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譯者的主體性是指翻譯過程中譯者的主體作用。本文以明代歸有光的名篇《項脊軒志》及劉士聰先生的譯文為例,探討如何在翻譯過程中發揮譯者的主體性作用,以表達散文的韻味。
關鍵詞:主體性 韻味 意境 白描 聲響
根據屠國元、朱獻瓏兩位學者的觀點,原作者、譯者、讀者、接受環境(包括原語和譯語的語言文化規范)等因素之間的相互指涉相互制約從而促成翻譯活動的整體性,而譯者主體性在其中無疑是處于中心地位的,貫穿于翻譯的全過程。{1}在本文中,譯者的主體性是指在文學翻譯中譯者體現出來的主觀能動性,特別是突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翻譯這個復雜過程指的是從原文本到譯文本的過程,一般可以分解為兩個步驟:一是對原文的預先理解,二是譯者對原文的后處理和表達。結合劉士聰先生翻譯的《項脊軒志》,如何在翻譯過程的兩個步驟中發揮譯者主體性,以傳遞散文的韻味,筆者將從如下兩方面來論述。
一、翻譯的預先理解過程中譯者主體作用的發揮
文學翻譯過程要求譯者積極發揮主體能動性作用。翻譯首先要譯者自己理解原文,然后再換成譯入語進行表達。理解的對象是原文,透徹地理解原文是完成一篇好譯文的首要前提。雖然文學翻譯被視為藝術的再創造,但是譯者的再創造活動必然受到原著與原作者的制約。譯者要首先對原著與原作者負責,盡可能將原文的內容與風格完整地保留。譯者是翻譯轉換活動中最活躍的要素,他要充分調動頭腦中的預存信息,利用一切手段,力圖進入原作者與原著所建構的世界,對原文的精神準確地把握。本文所選擇的歸有光的散文頗具特色,他效仿《史記》寫法,兼取唐宋大家風范。歷史地看,歸有光恢復散文的生命,善于言情,他的成就是不可磨滅的。《項脊軒志》作為歸有光的代表作,歸納起來主要有如下三點是譯者在預先理解時需要掌握的:
第一是散文的意境。散文意境多以人物及其活動為中心。《項脊軒志》的末段寫:“余既為此志后五年,吾妻來歸。……吾妻死,室壞不修。”這樣生動的話語完全是出自真情才寫得出來。作者在描述之余,把萬千感慨,凝成最后一句話:“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雖無一字言悲,卻令讀者感受其慘惻。
第二是散文的手法。歸有光自己說:“余謂文者,道事實而已。”{2}歸有光是明代文章家中少有的以“白描”見長的。在《項脊軒志》的開頭一段,作者以丹青妙筆,勾勒出項脊軒內外的景觀,使讀者如見其室。語言樸素、清新,而內容又很切實,讀者立刻就在頭腦中勾勒出一間斗室以及其雅致的景色。
第三為散文的聲響與節奏。文章要講究聲韻,使句子長短適度,聲調抑揚鏗鏘,有助于打動讀者。在《項脊軒志》第一段描寫景色時,說道:“三五之夜,明月半墻,桂影斑駁,風移影動,珊珊可愛。”讀來朗朗上口,四字一組,排列整齊,節奏感十分強。
以上筆者對歸有光及其作品《項脊軒志》進行了分析,以期將原文理解得更為透徹。而對原文透徹的理解是進行翻譯和翻譯批評的基礎。有鑒于筆者在前文已探討了《項脊軒志》幾個問題,即散文的意境、白描手法和聲響及節奏。對照著,筆者也要探究一下這幾個因素在譯文中的再現,是否得到了恰當的傳達。
二、翻譯的后處理表達過程中譯者的主體作用的發揮
在翻譯的前理解過程,譯者要盡量忠實于原文與原作者,發揮主觀能動作用去解讀源文本。而在翻譯的后處理過程中,譯者的主觀能動性體現得更為明顯。譯者要充分發揮主觀能動作用,利用譯入語的藝術表達力,實現理想的轉換。劉士聰先生在其著作《漢英?英漢美文翻譯與鑒賞》一書的前言中談道:“我認為,翻譯,這里指文學作品的翻譯,是語言藝術,其至高境界是再現原文的韻味。……譯者……傳達給譯文讀者。譯文的韻味是原文作者和譯者共同創造的產物……”{3}
譯者是翻譯活動的主體,翻譯活動必須通過譯者的主體意識的發揮才能完成。所謂“翻譯主體性”是指翻譯的主體及其體現在譯作中的藝術人格自覺,其核心是翻譯主體的審美要求和審美創造力。{4}
隨著譯者主體性地位的確立,能否發揮譯者的主觀能動作用被視為譯作成功的關鍵。翻譯絕不僅僅是兩種語言間的轉換,也是兩種文化的轉換,譯者充當的是兩種語言和文化之間的傳遞使者。正是譯者創造性的勞動使得原作的生命得到延續。正因為如此,翻譯不是原作的簡單復制,而滲透了譯者對于原文的理解、闡釋和表達。英語和漢語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不僅有詞匯句法層面上的,還有社會文化習俗上的。正是這些差異為譯者帶來了創造性再現的可能。譯者可以充分發掘兩種語言的特色與潛力,藝術性地再現原著風貌。原作若是一件精美藝術品,那譯作也必須還是一件藝術品。下面就結合原文和譯文具體考察,譯者如何在翻譯過程中創造性地發揮主觀能動作用進行譯文的表達。
就整體而言,譯文把握了原文的精神實質和感情基調。語言風格也符合原文特點,樸素清新。譯筆十分巧妙,不時有佳譯顯現。
首先是散文的意境。就意境而言,由于其抽象性,討論時往往空泛。這里筆者想就具體例子,通過分析譯者的遣詞造句來看譯文如何傳達原文意境。歸有光文筆清新雋永,擅長捕捉瑣事來體現深刻思想感情。他懷念早逝的妻子,文字間流露出對過去兩人美好生活的緬懷,可這份深情并未字字吐出,而是在結束時淡淡著墨。這樣的意境到了譯文中應如何體現呢?譯者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在面臨兩種語言轉換時,注意到英漢語言的差異,積極去跨越文化障礙。在原文面前,譯者不能亦步亦趨,應該發揮自身的語言修養和藝術創造力,首先變動原文句法結構。原文乃一整句:“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譯者將其拆為兩句。“In the courtyard there was the loquat tree my wife had planted the year she died. It stood there with graceful poise, its top spread out with exuberant foliage.”第一句話首先出現“In the courtyard”仍舊不離項脊軒。然后使用“there be”句型,將枇杷樹列為句子重點。之后再加一個定語從句“my wife had planted”,交代何人所植,時間為“the year she died”。這樣一層一層,層層疊加,一詠三嘆,產生驚人的好效果,強過并列結構。更妙處還在最后一句,中文為“今已亭亭如蓋矣”,英文沒字字對譯。譯者深諳譯入語語義結構,將其拆成兩個分句。第一個分句先講“亭亭”之姿,譯者譯為“stood there with graceful poise”。原文并沒有動詞,這與漢語特點有關,而英文若要成句,則必有動詞。“stand”用得好,頗有一些擬人的味道,仿佛枇杷樹已成為妻子的化身,或是兩人愛情的見證。“graceful”替換“亭亭”也很準確,因為“亭亭”一詞根據詞典釋義本就可以形容女子或花木挺立秀氣。作者在此語帶雙關,睹物思人,寄無限哀思于景物。第二個分句“its top …foliage”與原文似乎找不到對應詞,殊不知這正是譯者苦心將原文“如蓋”再理解后做出的解釋。像筆者前文試譯為“like a crest”,則文采全無。譯者使用“exuberant foliage”,既雅致,又將樹之繁茂狀刻畫得準確、生動,可謂佳譯。當然這種藝術性的變更與創造并非胡亂篡改,譯者還是要小心翼翼地忠實于原作思想,時刻自覺地用原作來約束自己的創造性勞動。
第二點筆者想考察一下散文筆法翻譯。文章應是情感自然流露,這種筆法自然、隨意,不經意間體現出一種深刻的感情。原文如此,譯文是怎么樣的呢?原文對項脊軒的總介紹,作者采用了“白描”的寫法,試看作者如何描繪庭外景色:“……又雜植蘭桂竹木于庭,舊時欄 ,亦遂增勝。……而庭階寂寂,小鳥時來啄食,人至不去。”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一幅雅致的庭院景色。再來對比一下譯文,不難發現,原作精髓,盡為譯作所得。“I planted some orchids, laurels, bamboo and trees and …not bothered by the presence of man.”譯文通順曉暢,無一雕飾痕跡。用“cheer up”來譯“增勝”,創意十足,妙不可言。寫小鳥在庭中覓食,不為人所動,意趣盎然。英文譯為“not bothered by the presence of man”更是貼切,將小鳥描繪得像人一般,“bothered”很是形象生動。譯者的主觀能動作用下觀照的再創造是在不違背原著思想與藝術風格的前提下,盡可能使自己的譯文與原文風格協調一致,不僅忠實傳達原著內容,更能傳神。
最后筆者想簡單探討一下散文聲響及節奏的英譯處理。文學作品是語言的藝術,以語言為媒介來表達。語言包括有聲與無聲的語言。作為有聲的語言,其中有聲響與節奏。聲響與節奏都能產生一種感覺。由于“語言的聲響與節奏是文學作品審美價值的標志之一”(劉士聰語),盡量將其譯出,確實能增強譯文美感與可讀性。《項脊軒志》全文流暢清新,讀之朗朗上口,與作者講究聲韻是分不開的。試舉一小例進行解讀。在第一段中, “三五之夜……珊珊可愛”。句式平整,很有韻味。對原著的語言、思想和意象的解讀是翻譯的前提,可是若想將原文的這些要素在譯文中再現,必然要求譯者創造性主體作用的參與。譯者的主體因素,如語言修養,藝術鑒賞力等都會在翻譯過程中影響譯文的最終生成。劉先生多年從事中外文學作品的譯介,語言成熟,藝術修養極高。其譯文必然是建立在對原著忠實理解基礎之上,進而發揮個人主觀創造力而生成的。現引劉先生譯文對應如下:“On the fifteenth night…when a gentle breeze arose, laurel leaves rustled with flecks of moonlight shimmering on them. …the leaves rustling in the wind.”首先在選詞的層面,譯者選用“rustled”、“shimmering”、“rustling”等動詞,無一詞蒼白無力,皆是生動活潑的動詞,體現原文景色如詩如畫的動態之美。在句子結構層面上,譯者將原文略做調整,使用幾個分句,并將原句拆為兩句,保持語義的層次感,有景有聲,譯文的并列結構既保持結構一致性,又有音韻之美感。在整體而言,譯文語言也較好地體現出原文的風景畫般的特點,將如詩如畫的景色用英語表達得淋漓盡致。
三、結語
綜上所述,完成一部優秀的譯作絕非易事,其過程牽涉到譯者多方推敲,仔細思量。譯者需不斷探索原作和譯作的關系,以及翻譯中主觀意識的體現等多種要素。在變更與不變、靈動與生硬、積極與被動之間加深理解,精準判斷,有所取舍,這樣才能再現原文的內容和風格。劉士聰先生的譯文無論就宏觀整體還是微觀選詞造句而言,都較好地體現了原作韻味與風貌。筆者淺見譯者在翻譯過程中積極發揮主體性作用,對原文作者及作品有深刻體會和理解,然后再表達階段對兩種語言文字掌握到位,在兩種語言之間的轉換中駕輕就熟,游刃有余。由于在翻譯過程中,譯者的主體因素,如譯者的個人文化語言修養、對原作以及作者的解讀等都會影響譯文的質量。合理、恰當的譯者主體性的發揮有利于使譯文忠實于原文,并促成文學翻譯的最終目標,“再現原文的韻味”(劉士聰語)。譯者的創造性勞動也就碩果累累。
{1} 屠國元,朱獻龍.譯者的主體性:闡釋學的闡釋[J].中國翻譯,2003(6):8-14.
{2} 呂慧鵑等.中國歷代著名文學家評傳:第四卷(元明)[M]. 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5:278.
{3} 劉士聰.漢英?英漢美文翻譯與鑒賞[M]. 南京:譯林出版社,2002:2.
{4} 許鈞.“創造性叛逆”和翻譯主體性研究的確立[J].中國翻譯,2003(1):6-11.
參考文獻:
[1] 陳大亮.誰是翻譯的主體[J].中國翻譯,2004(2).
[2] 郭預衡.古代文學探討集[M]. 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81.
[3] 劉衍文,劉永翔.古典文學鑒賞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1.
[4] 王達津.古代文學理論研究論文集[M]. 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85.
基金項目:該論文是天津理工大學校改項目“《大學英語》高年級教學中科技翻譯能力的培養”,項目編號YB11-50
作 者:孫曉暉,碩士研究生,天津理工大學外國語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翻譯理論與實踐。
編 輯:張晴 E-mail: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