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律動

【美文一】

為了這春天

□楊培錚

路邊那幢屋子，水泥屋檐的角落，一個新筑的燕窩還在滴著黃泥水，它的主人此時正在路邊的田野上穿梭。風夾著毛毛細雨，輕拂著。

我當然知道，這是春天了。可我不知道，春天到來多久了。南方四季如春，冬與春的交界總是那么模糊。但是路邊那棵老桑樹告訴了我。桑樹的葉還是翠嫩的，卻已枝繁葉茂，大傘般的挺立。細密的嫩葉間，青青的桑葚兒也已累累。我記得，上次走過這棵桑樹下時，北風正從那光禿禿的枝丫間呼嘯而過。

原來，春天真的已到來很久了。時間正向三月奔去，而人卻仍然在這個萬物更新的季節里迷茫。一直都以為，抱著一個永不放棄的希望去生活，是最堅強的表現。哪怕是在遭遇完全失去聽力的打擊，我也不曾喪失過對生活的希望。而且這希望自從萌芽之后，就沒有停止過生長。然而那一棵我努力培植的樹，每次剛長出嫩芽兒來，還來不及欣喜一下，就枯萎了。

似乎，一切都不是你能希望的。許多事一件接一件完全脫離了你能駕馭的軌道，以你意料不到的方式出現。它讓你在一番極度的震驚、憤怒之后，終只好向阿Q再借用一點精神，重新再挖個坑，再埋下顆新種子，仍名其為“希望”。然而失敗仍是如影隨形，意外仍是頻頻發生。于是就想，生活并不是你希望怎么樣就能怎么樣，許多事情是你沒有力量、沒有能力掌控的。生活并不是你努力了就可以如愿，并不是你不放棄希望就能成功。

可是，曾經……

曾經，多少生活的磨難都沒有把你打倒，而今，為了一個正值叛逆期的兒子，你就對生活心灰意冷了？

曾經，你把“為兒子活著”當做一個冠冕堂皇的活下去的理由，可是你忘了，你也是為自己活著的。你能做的，只是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你有辦法去安排、設計他未來的人生嗎？

你的教育方法正確嗎？你曾經只圖一時之快，說錯了多少不該說的話，做錯了多少不該做的事呢？

我必須找到一個答案。有一個聲音總跟著讓人心煩意亂的耳鳴一起響著：不管如何，不要錯過這一季的美好。

一種感受的到來，一種思想的省悟，是有它特定的時間吧！遲鈍如我，人近中年，經歷了種種人生坎坷，才猛然看清了自己某些致命的弱點。而且仍然迷茫，不知道該把“希望”的種子種到哪塊田里。

這個春天，我感受到一種掙扎的痛苦。這種痛有別于以往遇到的種種人生之痛，也有別于其他的季節之痛。它似乎是一種狠狠自我扒下一層皮，再長一層皮的痛，是對三十幾個歲月的審視、自我解剖的痛，是面臨一系列突發事件之后猛然看清自身致命錯誤的痛。

這個春天，當我再次讀到羅蘭的《為了這春天》時，突然就懂了她。在過去的幾年里，這篇文章我曾經讀過幾遍，但從來不曾有過什么特別的感觸。但這個春天，它卻帶給我強烈的共鳴。

羅蘭這樣寫春天：“你說不清楚它帶給你的是什么，只覺得整個兒是一段從蕭索到繁榮的掙扎，是人對自然的耐力與生存意志的嚴酷考驗，是非常痛苦的一個過程。當一切完成之后，那份對于新生的茫然，卻如大夢初醒——要重新認識這世界和自己所站立的位置了！”

雨不知何時又下起來了。放下羅蘭的書，去那陽臺上看雨，想象那雨聲的情狀，卻想起一個慣用的比喻來：那沙沙的雨聲就像春蠶在咀嚼桑葉一樣。

樓前百米處原也有一棵大桑樹。寒冬來的時候，它早已落光了葉子，之后就突然不見了。問過一個人，那人也說不清那樹到底是突然枯死了，還是被主人家砍掉了。那以往在風中搖曳不停的樹影從此不見，我每次到陽臺上去，總是不由得往那望一眼，心里便若有所失。

兒子走到我身邊，攀住我的肩膀。母子間的芥蒂曾經在這個春天萌發，又終于在清醒之后的努力下消失。這個細雨如酥的春日，一對曾關系異常緊張的母子，相擁而立，齊向那雨空尋覓春燕的飛影。在已消失的桑樹原來挺立的地方，幾只燕子來回盤旋、穿梭。

夜里我躺在床上的時候，閉上眼，黑暗中一次次分明看見，有一片片的葉子正在那枯木枝上萌芽、綻發。

——為了這春天。

（選自《閩南日報》2011年3月4日，有刪改）

【美文二】

與春天共舞

□王曉宇

記得《樂府古辭》里曾有這樣一句詩：陽春白日風在香。意思是說春天的風是暖的，是柔的，是香的。

春天的風撫摸過屋頂的積雪，積雪禁不住風的柔情，便開始順著房檐滴滴答答；春天的風撫摸過沉睡了一冬的小草，草兒活泛過來，一點一點綠了起來；春天的風撫摸在人的身上，像母親的手，和煦溫暖，心立刻汪成一灘水，滴下來。

春天像一首鋼琴曲，時而急促，時而舒緩。淺淺的綠意，像是宣紙上滴下的墨，一層層洇染開來，山巒，田野，被一層新綠裹得密密匝匝。一步一步走進畫里，才發現，那些淺淡的綠，實在落實不到哪一個點或面，不由得想起唐朝詩人韓愈的句子：“天街小雨潤如酥，草色遙看近卻無。”春天來的時候，總是具體而又抽象，只能一點點的用心去體味和感知。

在北方，季節的交替總是那么的清晰和明了，仿佛一個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的人，昨天還是寒氣襲人，今天就看見街邊的一棵樹，沒有一片葉子的枝丫上，赫然躍上一朵清馨嫵媚的白玉蘭，獨自在料峭的風中芬芳。

春天總是以這樣的方式，不經意地闖入我們的生活，帶給人們驚喜和悸動。我喜歡乘車時，風涌進車子里時的那份煦暖欲醉，輕輕地拂著肌膚和發絲。

在故鄉，春天是孩子們奔跑時手中的柳笛一聲聲的鳴響，像小鳥一樣把歡樂和喜悅丟進風里；在故鄉，春天是父輩們在陽光明媚的田野里播撒下的一粒粒種子，把夢想種進春風里，把希望揉碎到泥土里；在故鄉，春天是誰家房前屋后，開得熱熱鬧鬧的梨花杏花李花，紛紛揚揚，春華秋實。

可惜故鄉只是在夢里。

久居都市，滿眼滿心都是繁華與忙碌，城市就像一個九宮格，每個人都必須在這些格子里跳來跳去，思維意識的瞬間停頓，就意味著要被淘汰出局，所以不敢有半絲懈怠。上班、下班、吃飯、應酬，瑣瑣碎碎的事情，讓我們忘記了季節的交替，聽不到春天的腳步聲。

我曾經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一行字：春天來的時候，請叫醒我的耳朵和眼睛，叫醒我沉睡已久的心。和相愛的人一起去種一棵樹，就算獨木不會綠蔭覆蓋，但至少會在心里留下一片陰涼；帶上孩子去廣場上放風箏，春天的風會把風箏帶得又高又遠，也會把孩子的笑聲帶上云際；以步代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嗅著春天一點一點彌漫開來的氣息，感受著季節交替時那種不動聲色的魅力。

仰望春天，別辜負春天！春天像一首美妙無比的交響樂，把我們每一個人都裹進去，別讓遲鈍和慢熱，辜負了春天的大好時光。

把自己丟進春天里，與春天共舞。

（選自《孝感日報》2011年4月23日）

【比較閱讀】

兩篇文章都緊扣春的特點寫作，但二者對于春的描寫和主題的表達又有所區別。

《為了這春天》中所寫的春天卻在不經意間到來，作者雖然也對春天做了一定的描繪，但很快就轉入正題，重點寫了自己在教育孩子時遇到的種種困惑和無奈，對自己的教子方式進行了反省。羅蘭的《為了這春天》給了作者深刻的啟示，最終使母子走出誤區和陰影。“為了這春天”實際上就是為了兒子，文章含蓄蘊藉，寓意深刻。《與春天共舞》對春天的描寫更細致生動，充分展示了春天的無限魅力。文章描寫了春天的風，刻畫了春天的草，再現了朱自清《春》中風的溫柔、草的嫩綠，強烈地表達了作者渴望歸真的思想。

總之，兩篇文章都從春寫起，春天都是兩文作者情感的觸發點，一篇濃重深沉，一篇清新愉悅；一篇運用象征手法托物言志，一篇直抒胸臆；一篇摯愛兒子，一篇留戀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