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果戈理的中篇小說集《密爾格拉得》表現的是和平主題。《舊式地主》是一部描寫生活不曾被攪擾的小說,通過對閑適愛情的描繪蘊含的是對和平生活的禮贊;《塔拉斯·布爾巴》通過對同名主人公“英雄”行為的反諷,間接表達了對和平生活的憧憬與渴望;《維》通過厲鬼制造的恐怖氛圍,對比寧靜和平生活的溫馨;《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吵架的故事》通過訴訟造成的兩敗俱傷,鞭笞仇恨、歌頌和平。果戈理通過對蘊含于普通人、平凡事中的和平主題的揭示,表現出強烈關注俄羅斯倫理文化淵源和全人類和平共生的文學審美追求,這對面臨重重困惑的現代人具有重要的啟迪意義和借鑒價值。
關鍵詞:果戈理 《密爾格拉得》 和平思想 象征暗示 對比襯托
果戈理的中篇小說集《密爾格拉得》以其深刻的隱喻性和豐富的象征意蘊表現和平主題。正如果戈理的傳記作家伊·佐洛圖斯基所說:“和平的思想在果戈理的《密爾格拉得》中處于統治地位,它籠罩于作品之上,有如教堂的圓頂,雖然在這個圓頂之下泛濫洶涌著狂熱的感情和‘厲鬼的產物’。這種思想是果戈理的主要的哲學思想,也許,沒有任何一部著作像《密爾格拉得》那樣把這種思想表現得如此鮮明。”①
一、《舊式地主》通過溫馨的愛情象征美好的和平主題
《舊式地主》是一部描寫生活不曾被打擾的小說。小說以主人公一生“只是吃了,喝了,然后就死去了……”(別林斯基語)的生活為描寫重點謀篇布局,主人公是作者運用象征暗示的手法塑造的理想人物,他們慈祥仁厚的性格特質和閑適美好的愛情生活正好成了承載作品和平主題的“客觀對應物”。
《舊式地主》中的象征與暗示手法“常常化腐朽為神奇”,將“象征意象予以創造性的審美運用”。②作品表面寫的是亞法納西·伊凡諾維奇夫婦閑適的愛情生活,而真實的意思是暗示和轉換——和平的環境為閑適的愛情提供了溫床,閑適的愛情蘊含的是和平主題。
《舊式地主》的和平主題以遠離歷史、走近生活為顯著標志,但這種生活又有別于人們生存環境中的現實生活,這是一種被作者放大了的、藝術化了的生活,因為這是從意識深處所喚起的對歷史的反思和對和平寧靜生活的一種前所未有的熱忱。因此,這樣的和平主題,再現的是作者對人的命運以及對“人在其本身之內和在其本身之外”的生命延續深入探索的結晶。不僅如此,這種和平主題還延續了作者一貫的浪漫色彩與道德寓意相結合的風格。由于那未經塵世浸染的善良靈魂的存在而輝耀著激動人心的光彩,表現出強烈關注俄羅斯倫理文化淵源和全人類和平共生的文學審美追求。果戈理通過對蘊含于普通人、平凡事中的和平主題的揭示,傳達的是一種全人類的意識,基本上完成了由早期作品中善惡較量的主題模式向和平主題模式的轉型。
二、《塔拉斯·布爾巴》通過戰爭的殘酷無情反襯和平的彌足珍貴
《塔拉斯·布爾巴》的和平主題,主要是通過對塔拉斯英雄行為的反諷和安德烈與波蘭女人的愛情描寫來實現的。塔拉斯是作品的主人公,是作者重點描寫的對象,對該人物的形象如何定位直接關涉到對作品主題的理解和把握。以往學界大都把塔拉斯作為“愛國主義和自我犧牲”精神的“英雄”來解讀,筆者認為,存在于塔拉斯身上的狂熱的戰爭沖動激情,正是狹隘的民族主義的集中體現,作者通過對塔拉斯 “以殺人為目的的偉大”“功績”的嘲笑和反諷,潛意識里表現的是對和平精神的呼喚。
在《塔拉斯·布爾巴》中,作者投向主人公的感情是復雜的,一方面他在保衛信仰和家園,但另一方面他又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強盜”。他脅迫哥薩克首領撕毀和平條約,鼓動查波羅什人向波蘭人開戰。戰火燃燒起來,“男人被剝皮抽筋,婦人被割掉乳房”,“嬰孩活活地被長矛挑起,扔進火焰中燒死……”③在這些令人發指的場面描寫中,作者似乎在向塔拉斯大聲質問:這樣的戰爭行為到底有什么意義?人們流血犧牲究竟是為了什么?
《塔拉斯·布爾巴》一方面通過反諷手法直接譴責戰爭,另一方面又通過愛情描寫間接贊美和平。作品關于安德烈與波蘭姑娘的愛情描寫,看似忙中偷閑之筆,實是揭示和平主題不可或缺之筆。面對父親瘋狂的屠城行為和即將餓死的波蘭姑娘,安德烈選擇了后者,他放棄了“父親、伙伴、祖國”的“召喚”,投身于“比一切都可愛的東西。”這種“比一切都可愛的東西”——波蘭姑娘的愛情,實則暗示的是美好的和平生活。在果戈理看來,與安德烈和美麗的波蘭女郎的愛情比較起來,違背和平精神的“父親、伙伴、祖國”則無足掛齒!
三、《維》通過厲鬼制造的恐怖氣氛對比寧靜和平生活的溫馨
《維》的和平主題主要是借助于主人公霍馬回歸
象征和平之路——家的艱辛歷程來體現的。從霍馬尋找回家的路到迷失在路上再到走向不歸路的生命歷程看,百人長女兒的鬼魂和“維”等超現實意象扮演了重要角色。百人長女兒鬼魂這一形象的設置體現的是作者運用浪漫主義的藝術手法,把生活中的鬼魂素材變為阻礙實現和平的一種手段,象征性地展示了和平力量對邪惡勢力取勝的艱難。百人長女兒的鬼魂始終作為霍馬的對立面而出現,形象地表達了和平力量與邪惡勢力相伴相生的特點。
“維”作為鬼界的閻王,是恐怖的化身,和平的死敵。它對霍馬的恐嚇,已經超越了鬼界的游戲規則——雞叫頭遍時它沒有逃跑,直到雞叫二遍時才驚慌而逃,結果被“擠在門和窗的中間,一直留在那兒了”。最后,盡管霍馬和“維”同歸于盡,但是和平的信念并沒有從人們心中消失,正如霍馬的同學哈里雅瓦所說:“我知道他為什么會毀掉的,因為他心里害怕。他要是不害怕,妖精對他就一點沒有辦法。只要畫個十字,對她的尾巴啐一口唾沫,那就什么事都不會有了。”④
于是,作品設計報曉的公雞來幫助人們實現和平的愿望。 “文學藝術里的大公雞形象,是勇敢智慧、純潔善良、團結和睦的象征、和平安樂的使者,光明的先驅。它引吭高歌,召喚著黎明、召喚著辛勤勞動與和平安寧的新的一天。”⑤ 《維》中的公雞與霍馬相互呼應,給熱愛和平的人們帶來希望與期待。公雞鳴啼代表的是一個具有動態性特征的意象,象征由黑暗到光明再到和平的發展過程。
四、《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吵架的故事》通過訴訟造成的兩敗俱傷鞭笞仇恨禮贊和平
《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吵架的故事》的和平主題主要是運用對比手法來表現的。兩個伊凡吵架前好像“是魔鬼用繩子把他們捆在一起的”“一對世上少有的好朋友”。而吵架后卻反目為仇、對簿公堂,弄得雙方心力交瘁——“一個皺紋滿臉,一個頭發雪白”,最后不了了之。兩個伊凡吵架前后的心理變化軌跡,正好形成了鮮明對比,對比襯托出和平生活的溫馨與美好。
對比手法經歷了由模式化向審美創新的發展變化過程,從而使作品蘊含的和平主題具有更加豐富和深廣的內涵。在早期小說中,果戈理也運用對比手法描寫吵架場面,但這些“吵架的故事”所寄寓的和平主題,更多地涂抹了善惡有報的民間道德色彩。而在《伊凡·伊凡諾維奇和伊凡·尼基福羅維奇吵架的故事》中,果戈理則將“吵架”和一桿步槍巧妙地聯系在一起,使“吵架”成了利益沖突的代名詞,這樣,兩個伊凡吵架前后的感情對比所蘊含的和平主題,就不僅僅停留在簡單的道德關懷層面,而且上升到更高層次的價值層面和法律層面,因而具有現代語境下的全人類關懷意義,使和平主題的內涵得以深化和升華。
不僅如此,這種和平主題的深刻之處還反映出果戈理生活體驗的結果,集中展示了果戈理的人生態度和生活見解。在果戈理看來,和平思想是應對現實生活的一種策略,當他在生活中面臨進退維谷、左右為難的尷尬時,和平策略往往成為他擺脫困境、走向成功的有效途徑。它蘊藏著果戈理對現實的清醒認識和對人類生活的冷靜思考,同時,也成為果戈理在作品中表現和平主題的生活源泉和思想源泉。
綜上所述,《密爾格拉得》是一部傳達果戈理和平思想之作。果戈理是19世紀俄羅斯作家中受德國古典哲學思想影響較深的作家之一,他相信世界歷史是一個符合人類和平生活的過程,人類可以通過把握客觀世界規律,建立一個普遍理性的和諧社會。這種以傳達人類幸福生活為主要特征的和平主題,表現的是作者對人類理想生活模式的希冀與期待,這對面臨重重困惑的現代人具有重要的啟迪意義和借鑒價值。
① [俄]伊·佐洛圖斯基:《果戈理理傳》,劉倫振譯,天津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35頁。
② [俄]加弗列爾·夏比羅:《象征及其在果戈理作品中的審美映射》,王果愛等譯,《十堰大學學報》(哲學版)1992年第3期。
③④ [俄]果戈理:《果戈理選集》(第一卷),滿濤譯,人民文學出版社1983年版,第422頁,第471頁。
⑤ 林予一:《雞——和平的象征,光明的召喚》,《西藏藝術研究》1994年第2期。
基金項目:寧夏大學科學研究基金資助項目
作 者:惠繼東,寧夏大學人文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俄羅斯文學。
編 輯: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