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臺北的氣候突然變得寒冷起來,整天下著絲絲細雨。從學校回到宿舍,正遇著頂頭風,雨絲飄在臉上,感到一陣陣冰涼,往往回到家,前襟都被打濕了。晚上,天氣更冷了,玻璃窗被刮得發出啪啦啪啦的響聲,推門一望,遠處的山,像一朵朵黑云凝固在那里。夜是寂靜的,除了間或有一兩聲汽車的喇叭響,打破這深夜的沉寂外,一切像在我的故鄉一樣寧靜。
在往常,故鄉這個時候,正是紅薯成熟的時節,農家忙著從土里挖出來,一擔一擔地挑回家里,揀出那些大個的、壯實的,堆在通風的地方,最好是樓上,準備一直吃到明年的秋天。
我愛吃紅薯,更愛冬天坐在火爐旁邊,一面看著心愛的小說,一面守著烤紅薯,真有說不出的快樂。不論誰,我想沒有不愛故鄉的;尤其兒時的快樂生活,更使一個長年漂泊在外面的游子難忘。我是在十二歲的那年便離開了家,到如今三十多年了。每到冬天,我便要回憶在故鄉那種圍爐烤紅薯的快樂。一個最清晰的記憶,永遠映在我腦海中的,是有一次晚上外面正下著大雪,二哥和三哥從書房里回來,看著我在烤紅薯,他們也要吃。
“來,我們三個人同時來烤紅薯,不許烤焦,也不許有一點兒生硬的,要把皮烤成金黃色,里面的肉放出香噴噴的氣味。”
我說完,立刻找了三個大小差不多的紅薯來,二哥把爐子里的紅煤渣用竹棍子撬開,把紅薯埋得很深,上面還蓋了一層薄薄的熱灰,他這樣做,是希望紅薯快點烤熟;三哥也仿照他的方法;只有我,把紅薯擺在火爐下面那個通風的地方,火力雖然很大,但不會損傷紅薯的皮。
不久,紅薯開始熟了一小部分,三個人同時留心變更靠火那面的位置,慢慢地聞到香味了,快到成熟的時候,由紅薯的一端突然冒出幾點醬色的糖漿出來,并且還吐著一縷縷熱氣。
“你們聞到香味了沒有?這是我的紅薯發出來的。”二哥夸耀地說。
“不!是我的紅薯放出來的。”我首先搶著回答。
“哪里,都不是,是我的紅薯放出來的清香。”三哥一面說,一面用手指著他的紅薯上面那幾個糖點。
“凡是紅薯,一到烤熟了,都有香味的,你們還吵吵鬧鬧的爭什么?看誰的紅薯烤得又快又好,誰就第一。”母親的幾句話,把我們爭吵的問題轉移了目標,三個人同時都靜下來了,誰都注意著翻紅薯。
半小時以后,三個人的紅薯都熟了,結果是二哥得了第一,三哥第二,我是倒數第一。我不服氣,主張再決賽一次,他們不肯,我幾乎哭起來。母親見形勢緊張,連忙出來調解,要他們每人分給我一半吃,并且要他們承認方才那股清香是由我那個紅薯上面發出來的,這才使我停止吵鬧。
品讀
文章回憶了童年時“我”和哥哥們一起烤紅薯的過程,表達了一個“長年漂泊在外的游子”對故鄉生活、童年生活的眷戀。身處異鄉,故鄉的影子在記憶中閃現,那份童真卻再也找不到,這一切讓人不禁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