來理解、解釋與評價,普通大眾只能在圈外對其“望文興嘆”。在“精英統治論”看來,“只有從高雅文化或高深理論所提供的優勢地位、根據源于文化精英和知識精英的美學與鑒賞力的原則,才可能恰當地理解和解釋大眾文化。”①然而我們知道,傳統的精英文化雖然是多元文化中一支重要的制衡與批判力量,但大眾文化才是新時代的主流性文化。在文化產業化政策的大背景下,如何讓文學創作成為為實利服務的產業,出發點就應在追求卓越、拒絕平庸的同時讓大眾喜歡。因為只有人民大眾所喜歡的,才可能成為文化工業的創意資源、文化產業的利潤來源。而這一點,作家王朔首先意識到了,他敏銳地發現了文學發展的拘囿,率先從固有的文學創作模式中沖出來,開創了一片屬于自己的文學家園。
王朔起初是為了生存而寫小說的。他沒有像多數作家一樣去尋求安身立命、接納自己的機構,反而率先把自由作家作為一種職業,安心做自己的“文學個體戶”。他神話般的用短短幾年時間使自己成為文壇上叱咤風云的大腕人物。縱觀王朔的創作成果,從一開始的《空中小姐》《浮出海面》《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到后來的《頑主》《一點正經沒有》《玩得就是心跳》《千萬別把我當人》等部部都很暢銷,即便是后來由王朔參與編劇策劃的電視劇《渴望》《編輯部的故事》以及由王朔小說改編的電影等也同樣吸引著眾多觀眾的眼球,引來好評、熱議。探究王朔創作的成功,我們歸結為以下原因:
一、市場化的創作
我們發現王朔從一開始創作便具備商業的眼光,主動以市場做導向。他洞悉市場,了解讀者觀眾的需求,關注時代和社會的變化以及大眾的呼聲。創作的第一篇小說《空中小姐》便是非常討巧的。王朔曾說:“雖然我經商沒有成功,但經商的經歷給我留下一個經驗,使我養成了一種商人的眼光。我知道了什么好賣。當時我選擇了《空中小姐》,我可以不寫這篇,但這個題目,空中小姐這個職業,在讀者與在編輯眼里都有一種神秘感。而且寫女孩子的東西也很討巧的。”②同時作家王朔也如商人一般注重市場細分,他曾經說過:“我的小說就是沖著某類讀者去的。《空中小姐》《浮出海面》還沒有做到有意識就這樣,他們吸引的是純情少女,《頑主》這一類就沖趣味跟我一樣的城市青年去了,男的為主。后來又寫了《永失我愛》《過把癮就死》這是奔著大一大二的女生去的。《玩的就是心跳》是給文學修養高的人看的,《我是你爸爸》是給那些對國家憂心忡忡的中年知識分子寫的。《動物兇猛》是給同齡人寫的,給這幫人打個招呼。”③不難發現,王朔前后期作品的格調是有一定差異的。前期的作品多半可以算是言情小說;而后一些作品,比如影響較大的“頑主”系列,則可以看做是和變化中的社會價值觀念緊密結合的社會小說。我們知道,隨著社會世俗化的一步步發展,文學邊緣化、多元化的程度不斷加深,市民文化開始作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呈現出來,而王朔后期的作品則在很大程度上為市民文化爭取了話語表達權,做市民文化的代言人。再看,20世紀80年代末期到新世紀初期的中國影視劇,只要有王朔參與的,無論是由王朔小說改編的或是王朔自己擔當編劇創作的,大多會獲得很好的口碑,甚至會出現萬人空巷、爭先目睹的盛況,這在當時中國的電影市場并不是很景氣的情況下是非常難得的現象。
二、有賣點的創新
對于王朔而言,其小說創作的素材來源于紅小兵時代所熟悉的日常生活,語言來自于他最熟悉的革命語言,他熟練而精巧地把二者整合在特有的王朔小說之中。在當時的文壇,王朔的小說可以說是一種創新,開天辟地式的創新,至少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人物群體職業的定位、語言的運用上以及表達的主旨上是這樣的。他的小說多以“痞子”為主要人物,讓這一類登不了大雅之堂的群體成為自己小說的主體人物,這本身就是種創新。也許作為“小人物”,他們有些頹廢、有些虛無,甚至還有些憤世嫉俗、有些不著調,但是他們卻是真實、善良、充滿人道主義情懷的人。他們雖然玩世不恭但往往人們會從其平白又充滿智慧的言語中看到其內心深處被人為刻意掩藏著的真善美。所以葛紅兵才會說“痞子就是英雄”④。
再看王朔的語言,王朔作品中的人物基本上說的全是北京方言,主人公個個油嘴滑舌、妙語連珠,如《編輯部的故事》里那句經典的“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金錢是萬萬不能的”。《陽光燦爛的日子》中瞎掰出來的打油詩“四海翻騰云水怒,五洲震蕩和為貴”。哪一句不通俗易懂?哪一句不樸實真摯?正是這種樸素但富含生活味道的方言,才會給人在新鮮之余又覺似曾耳聞的親切之感。
從表達的主旨上看,很明顯,王朔的創作是與精英文化、主流意識格格不入的。有人這樣評價王朔的作品:“不是一般的否定,不是一般的詼諧、調侃或幽默,而是一種懷疑一切、拋棄一切、掃蕩一切的轟轟烈烈的大嘲謔,是一種反文化反文明的嘲謔。頑主們無所不嘲:崇高、理性、社會、人生、道德、倫理、歷史、政治、性……以及一切禁錮人性裝飾禁欲理想主義的東西,一切理性文明所造就的等級秩序。”⑤王朔沒有受傳統文化理念的束縛,沒有沾染精英文化知識分子的傲氣,他以幽默生動的市井口語和粗鄙輕松的文風,對知識分子身上的一些劣根性如“迂腐清高、自我膨脹”等進行了痛快淋漓的諷刺與挖苦。曾有人指責王朔這種姿態是蠻橫霸道的,是對知識分子精神文化的毀滅性傷害,但是作家王蒙在《躲避崇高》中卻把王朔看做是一個反對和揭穿“偽神圣”的文化戰士,賦予其顛覆虛偽傳統的重大使命。他在文章中指出:“多幾個王朔也許能少幾個高喊著‘捍衛江青同志’去殺人與被殺的紅衛兵。王朔的玩世言論尤其是紅衛兵精神與樣板戲精神的反動。”⑥
當然王朔的創作也并非一帆風順,從一開始就在主流意識形態與大眾審美情趣的夾縫中掙扎,在被贊賞的同時也被詬病甚至是遏制。《愛你沒商量》就可以算是王朔沒有成功的一部作品,從劇本中我們可以發現王朔總是在有意無意貶低地位在上、文化程度高、在體制內活得津津有味的人,這種人物關系明顯地體現出王朔長期堅持的“卑鄙者最聰明,高尚者最愚蠢”的觀念,“事后反省,我的認識是,我們是在一個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用錯誤的方式對錯誤的對象表達了一把沒人需要的真誠。”“關于這部戲的成敗當時也有很多的說法,我個人感到,最大的失責在于我們沒有尊重電視劇的規律,最終受到規律的懲罰”⑦,王朔后來這樣總結說。由此可見,個人化的創作可以全憑自己的興趣,怎么高興、怎么痛快就怎么寫,可以完全忽略讀者的審美取向與欣賞習慣,但是市場化的創作則完全不同,你需要從市場的角度、從觀眾欣賞的角度出發,作品需要有看點、有賣點,創作者自己的興趣從某種意義上說此時已經顯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讀王朔的小說,看王朔的電影,我們體會不到所謂歷史的深度,也談不上感動,但多少會讓讀者真切地體驗到輕松愉快的笑,會讓自己不再活得那么累、那么傻。無意間人們就會忘掉生活中的諸多不順,度過一個“道德的假日”。所謂“道德的假日”,“就是讓人暫時不那么‘道德’,暫時回避種種社會責任、崇高的情感、精神的追求,暫時地把更帶有生理本能的需要在沉入黑暗的場地中大膽并赤裸裸地呈現出來,去力量的征服、生命的恐懼、視聽的刺激乃至性愛的夢幻式滿足。”⑧理解了這一點,我們就很容易明白為什么在電影越來越藝術的今天,好萊塢卻依然可以在人們的罵聲中雄踞全球影片票房榜榜首。
在現今文化產業化這一大背景下,當代文學創作如何才能成為文化工業的創意資源、文化產業的利潤
來源,緊緊與產業化聯系在一起呢?如果我們從應用理論學派分析的話,那么文學的創作就應該符合文化產業價值鏈的五個環節,即創意的形成、文化產品的生
產、文化產品的流通、文化產品的發送機構與最終消費者的接受。⑨前兩者主要是對文學創作者而言的,要求他們在創作的時候,能夠眼觀六路、耳聞八方,真正與市場相結合,作品在追求卓越、遠離平庸的同時,能夠給大家帶來新意,要有亮點。其實中國文學作品的產業出路是很廣闊的,可利用的文學資源也是非常豐富的。比如說《花木蘭》就曾經被美國迪士尼公司拍成動畫片,從而在全球足足掙了6個億美金。中國著名導演張藝謀也認為“中國電影離不開中國文學。你看中國電影這些年的發展,會發現所有的好電影幾乎都是根據文學改編的”⑩。而有意思的是,回頭梳理一下張藝謀拍的電影我們就會發現,其中既叫好又叫座的大獲成功的影片都是改編自小說,如《紅高粱》《活著》《秋菊打官司》等,而其后期拍攝的一些畫面精美、場面宏大、群星云集、制作費用高昂的影片,如《英雄》《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等卻只能滿足觀眾“眼球審美”而達不到“內心審美”,給觀眾留不下深刻的印象,更沒有多少值得細細琢磨的深度在里面。而對于文化產品的流通、文化產品的發送機構這兩個方面,更多的是要求政府機關能夠準確定位,與時俱進,不越位也不缺位,在政策上對文化產業加以扶持和引導,進一步加強文化產業的競爭力。而最終消費者的接受,則從另一個側面顯示出大眾文化才是當今的主流文化,文學的創作也理應尊重這一事實。
① [英]多米尼克·斯特里納蒂:《通俗文化理論導論》,閻嘉譯,商務印書館2001年版。
②③ 王朔:《我是王朔》,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2年版,第20頁,第55頁。
④ 葛紅兵:《別忘了,王朔只有一個——與王彬彬的王朔批判商榷》,《粵海風》2000年第11、12期。
⑤ 李之鼎:《王朔創作的后現代性闡釋(上)》,《對外經濟貿易大學學報(綜合版)》1994年第1期。
⑥ 王蒙:《躲避崇高》,《讀書》1993年第1期。
⑦ 王朔:《隨筆集》,云南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54—155頁。
⑧ 顏純均:《與電影共舞》,上海遠東出版社、上海三聯書店2003年版,第150頁。
⑨ 王林:《文化產業的發展與預測》,天津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3頁。
⑩ 陳墨:《新時期中國電影與文學》,《當代電影》1995年第2期。
基金項目“國家文化產業化政策背景下的當代文學創作轉型研究”10BZW096資助,和南通大學研究生科技創新計劃資助
作 者:曾陽陽,南通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范欽林,南通大學文學院教授。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