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莫西·雅各布·延森：為了斯堪的納維亞式奢華

“設計是基于承諾的創造”，丹麥工業設計大師蒂莫西·雅各布·延森說。他所領導的Jacob Jensen Design Studio以銀灰兩色與自然流線構建了當代丹麥功能主義設計的精神：強調品質、關注體驗。誠實、關懷與平和的設計創造背后是斯堪的納維亞半島上人們對理想生活的承諾，憑借對生活最懇切的關注與希冀朝著完美目標不斷求索。無論籠罩在多少榮耀的光芒之下，蒂莫西依然保持著克制與謙遜，他說：“不管走了多遠，我們從不炫耀”。

丹麥利姆海峽的一座臨港小山上，坐落著斯堪的納維亞半島最古老、最負盛名的設計咨詢公司雅各布·延森設計工作室（Jacob Jensen Design Studio）。蒂莫西·雅各布·延森（Timothy Jacob Jensen）16歲時輟學，來到他父親開設的這間工作室里，沖咖啡、打印圖紙、接電話，像每個小學徒一樣學習設計。6年以后，他像當初厭倦了學校一樣厭倦了家族工作室，便自己弄來一艘小船，漂到哥本哈根獨自經營另一家公司。又過了3年，他重新啟程，背起包環游世界。直到在澳大利亞墨爾本的那一天，他都以為自己將永遠游蕩下去。“我收到一封父親的傳真，希望我能回去接手家里的公司，如果我不回去，工作室就要關門了。于是我就回去了。”50歲的蒂莫西以輕快的語調談起這個生命中的轉折點。

1990年蒂莫西回到丹麥接管了雅各布·延森設計工作室，成為第二代領導者。這個曾經在世界各處尋找大海的游子，在工作室門前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海港。工作室距離最近的鄰居也有2公里。“在海邊的我只能聽到自然的聲音，而沒有人類社會與文化的氣息。”蒂莫西說，每周他會在海邊步行20多公里，在腦中構思新的設計方案。半個世紀以來，這個奠定了當代丹麥設計基調的家族賦予了他最樸素的敬業精神：誠懇、苦干、鉆研，而他那顆不安分的心令他在設計領域依然迷醉于冒險者的游戲，其他設計師無心或無力涉足的設計他都敢挑戰：從藍牙耳機到發電站能源設備，從廚房中的沙拉碗到殯葬用品，從公共建筑再到政黨宣傳手冊……

在慶祝了自己50歲生日后不久，蒂莫西在上海德稻CCIC大廈開設了在中國的第一間工作室：實木房門、編織座椅、格狀天棚與大壁爐都與丹麥的工作環境十分相似，空氣中彌漫著北歐特有的生活逸趣。蒂莫西將“斯堪的納維亞式奢華”的生活作為自己設計的目標和準則，以一種理想生活指導完美的設計。什么是斯堪的納維亞式的奢華？蒂莫西·延森說：“在斯堪的納維亞，你可以喝從自來水管接來的水；你可以夜晚不鎖家門；你可以確保自己的小孩在好大學接受教育，無論你賺多少錢。”“奢華”的生活孕育了這個北歐設計工作室可貴的設計精神——“誠實、關懷、平和”（honest、caring、peaceful）。

蒂莫西清楚地記起自己走進父親工作室的第一天。“那天是復活節，父親給我拿了根粉筆，教我站直、手臂伸直，用全力在黑板上畫出標準水平與豎直的線，借助身體的結構畫圓”。他說：“他不是在教我繪畫，而是教我思考所有復雜事物背后簡單的道理。”多年以后，他將這一簡單的圖形設計成了Jensen品牌的鐘表，圓形表盤上是銀、黑兩種延森工作室標志性的顏色，它們被一條水平線分割，展現出了日夜交替、黑白更迭，循環不息的動態——這便是多年前那張草圖的釋義，也是生命的真相。

S=surface T=Timothy Jacob Jensen

S：Jacob Jensen設計工作室在上海成立工作室，會有些年輕的中國設計師來這里進修學習。關于設計，哪些是能夠傳授的，哪些難以教會？

T：我們建立的工作室，就是個讓學徒和師傅一起工作的地方。所謂的學習就是工作過程本身。來這里學習的人會做最實際的工作，他們會去見客戶，會面臨項目的截止日期，要操心預算，還會學習關于這個行業的商業知識，不僅僅是單純地設計草圖。這是我帶到上海的東西。工作是學習的最佳途徑！

S：你自己當初是怎樣學習設計的？

T：用同樣的方式。我從16歲開始學設計，進入我父親的工作室，朝九晚五。我在工作室沖咖啡，接電話，這就是你開始做一行最初的狀況。之后才開始畫草圖，做原型，直到有一天開會時你說：“我有個更好的主意！”老板會說：“好啊，先把我說的做了，然后做你自己的模型。”再往后，你能與老板比拼想法，并以此為動力不斷進步和努力。

S：你的第一件作品是什么？

T：是名片，為一個視頻公司做的平面設計。第一件產品設計是為BEO設計的唱片播放器，我擔任設計指導。

S：男孩往往很抗拒子承父業，你曾經很叛逆嗎？

T：我曾經是個叛逆的壞孩子，輟學后就在父親的工作室里面閑逛。我很享受設計創造的這個過程，我喜歡設計，也伴著設計成長。我出生時，我父親的工作室就已經存在了。這是很自然的過程。設計是份很棒的工作，你每天做不同的項目，認識來自世界各地的有趣的人。

S：如何積累設計創作的素材？

T：通過努力工作，在工作中很多想法才能有的放矢。我們的工作流程是這樣的：有人和我們聯系，說要設計一件東西；我們和客戶見面，努力搞清楚他們想要的東西；然后回來做至少3個不同的概念方案：一個是基于當今現有的設計；一個是典型的Jacob Jensen工作室顯著風格的設計；還有一個是天馬行空的，我們所想到的任何可能的方案。你可以說，一個來自新一代設計，一個來自Jensen的設計傳統，一個來自不知道什么地方。最少3種方案，最多的時候，我們會給出19個方案，因為想法太多了。這就是積累的過程。

S：Jensen工作室的項目涵蓋如此之廣，比如丹麥某個社會黨派的宣傳手冊，少有設計師涉足政治項目，你為什么會做？

T：很多人都中肯地對我說，永遠不要讓生意沾上半點政治的東西。可我要說，難道你沒有一個觀點，沒有一種主張和立場嗎？我認為這些人在做對社會有益的事，所以我樂于做這樣的設計。

S：為什么會設計棺材？對多數人而言，這種與死亡相關的東西并不令人愉快。

T：為什么不呢？棺材是生活用品，每個人都需要一個。而且誰也不清楚，棺材里面是否還有靈魂，誰也不敢說……我做設計從來不會陷入任何定勢，對任何設計也都持開放的態度。設計棺材，這是個很大的挑戰。一開始覺得很恐怖，他們給辦公室里運來了好多棺材，到處都是……但是后來覺得就是另一種產品。后來我們將其設計成鉆石切面式的優雅外觀，還為此獲得了設計獎。

S：你不愿意設計什么東西？你的工作室曾經拒絕過什么客戶嗎？

T：我不會設計武器；我也不會設計豬圈，這種飼養對動物非常殘忍。我也拒絕過一些客戶。如果他們很傲慢，愚蠢，那我就不會與他們合作。如果我不信任他們，不喜歡他們，就不會合作。

S：設計一部音響和一張沙發，哪個更困難？

T：無論設計什么，需要付出的辛苦是一樣的。為一個項目我們可能先后建50個模型，一次次改進。設計一部音響和一張沙發，都要數百個小時的辛苦工作。哪個更難呢？可以說，沙發更難。因為外形越簡單，你需要做的工作就越困難——就像寫篇長文容易，寫個短小精悍的美文卻不易。同樣的道理。

S：Jensen工作室的設計作品曾在紐約MOMA博物館展出，有人說你們的設計堪比藝術品，你對這樣的說法怎么看？

T：我要說，設計不是藝術。設計是商業化背景下的產物，無論你怎么講。沒有一件產品的設計是不需要設計師妥協的，材料、成本、技術等各個方面。而純粹的藝術，不需要妥協，你不需要采納別人對你色彩的評論和意見，否則你的創作就被污染了。不可否認的是，設計包含著很多藝術的成分，創作的過程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