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匡：“我是漢字寫得最多的人”

七十七歲的香港華語作家倪匡至今已經(jīng)“一口氣寫了五十年”，且“一個星期寫足七天，每天寫數(shù)萬字”，創(chuàng)下了超過三百本小說和四百部電影劇本的“世界紀(jì)錄”，被江湖中人戲稱為“袋裝書大帝”，而他更是自詡“自有人類以來，漢字寫得最多的人”

2012年4月15日，第三十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典禮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舉行，香港華語作家倪匡獲得了“終身成就獎”。

倪匡，原名倪聰，字亦明，自學(xué)成才成為專業(yè)作家，是寫文章的快手，且千變?nèi)f化，眾體皆備，多年來游弋于小說、散文、雜文、專欄、政論、劇本等眾多題材之中——其中，以《六指琴魔》和代金庸寫的《天龍八部》為代表的武俠小說，以《藍血人》、《原振俠》為代表的“衛(wèi)斯理”系列科幻小說，以及以《獨臂刀》、《十三太保》、《馬永貞》、《刺馬》、《血滴子》、《少林三十六房》等為代表的電影劇本，因情節(jié)詭異、構(gòu)思奇巧、氣氛逼人而紅極一時，更賺得盆滿缽溢，最高時稿費加版稅一年超過二百萬元，成為香港單純以寫稿“致富”的寥寥數(shù)名作家之一。

香港電影金像獎“終身成就獎”，標(biāo)志著寫了幾十年漢字的倪匡在古稀之年又一次贏得了文藝界的尊重和贊揚。

逃亡小子涉足寫作

倪匡祖籍浙江鎮(zhèn)海，1935年5月30日出生于上海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父母均為早年國家下大氣力培養(yǎng)起來的精通俄語的高才生。但這并不能說明什么，事實上，倪匡從小就不喜歡漢字之外的文字，更多地繼承了父母對語言的敏感和凝練表達。

除家境尚好外，小時候的倪匡并沒有表現(xiàn)出過人的天賦。不過，因為沾了父母會說外國話的光，倪匡甚得學(xué)校老師的喜愛，常常被破格分入好的班級中。但即便這樣，他的學(xué)習(xí)成績也從未進過上游，有時候甚至還需要抄旁邊同學(xué)的試卷，才能勉強混個及格分。不過小時候的倪匡有個嗜好——喜歡看書。開始看的是《三國演義》、《水滸傳》、《封神演義》、《聊齋志異》、《紅樓夢》等中國古典名著，后來看英、法、德以及蘇聯(lián)的翻譯小說，再往后看起了美國的冷門小說。初時，倪匡對書中人物和故事不得甚解，但“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慢慢地，數(shù)個國家百十部經(jīng)典著作中的異域風(fēng)情和各類人物，令他眼界大開。多年后，倪匡寫出名堂時，他這樣感慨：“人腦和電腦一樣，都是要先輸入很多材料才會運作。”事實上，少年時的博覽群書，讓倪匡大大受益，為日后的創(chuàng)作找到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

十六歲半時，倪匡“撞”上了一個改變他人生的機會——之所以說“撞”，是因為有種“歪打正著”的意味。那一年，倪匡剛讀高中，每天耳聞目睹如火如荼的“三反”“五反”運動，心中那股不安分的火苗也慢慢地?zé)似饋恚瑥拇瞬辉俸煤米x書，而是整天幻想著抓捕不法分子報效國家。有一天，他在街頭閑逛，路過一座橋時，看見石柱上貼著一張布告，原來是“華東人民革命大學(xué)”正在招生。他掂量下自己，雖然沒滿十八歲，好歹也是中學(xué)程度，況且還讀過好多小說，能夠勝任和不法分子面對面較量的差事。于是填表報名、檢查身體、文化考試，一路過關(guān)斬將，最后如愿被錄取。但進去之后倪匡才發(fā)現(xiàn)，“華東人民革命大學(xué)”只是一所政治思想訓(xùn)練學(xué)校，訓(xùn)練三個月后直接送進部隊去協(xié)助地方政府搞社會主義建設(shè)，壓根就和搜查與抓捕不法分子不沾邊。倪匡心里失望至極，但也只好“既來之，則安之”了。畢業(yè)后，倪匡隨軍轉(zhuǎn)戰(zhàn)皖蘇等地，參加治理淮河和建設(shè)農(nóng)場；到了1956年，又遠赴內(nèi)蒙古墾荒屯田。內(nèi)蒙古天遠地偏，人煙稀少，環(huán)境惡劣，但倪匡沒有叫苦喊累，每天干勁十足。或許是“天高皇帝遠”的緣故，部隊里的部分干部子弟橫行霸道，他們搶奪飯食，還逼迫他人“出讓勞動成果”，加之部隊動不動就召開思想?yún)R報會和自我檢討會，讓年輕氣盛的倪匡感到極度不滿，因而常常牢騷滿腹，有時候還不計后果地跟上級發(fā)生激烈的爭執(zhí)，結(jié)果很快就成了批斗的對象，天天被拉出去游行示眾。更加殘酷的是，在漫天飛雪的冬天，倪匡每天都要面對饑餓和寒冷的侵襲。有一陣子，因風(fēng)雪太大阻斷了道路，運送煤塊的大車遲遲沒能到來，眼看著自己和另外幾名戰(zhàn)友就要被凍死，倪匡就跑出去把小河上的木橋橋板拆下來生火取暖，不想?yún)s因“破壞交通”（這在當(dāng)時是反革命的大罪）被隔離審查。聽說要判刑十年，倪匡慌了，偷了一匹馬連夜逃了出來，咬牙扒上一列火車來到了大連，而后混上一艘客輪繼續(xù)南逃，一路上靠吃老鼠、螞蟻、棉花和垃圾桶里的剩飯充饑，最終于1957年7月偷渡到了香港。就這樣，一個原本根紅苗正的合法公民，從此成了“負(fù)罪潛逃的案犯”。

站在香港街頭，倪匡舉目無親。為了生存，他進入一家染廠做雜工，但收入甚少，一天只有兩塊半工錢，就這還得讓工頭抽去一部分。為了增加收入，倪匡開始動腦筋。在看到報紙上刊登的那些小說后，他自信自己也寫得出來，而且能寫得更好，遂動起了投稿的心思來。

有人說，一個作家最初的創(chuàng)作，多半跟他曾經(jīng)或者正在經(jīng)歷的人生際遇有著很大的關(guān)聯(lián)，這話用在倪匡身上最合適不過了。夜里，倪匡趴在地鋪上開始構(gòu)思小說《活埋》。當(dāng)時二十二歲的他，不知天高地厚地涉足土改題材，講述了土改時一個地主婆抱著自己的孫子被活埋的故事。場景雖小，但類似“土埋過胸口時，奶奶拍著孫子說，一會就好了，不悶了”之類的語言，卻讓人讀來甚感壓抑和難過，決計想不到這樣的文字竟然出自一個年輕人之手。作品在《工商日報》發(fā)表后，好評如潮，就連倪匡自己都沒有想到，這篇花了一個下午寫出來的小說，竟然賺得了九十元的稿費，比一個月的工資還高！這讓他欣喜不已——原來在香港是可以靠寫稿來養(yǎng)活自己的。很快，倪匡又寫出了散文《石縫中》和以蒙古草原為背景的長篇小說《呼倫池的微波》，投給《真報》和《新聞天地》后，不但拿到了豐厚的稿費，還在香港市民之間掀起了一股討論大陸文化的熱潮。從此，倪匡不再做雜工，專心寫起稿來。

誰能想到，一次為生活所迫的不得已轉(zhuǎn)行，卻令倪匡峰回路轉(zhuǎn)，從此走上了創(chuàng)作之路，并很快就在香港站穩(wěn)了腳跟。

曾代金庸寫小說

幾個月后，倪匡應(yīng)《真報》社長的邀請，加盟其中，端上了“鐵飯碗”。不過，一個月一百一十塊錢的薪水好拿，每天干的活兒卻很雜亂：既做校對、助理編輯，又做記者、專欄作家，同時還肩負(fù)著隨時撰寫社論和影評的重任。

這樣的工作充滿了緊張和刺激，很能鍛煉倪匡的快速反應(yīng)能力，讓他得以在合適的時候脫穎而出。1958年，臺灣頗有名氣的作家司馬翎在《真報》副刊上連載的一部武俠小說深受讀者喜愛，有一天，不知何故稿子突然沒有來，眼看著副刊要“開天窗”，社長心急如焚。這時候，一直關(guān)注連載的倪匡站了出來，說：“這種小說，老實講我寫出來比他好！”在社長的疑惑中，倪匡開始為司馬翎捉刀代筆。不想，一連兩個多星期，非但沒有人看出來是代筆，讀者的反應(yīng)還出奇的好。不久，司馬翎來了，暴跳如雷：“是誰，敢續(xù)我的小說？”倪匡迎頭而上：“誰敢？我敢！”司馬翎愣了愣，一把抓過當(dāng)天的報紙，犀利的雙眼直奔副刊而去——很快，他笑了，拍著倪匡的肩頭說：“嗯，續(xù)得很不錯，很不錯！”倪匡也沒好氣，直接丟了一句：“豈止很不錯，簡直是寫得比你好！”直把司馬翎氣得翻白眼。再后來，司馬翎不寫了，倪匡就接過“陣地”寫了一篇新的武俠小說，寫了不到三個月，《明報》就慕名找上門來，懇求倪匡賜稿。

《明報》是金庸創(chuàng)辦的一份綜合性的高水準(zhǔn)報紙，其副刊更是因連載了金庸親筆撰寫的《射雕英雄傳》等武俠小說而蜚聲島內(nèi)外。對于金庸開出的“十塊錢一千字，每天寫兩千一百字”的條件，倪匡想也沒想就點了頭——他看中的不是優(yōu)厚的稿費，而是與高手切磋的寶貴機會。果然，在金庸的指點下，倪匡寫武俠小說的技藝大長，無論是《六指琴魔》還是《南明潛龍傳》，均比先前“更上一層樓”。然而，寫著寫著，他還是漸漸感到，這條風(fēng)光無限的大道越走越窄：“它單純敘述以武行俠的故事，走到哪兒都離不開江湖、武功和爭斗、報仇。”于是，倪匡開始思考，可否換一種方式去寫武俠小說。恰在此時，金庸又來約稿了，倪匡哭喪著臉問：“難道又是武俠小說嗎？”金庸笑了笑：“是啊，但看讀者反映好像不是很好。”見金庸也有同感，倪匡用一種商量的口吻提醒道：“現(xiàn)在占士邦（詹姆斯·邦德，是一套小說和系列電影的主角名稱）很流行……”卻見金庸兩眼放光：“那你就寫時裝武俠小說，時代背景是現(xiàn)代，但是主角會武功，很特別的，可以一試！”正是這次簡單的交流，給了倪匡莫大的啟發(fā)，他終于找到了一個獨特的切入視角，那就是：轉(zhuǎn)換時空，用幻想的形式，讓主人公去探索未來世界的精神文化生活和科學(xué)技術(shù)遠景。數(shù)天后，《鉆石花》呱呱墜地。《鉆石花》自1963年3月11日在《明報》連載后，好評接踵而至，小說得到了文壇的認(rèn)可，讀者愛不釋手，爭相傳閱。受到鼓舞的倪匡乘勝出擊，《地底奇人》、《妖火》、《藍血人》跟著出爐，進一步風(fēng)靡香港大街小巷，成為市民茶余飯后的談資。從此，倪匡放開手腳，任思緒天馬行空，四十年寫了一百四十五篇，篇篇亮點充盈、精彩紛呈，吸引了整整兩代人。

不過，更讓倪匡名貫香港文壇的，是他代金庸寫的堪稱世界小說杰作的《天龍八部》。

1965年夏天，金庸準(zhǔn)備漫游歐洲學(xué)習(xí)西方的先進辦報經(jīng)驗。當(dāng)時，《明報》業(yè)已步入軌道，無需擔(dān)心編務(wù)，唯獨讓金庸放心不下的就是正在連載中的武俠小說《天龍八部》。原來，《天龍八部》是一部泣血之作：金庸一改過往的寫作慣例，在結(jié)構(gòu)上采取寫完某一個人之后再寫另外一個人的手法，看似脫節(jié)，但實際上前后交錯，將不同的人聯(lián)結(jié)一起，相互映襯；同時還首次以佛教“大悲大憫”的思想來破孽化癡，用佛教的“去貪”、“去愛”、“去取”、“去纏”的經(jīng)義來開導(dǎo)讀者，堪稱絕妙。《天龍八部》自1963年9月3日起在《明報》連載之后，讀者反映強烈，公認(rèn)是金庸最好的武俠小說。但現(xiàn)在，《天龍八部》的故事還沒有完結(jié)，自己又要出一個多月的遠門，總不能“開天窗”吧？思來想去，金庸就找到了好友倪匡：“倪匡，我這趟外出時間較長，你幫幫忙，代寫《天龍八部》三四十天吧！”金庸開門見山，且沒有商量的余地。讓金庸感到意外的是，倪匡當(dāng)即就接下了這個“任務(wù)”。就這樣，金庸前腳出門，倪匡后腳就跟了上來，為金庸代寫起了《天龍八部》。

一天兩千余字，倪匡從容地寫著。每天走在大街上，看到那么多讀者捧著《明報》津津有味地讀著《天龍八部》，倪匡的心里比喝了蜜還甜。然而好景不長，這種愉悅很快就被《天龍八部》中的阿紫給攪和了。“任性、刁鉆、惡毒……這個阿紫簡直太壞了！”順著金庸對阿紫的性格界定寫了幾天后，倪匡終于無法忍受了，筆尖一劃拉，給了阿紫一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懲罰——雙目失明。這樣做雖未改變《天龍八部》的整體格局，但卻有違金庸臨行前交代他“不要弄死人”的原則，盡管他只是弄傷人了。金庸回來后，倪匡趕忙“請罪”，說自己把“阿紫的眼睛弄瞎了”。聽罷，金庸哭笑不得，只好在接下來的情節(jié)中對阿紫的瞎眼做了別出心裁的“醫(yī)治”。

雖然只代寫了六萬多字，但對于這部有自己心血在內(nèi)的武俠小說，倪匡還是非常在意的，他曾不止一次地這樣對人說：“《天龍八部》是千百個掀天巨浪，而讀者就浮在汪洋大海的一葉扁舟上，一個巨浪打過來，可以令讀者下沉數(shù)十百丈，再一個巨浪掀起，又可以將讀者抬高幾百丈。”《天龍八部》之魅力，由此可見一斑。

屢替張徹編劇本

20世紀(jì)60年代末，香港興起了拍攝武俠影片的熱潮，倪匡按捺不住，也嘗試起了電影劇本創(chuàng)作。但他“用情很是專一”，寫好的劇本一般只給一個導(dǎo)演，那就是好友張徹。

1966年，就在倪匡沉迷于科幻小說的創(chuàng)作時，已加盟邵氏兄弟影業(yè)公司的張徹找上門來，懇請他幫忙寫一個劇本。倪匡從此在寫小說之余又寫起了劇本。

倪匡的電影劇本處女作是《獨臂刀》。在這部從頭到尾沒有電影術(shù)語的劇本里，倪匡繪聲繪色地講述了方剛以殘疾之身練成偏門奇功的傳奇故事。1967年7月26日，影片公映后，竟然一鳴驚人，不僅收獲了超過百萬港幣的票房，而且開創(chuàng)了香港的“新武俠世紀(jì)”。此前一直默默無聞的導(dǎo)演張徹，也一片定乾坤，由此躋身香港最具實力導(dǎo)演行列。

《獨臂刀》的空前成功，激發(fā)了倪匡的創(chuàng)作激情，隨后《報仇》、《唐山大兄》的聯(lián)袂推出，將他的劇本創(chuàng)作更向前推進了一步，并且奠定了他在香港編劇界的地位。之后，從1970年直到1989年，倪匡和張徹組成一對“黃金搭檔”，在香港電影界縱橫馳騁，先后為觀眾奉獻了諸如《精武門》、《馬永貞》、《刺馬》、《方世玉與洪熙官》、《天涯明月刀》、《流星蝴蝶劍》、《楚留香》、《少林三十六房》、《書劍恩仇錄》、《五郎八卦棍》、《義膽群英》等多部經(jīng)典影片。

在梳理那個年代的“香港電影發(fā)展史”時，曾有學(xué)者這樣寫道：“曾幾何時，中國香港電影以女性為主導(dǎo)，但由倪匡編劇、張徹導(dǎo)演的影片則一反潮流，極力提倡‘陽剛’之風(fēng)。他們兩人，通過大量武俠電影的創(chuàng)作實踐，不僅較為成功地弘揚了自己提出的‘陽剛電影’美學(xué)，而且以其對男性之間忠肝義膽、深情厚誼的描繪，在傳承儒家文化的過程中，將港、臺武俠、功夫電影推向一個更具個性化魅力的敘事層面和更具個體寫作特征的精神領(lǐng)域，并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20世紀(jì)80年代以來的香港電影面貌。”

與作家妹妹成陌路

作為玩文字的行家，倪匡和圈內(nèi)好多人都有交往，像金庸、張徹、古龍、司馬翎、梁羽生、蔡瀾、黃霑等人，或是純粹的私人友誼，或是工作上的關(guān)系，或是公私皆有。這其中，他與同是作家的妹妹亦舒（原名倪亦舒）的“特殊往來”最讓人關(guān)注。

亦舒比倪匡小十一歲，亦有相當(dāng)好的文學(xué)才情。1960年，當(dāng)倪匡的武俠連載風(fēng)靡維多利亞港灣的時候，亦舒也以一篇溫婉的愛情小說《暑假過去了》叩開了《西點》雜志的大門，此時她還是一個剛開始讀中學(xué)的學(xué)生。從某種程度上講，亦舒這篇稿子的發(fā)表要歸功于倪匡，當(dāng)時是倪匡看了稿子之后把它推薦給《西點》編輯的。但有意思的是，亦舒非但不感謝倪匡，反倒再三強調(diào)是自己寫得好，不關(guān)倪匡的事。人家都是兄妹情深，亦舒為何對哥哥有這么深的“成見”呢？這要從小時候的一次“不愉快”說起：亦舒五歲那年，正上幼兒園，有一天放學(xué)，幼兒園的老師挨個兒叫孩子的名字讓家人來接，輪到亦舒時，一連大叫了好幾聲的“倪亦舒”，無奈倪匡那會兒正想著別的事，愣是沒聽見。眼看哥哥在外頭站著，就是不來接自己，小亦舒也生氣了，哇哇大哭起來：“怎么還沒有人來接我？”這時候，倪匡方才如夢初醒，趕緊沖進去對妹妹賠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聽到老師叫你的名字。”老師氣呼呼地說道：“胡說，我叫了很多次，你都不進來！”這件事，讓年幼的亦舒從內(nèi)心深處認(rèn)為哥哥不喜歡自己，就開始對倪匡不冷不熱，所以她不領(lǐng)倪匡的“情”也在情理之中。后來，看大家伙兒還在說哥哥對她的幫助，亦舒丟下一句：“瞧著吧，離開倪匡，我一樣能發(fā)表文章！”

亦舒說到做到。很快，她又寫出了《王子》——主人公是少女們幻想中的“白馬王子”，還寫了姊妹篇《滿院落花簾不卷》。這兩篇小說她沒有拿給倪匡看，倪匡也不知道妹妹又寫了小說。亦舒的這兩篇愛情小說讓她在香港文壇初露崢嶸，成為報刊編輯們的新寵和不敢得罪的“小姐”。到1963年，倪匡開始改寫科幻小說時，亦舒也出版了自己的首部小說集《甜囈》，還吸引了不少影業(yè)公司前來洽談改編成電影，這令倪匡始料未及。

當(dāng)亦舒迅速成名時，倪匡、亦舒就成了香港文壇上的兩朵奇葩。有人將亦舒的崛起稱為奇跡，說亦舒、倪匡、金庸是“香港文壇的三大奇跡”：“金庸創(chuàng)作流行武俠小說，倪匡創(chuàng)作流行科幻小說，亦舒創(chuàng)作流行言情小說。”事實上，對于亦舒年紀(jì)輕輕就創(chuàng)作出老道的言情小說，倪匡深感不可思議，以至于開始責(zé)怪自己，因為他當(dāng)初曾對亦舒說過這樣的話：“不問小說怎么寫，這是一個能寫好小說的人最基本的表現(xiàn)。你老問別人怎么寫，就不會寫好小說。”也許，這就是“定數(shù)”，注定倪匡在寫天馬行空的作品的時候，要由亦舒來寫現(xiàn)實主義的作品——這一點，從亦舒的小說中可以看出來，女主角大多是都市白領(lǐng)女性，雖聰敏干練，但在感情生活中卻往往飽經(jīng)滄桑：或情感受過挫折，或感到都市優(yōu)秀男性的匱乏、苦于知音難覓……幾乎是現(xiàn)實的翻版。

好似兩條平行線，倪匡與亦舒各走各的寫作之路，慢慢地就沒了聯(lián)絡(luò)。這對同胞兄妹的冷冰關(guān)系，成為香港文壇的話題。

寫書人的寫書事

從事寫作幾十載，倪匡說自己是“自有人類以來，漢字寫得最多的人”。這話不假，他曾多次掐表統(tǒng)計過自己的寫作速度，最高紀(jì)錄為一小時四千五百字。

倪匡寫作前，必須先讀一會兒書，什么稀奇古怪的書都行，但小說是首選。然后開始寫作，且必須在日落之前把當(dāng)天的寫作任務(wù)完成，絕對不能拖到晚上，因為只要天一擦黑，他的手便蠢蠢欲動，想要摸酒杯了。他必須聽著音樂才能寫作，否則靜不下心來，而書桌桌面也需要成三十度的仰角，那樣才不會因坐的時間長而腰酸背痛。他給自己規(guī)定，手稿必須是手寫，而不能用電腦打字來代替。

在圈內(nèi)，倪匡是最有職業(yè)道德的作家。這是因為，他從不拖稿、欠稿，往往都是按點準(zhǔn)時交稿。曾有好多次，他早早就把稿子寫好了，但為了避免給人落下“手快質(zhì)次”的嫌疑，還故意擱放了幾天才拿出來交出去。有意思的是，倪匡寫稿遵守規(guī)矩，也要求約稿的人必須遵守規(guī)矩，那就是：請先付錢，貨出不改（小說絕對不準(zhǔn)別人改，至于劇本如何改則一概不過問）。

倪匡的創(chuàng)作，情節(jié)詭異、構(gòu)思奇巧，“題材不盡”一直是他遵循的基本原則。縱覽他的作品，無論是小說（如科幻、偵探、武俠、愛情、文藝、神怪），還是電影劇本，乃至抒寫個人感受的雜文、散文和政論、專欄，決計找不出雷同之處，由此可見其靈感之多、思路之清，堪擔(dān)“袋裝書大帝”之美譽。

數(shù)十年如一日，倪匡仿若一個勤勞的農(nóng)人，春夏孜孜耕耘，秋后自然收獲著沉甸甸的果實。他的幾百部作品，幾乎本本暢銷，這在世界文壇上也是少見的。

2012年4月15日，在領(lǐng)取第三十一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終身成就獎”時，倪匡表示：“我知道我很難被描述為普通人，但我確實覺得，在我心里，我就是個普通人。”當(dāng)描述自己的寫作時，他說：“我沒有第二種賺錢的技巧，因此寫作速度必須快！”或許，這可以理解為倪匡之所以能夠?qū)懗瞿敲炊嘧髌返拿卦E。■

（責(zé)任編輯/金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