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稿日期:2011-12-10
作者簡介:劉泱泱(1935-),男,湖南洞口人,湖南省社會科學院研究員,長沙,410003。
摘要:宋教仁是辛亥革命時期杰出的愛國者、民主革命家、宣傳家和政治活動家,卓著歷史貢獻。但是在他逝世后卻長期遭致貶斥,被指責為“二民主義者”、“鬧分裂”、“議會迷”甚至革命的“罪人”,歷史被完全顛倒。本文對此作了辨析,提出應該全面地、歷史地、實事求是地評價宋教仁,恢復其應有的歷史地位。
關鍵詞:宋教仁;評價;論略
中圖分類號:K257.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 1004-7387(2012)02-0159-05
宋教仁(1882—1913)是中國近代史特別是辛亥革命史上一位著名人物。辛亥革命迄今已逾百年,宋教仁逝世也已98年了。縱觀宋教仁生前和他死后近百年的際遇,可以說前后有天淵之別:生前引領風騷,叱咤風云,卓著貢獻;死后卻長期遭致貶斥,被戴了不少誣蔑性的“帽子”,竟至有斥之為“罪人”者。影響所及,學術界對宋教仁很長一段時間研究甚少,評價偏低。改革開放以來,研究者逐步增多,但評價仍爭訟紛紜。本文擬就宋教仁評價略呈管見,以就正于廣大讀者。
一、宋教仁是辛亥革命時期杰出的愛國者、民主革命家、宣傳家和政治活動家,卓著歷史貢獻,并最后為維護辛亥革命成果、為建設民主憲政流血犧牲。
首先,宋教仁是辛亥革命時期杰出的愛國者。辛亥革命本來是在
嚴重民族危機形勢下爆發的。以孫中山、黃興為核心,包括宋教仁在內的革命領導人,之所以掀起反清革命,就是因為清政府不僅在外敵入侵下腐敗無能,而且已淪為“洋人的朝廷”,即帝國主義的走狗。宋教仁從參加華興會、投身革命起,就已抱定了“謀自由獨立”的宗旨[1],將愛國與革命緊密結合起來。而后他在所著一系列時評和政論文章中,深刻揭露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形勢和種種手段,以警醒國人。特別是,當他了解到日本帝國主義制造所謂“間島問題”,謊稱中國吉林延邊地區的延吉、汪清、和龍、琿春四縣之地均屬中朝未定界的“間島”,妄圖侵吞這一大片領土,十分震驚和憤慨。他認為:“國家領土,國民人人當寶愛之。”[2]于是立即深入該地進行實地周密調查,搜集日人的偽證,隨后又趕回日本,查閱到大量真實的歷史、地理資料,并且主要是日本、朝鮮人所著的歷史地理和游記資料。在此基礎上,他費數月之功,編著了《間島問題》一書,從歷史、地理、政治、法律、學理等各個方面,論證了這一地區從來就是中國的領土。清政府即依據此書所提供的種種證據和資料,取得了對日交涉的勝利,保全了這一片國土。
第二,宋教仁是杰出的民主革命家。這可以用他革命的光輝一生和他在革命隊伍中的地位來說明。宋教仁投身革命之時尚是一個剛剛20歲岀頭的小青年;然而由于才華橫溢和超強的活動能力,他迅速在眾多革命者中脫穎而出,成長為革命領袖人物之一。他是國內第一個革命團體華興會的副會長。他是革命黨內第一份打破地域界限的雜志《二十世紀之支那》的創辦人;該雜志后改名《民報》,成為同盟會的機關報。他參加了同盟會籌備和創建的全過程,在籌備期間曾主持了中國留日學生歡迎孫中山大會,并在成立會上被舉為司法部檢事長。他曾任同盟會代理庶務,實際主持過同盟會本部工作。他是同盟會遼東支部的創建者。他提出了著名的“革命三策”,策劃創立了同盟會中部總會,并成為該會主要領導人之一,促成了革命重心適時向長江中下游地區轉移。他擔任過《民立報》的主筆。武昌起義爆發后,他奔赴武昌,起草了著名的《鄂州約法》。他參與了南京臨時政府籌建的全過程,并由孫中山任命為總統府法制院總裁。袁世凱攫取政權后,他大力鼓吹政黨責任內閣制,改組同盟會,建立國民黨,并由孫中山指定為國民黨代理理事長,積極投入反對袁世凱專制獨裁的斗爭,為維護辛亥革命成果,維護共和民國,忘我奮斗,直至獻出年輕的生命。
第三,宋教仁是杰出的宣傳家。這是以他從事革命宣傳工作時間之長、貢獻之大和影響之廣而言的。自1905年創辦《二十世紀之支那》雜志起,迄1913年流血犧牲止,他可以說一直沒有離開過革命宣傳這一主要陣地,其中包括創辦和主持報刊,也包括通過演說、談話、撰文等形式,鼓吹革命、宣傳政見。繼《二十世紀之支那》和《民報》之后,他于1911年初起,又主持《民立報》筆政。這時正值革命風起云涌之際,也是他文字宣傳最為活躍的時期。他以飽滿的熱情,豐厚的學養,敏銳的眼光,犀利的文筆,于不到一年的時間內,在該報上連續發表了時論和其它文章達191篇,深刻揭露帝國主義的侵華行徑,猛烈抨擊清政府的腐朽賣國和預備立憲騙局,大力宣傳民族民主革命,有力地促進了辛亥革命高潮的迅速到來。民國成立后,他身居高位,不再辦報了,仍通過演說、談話、函電、起草文件、發表文章等各種形式,宣傳政見,與政敵作斗爭。據新編《宋教仁集》,他在民國成立后不足1年3個月的時間內,發表的各類作品,共達99篇之多。特別是他以國民黨代理理事長的身份,在國會選舉期間,周歷京、鄂、湘、贛、皖、江、浙、寧、滬等地,所至發表演說、談話,宣傳政見,抨擊政敵,放言無忌。以此遭到袁世凱集團的忌恨和仇視,竟至采取卑劣手段將其暗殺。
第四,宋教仁是杰出的政治活動家。還在留學日本期間,他就十分注意并頑強致力于政治、法律的系統學習。他先后留學于東京法政大學和早稻田大學。在校期間,一方面刻苦學習功課,一方面以極大的毅力投入外國政法著作的翻譯。據查考和統計,“從1906年4月至1907年1月,他辛勤譯述不下60萬字”[3] ,其中包括《日本憲法》、《英國制度要覽》、《俄國制度要覽》、《美國制度要覽概要》、《澳(奧)地利匈牙利制度要覽》、《澳(奧)匈國財政制度》、《德國官制》、《普魯士王國官制》、《各國警察制度》、《日本地方漁政法規要覽》、《國際私法講義》等政法著作11種,從而為他日后繪制中國憲政藍圖打下了良好的基礎。這在同時期革命黨人中是絕無僅有的。武昌起義爆發后,他奔赴戰火紛飛的武昌,開始留意于新政府的建立和完善,起草了《中華民國鄂州約法及官制草案》。接著又奔波于上海、南京之間,致力于南京臨時政府的籌備和組建。民國成立后,他更是以主要精力投入民主憲政活動,施展縱橫捭闔的政治手腕,改組同盟會,建立國民黨,鼓吹政黨責任內閣制,推動國會選舉運動,先后起草了《中華民國臨時組織法草案》、《中央行政與地方行政分劃之大政見》、《代草國民黨之大政見》等文件,又鼓吹由正式國會制定國家根本大法——憲法,并最后成“為憲法流血”的“第一人”[4]。
二、宋教仁死后長期遭到貶斥,與他光輝的一生形成強烈反差,歷史被完全顛倒。
宋教仁是被袁世凱暗殺的,他死后長期受到北洋軍閥歷屆政府的壓抑,被打入冷宮,自不必說。最可悲可嘆的是,在革命民主派內部,由于隊伍分裂和錯誤總結經驗等,致使他受到一些人極不公正的指責。蔣介石背叛革命后,御用文人更偽造“孫中山——陳其美——蔣介石”的黨統,恣意排斥貶低黃興、宋教仁等。新中國建立后相當長一段時間,直到“文革”結束,由于政治和思想文化領域滋漫著愈來愈嚴重的“左”傾錯誤,不斷批資產階級,批修正主義,批“議會迷”,宋教仁又成為被批判的對象。影響所及,學術界對宋教仁的研究長期比較冷落,評價偏低。這種情況,直至改革開放以后,才逐步有所好轉。[5]
綜觀長期以來政界、思想界和學術界對宋教仁的貶斥和批評,他們強加給宋教仁的罪名和“帽子”大致有如下一些:
(一)反對和“架空”孫中山。這是從孫、宋關系立論的。論者主要是羅列了宋教仁關于孫中山的若干不滿或不一致言論,甚至將宋日記中關于孫、黃國旗樣式之爭的感言也收集在內;另外則是對國民黨的評價,認為宋建立國民黨非孫本意,孫后來“置身事外”是“被架空”。
(二)“分裂革命隊伍”。其依據包括宋教仁對孫中山的一些不滿言論,但主要是關于成立同盟會中部總會及其活動的評價問題,一些人認為是一種分裂行為和宗派主義表現。
(三)“二民主義者”。民國元年,同盟會與統一共和黨等聯合改組為國民黨,在新黨綱中未提民生主義。這招致了一部分黨人的不滿,特別是在“二次革命”失敗后國民黨發生分裂的條件下,宋教仁逐漸成為被攻擊的主要對象。如1925年,時任國民黨中央宣傳部長的戴季陶,便在演講中指謫宋教仁說:國民黨初建時,“實際上負責黨務重責的宋鈍初,就是第一個不明白民生主義的人,把先生(孫中山)的三民主義連名稱都從政綱當中剔除了去!”又惡言攻擊說:“用丟了革命性和主義的一群政治勢力集團為基礎,去與反革命的官僚妥協,以圖在短期內掌握政權。公開的批判起來,革命黨的第一個罪人,實在是桃源漁父!”[6]
(四)“右派”。此論始作俑者為民國初年先后任孫中山臨時大總統府秘書長和中華革命黨政治部長的胡漢民,他后來在所寫《自傳》中寫道:“宋不得志于南京政府時代,然已隱為同盟會右派之領袖,以左派常暴烈,為社會所指謫,右派則矯為穩健,以博時譽。”[7]
(五)妥協派和“議會迷”。此說主要出現在“反修”和“文革”時期以及改革開放初期,有些論者認為宋教仁在民國初年對袁世凱妥協,放棄或不關注武裝斗爭,而專注于選舉運動,是“患了議會迷的典型病癥”。
(六)“倒退”。這主要是評論民國初年宋教仁的政治思想和政治活動,包括他的“責任內閣制”和“政黨政治”主張、改組同盟會、建立國民黨、注重國會選舉等,都被認為是從秘密同盟會時代的“倒退”,失去或削弱了革命精神。
概言之,即認為宋教仁“思想上是‘二民主義’,組織上有鬧分裂和宗派主義傾向,政治上是妥協派和‘議會迷’”[8]。
一個為救國、為革命奮斗了一生的人,一個在辛亥革命史上卓著貢獻,并最終獻出了寶貴生命的人,竟然被戴了如許誣蔑性的“帽子”,遭致如許貶斥,完全顛倒了歷史,這不能不令人寒心,感慨系之。
三、應該全面地、歷史地、實事求是地評價宋教仁,恢復其應有的歷史地位。
這里有思想方法問題,也有弄清歷史事實、分清是非的問題。
首先,評價宋教仁,不僅要看他的一時一事,而且要看他的全部歷史和全部活動;不僅要看他的言論,尤其要看他的行動表現。如前所述,宋教仁是辛亥革命時期杰出的愛國者、民主革命家、宣傳家和政治活動家,是于國家、于辛亥革命、于開創中國民主憲政事業立有大功之人。不能僅抓住其在某一時期的一言一行,且又割裂言行,不顧歷史實際,予以無限擴大,恣意貶斥。僅抓住宋教仁辛亥革命前的若干言行,或者僅抓住宋教仁在民國初一年多時間里的思想和活動,以偏概全,又脫離歷史條件,任意上綱上線,評價宋教仁的一生,顯然是不全面的、反歷史主義的。
其次,革命黨人內部存在某些性格、思想觀點、行事風格以至斗爭策略分歧是必然的、正常的,應作冷靜、客觀分析,不可無限夸大。以宋教仁和孫中山的關系來說,宋教仁確曾對孫中山有過一些不滿言論或政見、策略分歧。但從總體看,民國成立前,宋教仁與孫中山在反清革命的大方向上始終是一致的;即使他提出與孫中山有異的“革命三策”,以及成立引發爭議的同盟會中部總會,也完全是為著開拓反清斗爭的新局面。民國成立后,宋教仁與孫中山在民主憲政思想方面,如實行內閣制還是總統制,有過爭執,但宋教仁很快服從了各省都督府代表會議采納總統制的決定;而當袁世凱攫取政權后,孫中山在指令制定《臨時約法》時,亦轉而采納了宋的內閣制主張。繼后,宋教仁在改組同盟會、建立國民黨的過程中,都先征得孫中山的同意,宋之任國民黨代理理事長,也是孫所指定的。此時期二人活動的重點盡管不同,但并不互相排斥,而是互相支持的。凡此種種,均談不上宋教仁反對和“架空”孫中山。盡管孫中山晚年對宋教仁頗有非議,這有“二次革命”失敗后革命隊伍分裂和錯誤總結經驗等多種歷史原因,已有論者指出:“孫中山晚年的的議論代表他晚年的看法,不代表辛亥革命時期他的觀點。”[9]
第三,同盟會中部總會是在同盟會東京本部渙散、華南歷次起義失敗、革命力量損失嚴重的條件下成立的,是為開創革命新局面、振興革命運動而采取的積極行動,又符合同盟會章程,得到了在國內主持革命的同盟會領導人黃興的首肯和稱贊,并在實際上起了推動長江流域革命和全國革命高潮的作用,不應指責為分裂行為和宗派主義表現。
第四,民初成立的國民黨,是在孫中山、黃興贊同和支持下,以同盟會為基礎,聯合統一共和黨等,改組建立的。它適應了建設民主憲政、鞏固共和民國的要求,有著與袁世凱專制獨裁作斗爭的意義,不是從同盟會“倒退”,而是在新形勢下的積極進取,具有進步性。章開沅、林增平二教授主編的大型專著《辛亥革命史》對此作了詳明的分析,指出其進步性主要表現有三點:一是“積極維護資產階級共和制度,強調民權,反對專制”;二是“主張責任內閣制以分袁世凱的權利”;三是“在組織上暫時團結了一支在不同程度上反袁的政治勢力”。并認為:“這種與袁正面抗衡的斗爭,比之孫中山所追求的振興教育、舉辦實業的‘社會革命’,可以說是‘積極前進’了一步。”[10]
第五,國民黨政綱中未提“民生主義”,這是在與統一共和黨等聯合改組過程中妥協的結果。其時,統一共和黨提出了合并三條件:變更同盟會名稱;廢去民生主義;改良內部組織。宋教仁立即將這一情況報告了孫中山和黃興,得到了二人的許可。[11]因此,民生主義未列入國民黨政綱,并不是宋教仁的一意孤行。而且,政綱中雖未提民生主義,仍列入了“采用民生政策”一條(第四條),二者其實并無多大實質區別。因為一般來說,主義屬指導思想,政策為主義的貫徹實施,在政綱中列“民生政策”或許更為切當。宋教仁在所起草的《國民黨宣言》中,便對“民生政策”作了如下解釋:“將以實行國家社會主義,保育國民生計,以國家權力,使一國經濟之發達均衡而迅速也。”稍后,他在《國民黨湘支部歡迎會演說辭》中宣講國民黨政綱時,更明白地將民生政策說成民生主義,稱:“國民黨之黨綱……第四,民生主義。曩者他黨多譏為劫富濟貧,此大誤也。夫民生主義,在欲使貧者亦富,如能行之,即國家社會政策,不使富者愈富,貧者愈貧,致有勞動家與資本家之沖突也。”在《代草國民黨之大政見》中,他又具體規劃了整理財政、開發產業、興辦國有交通業、振興教育等多項貫徹民生主義的政策。因此,將宋教仁貶斥為“二民主義者”,是不符合他的思想、活動的歷史實際的。
第六,民國初期,宋教仁只生存了一年多的短暫時間。在這段時間,隨著清王朝的結束,革命已處于低潮。盡管袁世凱通過巧取豪奪攫取了政權,“革命尚未成功”,但是,一則袁世凱的攫權和孫中山的讓位,都是通過“南北和談”達成的協議,再則袁還有“承認共和”與“遵守約法”的許諾,他的專制獨裁的面目尚未完全暴露。在這種情勢下,上至同盟會、國民黨要人,下至作為革命階級基礎的工商社會團體,都不存在繼續開展武裝斗爭反對袁世凱的要求。因而才有孫中山、黃興退出政壇,專力于振興實業、擴張教育的決定;也因而才有宋教仁大力鼓吹實行“責任內閣制” 和“政黨政治”,以限制袁世凱與向袁分權的策略。由此可見,要求宋教仁放棄議會(國會)斗爭,而專注和著力于武裝反袁,是不切實際的苛求。何況,宋教仁還曾說過:“他(指袁)不久的將來,容或有撕毀《約法》、背叛民國的時候,我認為那個時候,正是他自掘墳墓、自取滅亡的時候,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再起來革命不遲。”[12]革命條件不具備時,利用議會講壇,揭露政敵,發展自己;待至條件具備,再起來革命,從事武裝斗爭。這在近代各國革命史上并不少見,怎么能說是“議會迷”呢?
最后,說說關于“憲政”問題。有些人對憲政存在誤解,認為它純粹是資產階級不切實際的空想,因而對研究宋教仁心存疑慮,不愿涉足,或不敢對宋教仁進行實事求是的評價。其實這是完全不必要的。憲政是什么?憲政就是以憲法為核心的民主政治。像共和制一樣,憲政屬政體范疇,說的是政權組織形式。它是西方資產階級革命時期的產物,對于封建君主政體來說,具有明顯的優越性和進步意義:民主代替專制;法治代替人治。而且隨著人類社會歷史的進步,這種政體形式已不再是資產階級的專利,而逐步成為具有普遍意義的人類文明發展的重要政治成果,越來越多地為現代國家所采用。因此,我們完全不必因其為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國家所先行,而回避談論憲政?或者在談論時,顯得不夠理直氣壯。只是作為政體,它不可避免地受國體(國家政治體制,指各階級在國家中的地位和由此決定的國家根本性質)的制約,因而在不同國家,憲政的實施存在著真假、程度的區別。宋教仁致力于民主憲政,可以說是近代中國民主憲政歷史的開端。雖然他的努力失敗了,并且悲壯獻身,留下了深刻的歷史教訓:在一個專制獨裁、封建傳統濃重的國度里,爭取民主憲政之路艱難坎坷,它的完全實現尚有待于民主革命的勝利,但是他的奮斗是順應歷史潮流的,他的鮮血也不會白流的。宋教仁之后,中國政治發展的情景是:一方面,包括袁世凱在內的歷屆北洋軍閥統治當局,直到蔣介石政權,盡管無不厲行專制獨裁,但又都不敢公然拋棄而是繼續打著民主憲政旗幟,以欺人耳目,從1913—1946年的24年間,先后發布的憲法或憲法草案有7部之多;另方面,則是革命民主人士、各民主黨派、人民團體,反對專制獨裁、爭取民主憲政的斗爭不斷,而且越來越形成規模。如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宣布進入“憲政時期”,各民主人士便先后成立了憲政期成會、憲政實施協進會等團體。在中國共產黨中央所在地延安,也于1940年2月成立了憲政促進會,毛澤東并在成立會上發表演說,將憲政宣傳變為啟發人民覺悟,向蔣介石要求民主自由的一個武器。他在演說中說:“憲政是什么?就是民主的政治……我們現在要的民主政治是什么呢?是新民主主義的政治,是新民主主義的憲政……到了將來,有了一定的條件之后,才能實行社會主義的民主。”[13]新中國建立后, 1954年,在制定第一部憲法的過程中,毛澤東談及憲政歷史時,還對宋教仁有過貢獻的《臨時約法》作了歷史的肯定,說:“民國元年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在那個時期是一個比較好的東西,當然,是不完全的,有缺點的,是資產階級性的,但它帶有革命性、民主性。”[14]因此,關于憲政和宋教仁從事憲政活動的革命性、民主性,是無庸置疑的。開啟中國近代民主憲政歷史,不是宋教仁的過錯,而應是他的重大歷史功績之一。
參考文獻:
[1]郭漢民編:《宋教仁集》,湖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湖湘文庫”本,第595頁。
[2]《宋教仁集》,第67頁。
[3]李元燦、李育民、遲云飛著:《宋教仁傳》,國際展望出版社1992年版,第82頁。
[4]孫中山挽宋教仁聯:“作民權保障,誰非后死者;為憲法流血,公真第一人。”見劉望齡輯注:《孫中山題詞遺墨匯編》,華中師大出版社2000年版,第25頁。
[5]劉泱泱:《宋教仁研究的歷史回顧》,《宋教仁研究》2011年第2期。
[6]《三民主義之哲學的基礎》,見唐文權、桑兵編:《戴季陶集》,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
[7]丘權政、杜春和選編:《辛亥革命史料選輯》(上),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27-228頁。
[8]郭漢民:《宋教仁學術討論會評述》,《湖南師范大學學報》1987年第5期。
[9]遲云飛:《宋教仁與中國民主憲政》,湖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240頁。
[10]章開沅、林增平主編:《辛亥革命史》下冊,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428-430頁。
[11]參見《民立報》1912年8月18日,《五黨大合并詳志》。
[12]《國民黨鄂支部歡迎會演說辭》(1913年2月1日),《宋教仁集》第543頁。
[13]《新民主主義的憲政》(1940年2月20日),《毛澤東選集》四卷合訂本,人民出版社1967年版,第690頁。
[14]《關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草案》(1954年6月14日),《毛澤東著作選讀》下冊,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708頁。
(編校:龍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