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長霖：率先進軍白宮的華人翹楚

田長霖是美國名牌大學的首位華人校長，美國國家科學委員會首位華裔委員，美國亞洲基金會首位亞裔主席，中國科學院首批外籍院士，香港創新科技委員會首任主席，臺灣“中研院”院士……2000年4月7日，經國際小行星命名委員會批準，中國科學院將紫金山天文臺發現的國際編號為三六四三號小行星命名為“田長霖星”。

近年，美國內閣中頻頻出現華人面孔，其實，真正率先進軍美國白宮、提名閣員的華人是著名科學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田長霖。

克林頓的致敬信

田長霖是筆者的同鄉，因其祖屋與筆者的居所毗鄰，我與田長霖之兄、美國波音公司的“設計巨匠”田長焯結為忘年交。因此寫成首部《田長霖全傳》。

田長霖祖籍湖北省黃陂縣（今武漢市黃陂區），1935年7月24日生于漢口，幼年在上海啟蒙，臺灣大學畢業。1956年赴美國留學，1957年獲美國路易維爾大學碩士學位，1959年5月獲普林斯頓大學博士學位。除在爾灣加州大學擔任兩年執行副校長外，一直在世界名牌大學——柏克萊（伯克利）加州大學工作，歷任助教、副教授、教授、系主任、副校長、校長。

田長霖是我國留學生中成功的典型和杰出的代表：只用兩年半時間就獲得碩士和博士學位，二十六歲就成為加州大學歷史上最年輕的“杰出教授獎”得主，四十一歲被選為美國工程科學院院士……他還相繼獲得美國科學院金質獎、航天獎，日本、德國政府授予的高級科學家獎，世界傳熱會議最高獎等三十多項殊榮，成為世界杰出的工程熱物理科學家。

1990年2月15日，加州大學的歷史被改寫了。田長霖一路過關斬將，從二百五十八名候選人中脫穎而出，被加州大學董事會任命為柏克萊加州大學第七任校長，于當年7月1日正式走馬上任。至此，他成為該校歷史上、也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擔任一流大學校長的亞裔人士。

得知田長霖出任校長的消息，美國國會資深參議員威爾遜專門在國會大禮堂，為田長霖舉辦了一場熱烈而隆重的慶祝宴會。美國國會的眾議員、參議員及社會各界名流紛紛前來，為這位美國歷史上的第一位亞裔大學校長道賀。其規格之高、人員之多，在美國歷史上也是罕見的。

田長霖不負眾望，在任七年，火災、足球風波、暗殺事件以及平權危機，在他的努力下均化險為夷，讓柏克萊加州大學進入全面發展的鼎盛時期。“多元而卓越”的治校特色之花，結出了齊頭并進的豐碩之果。該校研究水平扶搖直上，先由全美第五名攀升到第一名，而后又當上了世界名牌大學的盟主，把老牌大學常春藤和哈佛甩在后面。

在美國，聯邦政府教育部只是一個收集資料和發放政府教育撥款的機構，在辦學方針和課程設置上沒有實權可言。因此，美國高等教育的監管權掌握在州政府和私人團體的手中。像柏克萊加州大學這樣由州政府管理的公立研究型大學，經費主要仰賴于校長募捐。田長霖以其人格魅力，屢次打破全美公立、私立大學的募款記錄。在州政府大量削減經費的艱難條件下，學校科研經費卻穩步增長。

1996年7月9日，當田長霖宣布辭去柏克萊加州大學校長職務時，立即引起了美國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當時的美國總統克林頓特地給他發來了一封熱情洋溢的致敬信。此信全文如下：

尊敬的田校長：

在您即將離開柏克萊加州大學校長職務之時，我很高興能和您的朋友、同事與景仰您的社會各界、各階層的許多人士一道，共同對您及夫人表示衷心的祝福與崇高的敬意！

在即將進入21世紀前夕，我們體會到，無論是個人還是國家的未來，都依賴教育的品質而定，我們需要提供必要的途徑，讓人們能獲得最大的成功，并為他們建立一個終生學習的環境。在這個舉世努力的重要目標中，您無疑是一名當之無愧的領袖與導師……

在過去的七個年頭里，您身為柏克萊加州大學校長，對加大與加州社區乃至美國科教界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使原本學術上就不菲的柏克萊加州大學，在您力促多元化與對外發展下，奇跡般地由一花獨放迅速成為萬紫千紅的滿園春色。

為了迎接新世紀，您長袖善舞，在加大領銜主演了“群英會”，讓柏克萊加州大學提前跨入新世紀。您應該對自己如此成功地扮演的角色，感到無比的驕傲與欣慰。

在此，我謹代表這群因您的遠見卓識與杰出貢獻而受惠的人，感謝您在提升教育品質上的創舉與無私奉獻。

您的成就是美國的珍貴資源，您的壯舉將永遠載入史冊，您的名聲將流芳百世……

希拉里和我對您及夫人致上最誠摯的祝福，預祝您未來的事業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比爾·克林頓

到了1997年2月19日，克林頓又派副總統戈爾一行，專程前往柏克萊加大，代表總統向田校長致以親切的慰問。

克林頓的非常舉動引起了媒體的極大興趣，外界紛紛猜測：克林頓總統如此關注一名大學校長，這在美國是罕見的，是不是田長霖要入閣白宮了？

各方舉薦闖白宮

早年應朋友之邀，田長霖加入了美國民主黨，但他個人黨派色彩并不十分明顯，他在民主黨與共和黨之間游刃有余，以至于他在辭職前后均收到了兩黨高層的邀請函。

早在里根就任總統期間，國會參議員威爾遜曾向里根積極進言，希望田長霖能入閣白宮。就在威爾遜緊鑼密鼓地進行游說時，一些戴有有色眼鏡的人橫生枝節，說什么田長霖在總統競選投票時，不僅沒有投里根的票，反而把票投到民主黨那里，導致威爾遜的計劃流產……

田長霖宣布辭職后，一些白宮高官對田長霖試探：“這個職務你有沒有可能擔任，你會不會完全拒絕”，“什么職務你比較感興趣，例如……”其中最令人矚目的是白宮的一位高級顧問，受總統委托親口對田長霖說：“克林頓總統和戈爾副總統都希望你到白宮就職。”共和黨人士也伸來了橄欖枝：“如果說是多爾當選總統的話，我們也一定會請你入閣的。”

田長霖辭職的消息傳到臺灣，記者紛紛去采訪與他曾經在加州大學共事的諾貝爾獎得主李遠哲教授與“中央大學”前校長余傳韜教授。他們均認為，田長霖會選擇頗具挑戰性又與他的專業相關的能源部長一職。

因為田長霖是世界知名傳熱學權威，總有一些千奇百怪的問題需要他去解決。1979年3月28日，美國三里島核電廠的一座反應堆嚴重失水，部分放射性裂變物質外泄，使周圍八十公里范圍內的兩百萬居民處于極度不安之中，紛紛外遷。其危險性、轟動性絲毫不亞于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站的核泄漏。美國媒體和國際媒體連續把三里島事件作為頭條新聞報道，一些著名的美國媒體人開始用“恐怖”這樣的字眼描述這一事件，還稱“情況會更加糟糕”。

三里島核電站坐落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薩斯奎漢納河上。1979年3月28日凌晨4時30分左右，三里島核電站二號機組反應堆的操作室里突然一片慌亂，紅燈閃亮，汽笛報警。原來，二號機組冷卻水循環系統出現故障。由于兩天前在維修時，一個出水閥門沒有打開，反應堆的冷卻水不斷流出，卻一直沒有人察覺；而系統自動添加高壓注入冷卻水以“自救”，卻被控制人員錯誤地關閉了閥門，停止了向堆芯內注水。這一系列失誤導致核反應堆溫度和壓力上升，近一半的燃料棒發生熔化，最終造成美國歷史上最嚴重的一次核泄漏事故。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田長霖率領同行親自到現場進行診斷，發現堆芯嚴重損壞，約二十噸二氧化鈾堆積在壓力槽底部，大量放射性物質堆積在反應堆保護殼內，不過只有少量放射性物質隨部分冷卻水的泄漏而釋放到外部。田長霖指導操作員讓反應堆系統安全設施都自動啟動，同時反應堆有幾道安全屏障，事故才沒進一步惡化，從而阻止了兩小時二十分鐘的核泄漏。

田長霖事后警告說，一旦燃料棒熔化掉容器的底部，遇到更外一層的混凝土建筑物水池時，就會激起強勁的水蒸氣爆炸，把建筑物炸開，釋放出巨大的輻射性蒸汽云。這團蒸汽云足以籠罩南賓夕法尼亞多個城鎮和村莊。

4月1日那天，核工程師出身的美國總統卡特親自視察三里島核電站。他宣布危機已經過去，方讓公眾恢復信心。美國《災難》一書的作者寫道：記者們的激動在幾天后達到了高潮，然而最大的危險在它開始的當天就已過去。

另一次是1980年前后，美國宇宙飛船在航天飛機的運行方面，因溫控的技術問題難以突破，一直難以走出低谷。后來又是田長霖那雙科學巨臂，托起了宇宙飛船沖上太空，到九天攬月。

希望田長霖闖入白宮，更是美國亞裔社區尤其是華裔知名人士的共同心聲。美國華人精英團體“百人會”、美華工程師協會、美洲航太工程師協會等團體四處為爭取田長霖入閣游說奔波。其中美國第一位華裔女市長陳李琬若可謂站在最前線搖旗吶喊，她曾當面向克林頓進言：“田長霖是亞裔社區的‘鮑威爾將軍’，希望總統唯才是舉，納田入閣，以顯示總統及民主黨對亞裔社區的重視。”

在芝加哥召開的民主黨大會上，亞裔委員會達成空前共識，一致支持田長霖角逐白宮能源部長。一位老黨員激動地說：“這在亞裔委員會的歷史上是絕無僅有的。”

不僅如此，田長霖的親和力也令白宮要員感佩，克林頓的親信、非洲裔國會議員喬登，親自將田長霖的履歷表遞交給克林頓；前房屋部長、克林頓的西裔好友亨利·克斯勒斯不斷在克林頓面前極力舉薦；加州日裔國會議員松井和其他十四名加州國會議員則形成空前團結，聯合簽名寫信給克林頓，要求他任命田長霖為能源部長……

1996年11月，駱家輝以華人背景一舉當選為美國歷史上首位華裔州長，媒體紛紛采訪田長霖，請他談談華人在美國從政的感想。

田長霖說：“現在全美各地華裔均在積極投入選舉，大有風起云涌之勢，且已初步獲得了一些成果，這顯示了華裔在美國從政時機的成熟。概括起來，表現有三。首先，華裔第二、第三代移民受過良好教育，他們比以往更有資格步入政壇。其次，華裔在美國是少數族裔，向來很不容易立足，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情況已逐步發生變化。美國社會在事實面前，已逐步成熟到可以接受更多的亞裔候選人。再次，亞裔在美國一直是各種候選人籌款的主要對象。我想，亞裔如此辛苦地‘抬轎’多年，該是到了‘坐轎’的時候了。事實上，自從1963年陳香梅女士到白宮工作，成為首位步入白宮的華裔以來，目前已由原來的‘一花獨放’迅速發展到‘遍地開花’，諸如趙小蘭出任白宮交通部副部長、劉美蓮當選為共和黨全國委員會主席……”

當然，媒體此時采訪田長霖的弦外之音是，對田長霖角逐克林頓政府能源部長一職寄予了厚望。

在各方面人士的積極斡旋下，田長霖一路過關斬將，脫穎而出，成為最后的兩名候選人之一。

“獻金風波”藏殺機

就在克林頓計劃于1996年12月14日宣布新內閣官員名單前夕，《華盛頓郵報》拋出一顆重磅炸彈，掀起了一場指責民主黨所謂的“獻金風波”。

《華盛頓郵報》指控田長霖與涉嫌向民主黨捐獻“軟錢”的印尼力寶集團有關。文章振振有詞地說，該集團總裁李文正曾向柏克萊加州大學捐贈十萬美元，田長霖與他進行了一場錢權交易，使李氏家族的三個成員因此順利地被柏克萊加州大學錄取。為了羅列證據，該文還煞有介事地公布了田長霖給李文正的一封信。信中寫道：“學校會仔細考慮李文正的要求。”

由于《華盛頓郵報》是以通欄大標題在黃金版面刊載，選擇的時間正好是美國政府換屆，而且文章的內容說得有鼻子有眼，頗具煽動性，所以此文刊登后，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產生了很壞的影響，緊接著《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舊金山紀事報》等各大媒體紛紛跟進，影射來自亞洲的勢力“正試圖影響和買通美國政府和學術機構”。一時間弄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

美國國會頓時就像開了鍋似的吵得不可開交，尤其是那些對華裔有偏見的議員，紛紛趁機向田長霖和民主黨發難，對克林頓說三道四。共和黨與媒體發動的這一突然襲擊，搞得白宮高參團團轉，一時間束手無策，最后為了保住其主子的位置，不得不放出話來：此時提名田長霖為能源部長的人選時機不對……

那么，這場風波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為了以正視聽，田長霖向媒體公布了他與力寶集團交往的前前后后。

力寶集團總裁李文正，原籍福建莆田，是印尼的著名銀行家，先后創辦力寶集團與力寶銀行。力寶金融投資業務遍及印尼、新加坡、泰國、菲律賓、美國等地。

雖然李文正是一位白手創業的銀行家，但他發展事業完全講究企業化，而絕非家族化經營格局。同時，李文正經營宗旨的第一條，就是不許家眷插手公司事務。

李家歷來重視教育，他們家的三個兒子自幼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在田長霖當校長后，李氏家族積極向柏克萊加州大學捐款，同時介紹了兩名家族親戚前來就學。其中一名學生在春季入學，而且成績單是入學后補交的，但成績單與學校要求相符；另一名因條件不符，被學校拒之門外。

田長霖與李氏父子分別見過一面，對于他們提出的入學要求并沒有做直接的特殊處理，而是按照慣例交給一個特別審查小組委員會具體操作。至于《華盛頓郵報》所述捐款一事的處理，也與處理來自世界各地的達官貴人的捐款處理程序一模一樣，而且該校接收李氏的捐款是二十萬美元，不是《華盛頓郵報》所說的十萬美元。在眾多向加州大學捐款的巨款中，區區二十萬美元微不足道。

至于田長霖所寫信函，乃《華盛頓郵報》斬頭去尾，借以蠱惑人心。顯然，這是一出針對民主黨和華裔的別有用心的政治游戲。

事實真相公布后，人們這才知道，是共和黨議員為了跟民主黨博弈發起的一場攻勢。因為美國實行的是兩黨政治，那一屆是以克林頓為首的民主黨控制政府，而共和黨則以壓倒多數控制了國會。在大選期間，兩黨為了爭奪寶座，不惜血本，四處搜集對對方不利的各種花邊新聞，在關鍵時刻給對手當頭一棒。等你去調查取證、公布真相以正視聽時，結果早已水落三秋了。

不僅如此，美國社會還存在著一種限制華人向行政階梯發展的歧視的現象，田長霖形象地稱之為“無形的玻璃天花板”：表面上似乎是人人平等，上面沒有什么障礙，當你向上攀登的時候，玻璃就會將你撞得頭破血流。田長霖這一次就是在兩黨政治的對罵中，以及世俗偏見的歧視下，與能源部長失之交臂的。

對于民主黨而言，他們選戰的中心是保住總統寶座。所以，面對共和黨的大放厥詞頻頻發難，克林頓只有丟卒保車，忍痛割愛了，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讓田長霖失去了一次進入白宮的機會。不過，克林頓連任后，覺得對不起田長霖，更不忍心浪費人才，希望田能考慮在白宮擔任其他職務，諸如總統府的科技顧問等，卻被田長霖婉拒了。

一波三折進“科委”

直至1998年9月24日，克林頓總統再次青睞田長霖，提名田長霖出任美國科學技術委員會（NSB）委員。

可是，正在此時，美國國會再次節外生枝，指責華裔科學家李文和竊密。NSB作為美國獨立的國家科學政策機構，法律賦予其職能是，向總統與國會對全國性的科學政策與工程政策提出建議與提供咨詢。同時，也是國家科學基金會（NSF）的指導單位與決策機構。NSB由二十五名杰出科學家與教育家組成，委員的地位相當崇高，除總統任命外，還需得到國會參議院的批準。故在美國朝野掀起的一股反華逆流的氛圍下，使得田長霖的任命又被擱置起來。

時至1999年7月26日，田長霖才正式出任美國科學技術委員會委員，他因此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一位華裔與亞裔國家科學技術委員會委員。7月29日，美國總統克林頓還專門就此發表聲明：“田教授身為世界級的工程師，對科學與科技、教育與社會之間的重要聯系具有獨特的見解，對我國做出了無與倫比的貢獻。那些亞裔科學家的愛國心遭到質疑一事是令人無法容忍的。”美國《亞裔雜志》將田長霖評選為過去十年美國最具影響力的亞裔人士。2002年10月29日，田長霖在醫院病逝，享年六十七歲 。

我們還是以美國紐約英文刊物《A雜志》的一段話來結束本文吧：“田長霖先生雖然作古了，但他的杰出貢獻不但對亞裔美國人有著重要影響力，同時也影響著整個美國的步調。因為他是以社會為畫布的藝術家，是計劃的設計家，是潮流的探險家……”

（責任編輯/譚玉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