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也曾深愛過(二)

前情提要：

一場工地意外，讓姜璐、童葉葉以及史小余之間的關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童葉葉的父親童勇出庭時突然改變口供，史小余的父親史連生因意外跌傷住進了醫院，姜璐的父親姜大年被懷疑作偽證而入獄一年零兩個月。

一切成定局后，學校展開了為期一個月的交換生體驗活動，蘇珊和林檸夕作為交換生來到了學校。美女蘇珊執意去了史小余的班級，童葉葉對林檸夕一見傾心，在所有女生都認為林檸夕喜歡的人是姜璐時，連和她一起長大的史小余也心生誤會……

9

原來身體上的痛，遠不及心里的痛的千分之一。

在骨頭與地面接觸的那一瞬，我痛得整個身體都縮了起來。可我還是握緊手心，想努力給史小余一個安慰的笑，結果那笑最后變成了眼淚，流了下來。

史小余已經沖過來，蘇珊一句，史小余！他就停了腳步。

如果那雙抱起我的大手，是史小余，而不是林檸夕，我的痛是不是就會輕一些？

如果史小余沒有猶豫，我是不是就會義無反顧地和他在一起？

可是史小余，離我只有一步之遙的史小余，慢慢轉過了身，腳步荒涼地離開了我的視線。

那一刻，我似乎已經聽到了蘇珊的笑。那笑，像天邊的火燒云，一下子燃燒了我的整個視線。

林檸夕以為我傷得很重，迅速抱起我，沖過重重的人群，朝校醫務室跑去。

他說：“姜璐，你不會有事！我不會再讓你有事！”

他說：“姜璐，你是不是很疼，怎么會有那么多的眼淚？”

我不出聲，躲在那個暫時的懷抱里，讓眼淚肆意地流著，就像法官宣判我的父親有罪時一樣。

那個時候，我只是覺得傷心，覺得命運不公，覺得替父親難過。明明一個好人，一個肯說出事實真相的人，最后卻成了階下囚，成了為尋私仇而作偽證的壞人。

可這一次，我卻有著滿滿的委屈和絕望。

委屈史小余怎么可以因為蘇珊的一句話，就轉了身。絕望我和他之間，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模樣。

童葉葉找到我時，林檸夕正在幫我敷冰塊。她大吵大叫地進來，惹得醫務室里的女大夫很不高興。

“姜璐，就算蘇珊比你漂亮比你強，你也不用拿摔死自己的方式尋短見吧！”

如果不是童葉葉和我打小就認識，我真有沖上去毀滅了她的沖動。你說安慰人能安慰成她那樣的，也真不容易！

見我不說話，她直接無視掉年輕女大夫的厭惡眼神，“就算她蘇珊比你好一百倍，史小余他……”

一提到史小余三個字，我的腳又開始鉆心的疼。剛想讓她閉嘴，結果童葉葉一低頭，突然變成了啞巴。她用手捂著嘴，指著蹲在地上給我敷冰塊的林檸夕，半天說道：“姜璐，你難道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我的天！那如果她知道剛才是林檸夕給我抱來醫務室的，是不是非得找把刀出來，把他抱我的那雙手給剁了？

我無語地瞪著她，想“倒霉”說的是不是就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從鞍馬上掉下來就算了，史小余重色輕友也算了，為什么童葉葉還要跳出來，往我的傷口上扎一刀？扎完了，還要惡人先告狀，仿佛是我挖了她的墻角。

童葉葉氣呼呼地站在那兒，在等著我的懺悔和醒悟。我從林檸夕的手里抽回腳，穿上鞋，忍著疼，一瘸一拐地從童葉葉面前走過。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在擦肩時，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今天心情不好，只有四句話想說，包括這句和前面的兩句，我的話說完了。”

估計長這么大，她從來都沒有這么震驚過。她就那樣張大著嘴，目送著我一直走出她的視線。

10

鞍馬事件已讓我名聲大噪，走在校園里，女生們的議論聲赤裸裸地落過來。

“她就是姜璐啊，那個體育課上摔成狗啃屎的姜璐啊！”

“什么了！我看她八成是故意的，你沒看當時林檸夕抱著她往醫務室跑時的樣子，估計心里早樂開了花！”

“是啊，就她那長相，不用點什么手段，林檸夕怎么會喜歡她呢？”

我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要和她們一般見識。可我的心里還是有不同的聲音在吶喊：狗啃屎，你見過什么叫狗啃屎嗎？你沒事摔成爹媽不認，然后再把自己樂成一個狗尾巴花試試？還有，什么叫我這長相，難道我長成三頭六臂，四只耳朵八只眼睛不成？

可我表面上還要裝得云淡風輕。是誰說的，解釋就等于掩飾。結果史小余的一個出現，我就徹底裝不下去了。

五月的玉蘭總是開得孤單而高傲，史小余站在玉蘭樹下，微垂著頭，腳尖將地上的土疊起小小的坡。

我深吸一口氣，全當他穿了隱身衣，從我的視線里遁了去。轉身，剛想走，史小余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讓我血往上涌，直接發起狂來。

他說：“姜璐，林檸夕喜歡你的，對不對？”

那一瞬，我好想自己變身馬加爵，直接將史小余干掉，然后藏尸柜子里，自己還能神情自如地去上課。

可我不是馬加爵，我做不到他那么鎮定，我握緊雙拳，咬得整個牙齒咯咯響。

史小余一定不知道死字怎么寫，他憂傷著臉，用霧蒙蒙的眼神看著我，“你和林檸夕……”

他咬了下嘴唇，把后面的話咽回了肚子里。彼時，有大片的烏云遮過來，將史小余的臉掩成了暗灰色。

“你是想問我和他是什么關系嗎？”我忍了那么久的話，終于全都說了出來。

“史小余，你不要以為全世界的熊都是一個熊樣！不要以為你和蘇珊怎么樣了，我和林檸夕就一定會怎么樣！”

史小余臉上的憂傷更濃了，他張了張嘴，最后變成了沉默。

其實，當時如果史小余解釋，能像我一樣氣勢洶涌地大發雷霆，我的心里都是歡喜的。至少，他沒有默認自己和蘇珊的關系。

可現在，他又低著了頭，連呼吸都變得幽幽的。我開始懷疑到底哪個才是我認識的史小余。

我認識的史小余，應該是梗著脖子，和我叫囂，說你再瞎說一句試試！

我認識的史小余，應該是惡狠狠地瞪著我，說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讓你在我導演的電視劇里，最多活兩集！

我認識的史小余，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連看人的眼神都泛滿了憂傷。

過了半天，連空氣在我們中間都凝固掉，他終于又抬了頭，輕輕地說道：“姜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

什么叫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就像我父親？他如果可以像童勇一樣，一問三不知，把什么事情都推得一干二凈，是不是就不用受那些無妄之災？可如果他那樣做，就不是姜大年了。

我冷笑一聲，“是啊，就像你父親和童勇什么都不知道一樣！”

“姜璐！”史小余艱難地看著我，“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我挑釁地看著他。

史小余重重地嘆了口氣，“你還在怨我對不對？”

“我誰都不怨！只怨自己眼瞎心盲！”我賭氣地說道。

“蘇珊她……”史小余停下來。

我也看著他，看到眼角酸澀，也沒有等來我想要的解釋。

我搖著頭，一點點笑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史小余，你沒話說了吧！都是一個山頭的狐貍，你和我講哪門子的聊齋呢！蘇珊她喜歡你是不是！那么你呢？你也喜歡她嗎？”

很久很久以后，我都記得那天的情景。史小余站在那里，雙手動了動，可能是想伸手扣緊我肩膀，最后卻無力地垂在那里。

原來，說得一點也沒錯！再美好也經不住遺忘，再悲傷也抵不過時間。

11

童葉葉找到我時，我正從書上看到一句話：我粉飾了太平，而別人掩飾了虛偽。

她氣喘吁吁地把我從座位上拉起來，往走廊上走。

我拽開她的手，“童葉葉，我們現在是敵共關系，請你不要拉拉扯扯！”

童葉葉本來焦急的一張臉，一下子樂了，“姜璐，行啊，都開始和我敵共關系了！”

“不是嗎？你不是早在心里給我扣了敵人的帽子嗎？”我回嘴。

“好好好，上次是我口無遮攔，可你也知道，我是緊張林檸夕才會那樣說的。”童葉葉見我繃著張臉，開始耍起無賴。“再說了，你的腳早就好了，怎么還記著我的仇呢！”

“你來找我，不是又想吹吹牛，敗敗火吧？”我小心地看著她，實在是沒心情和她去吹什么牛皮。

“都火上房子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童葉葉一下子嚴肅起來。看來中國的變臉絕活，已被她掌握得爐火純青。

“難道你不是來告訴我，地球太危險，讓我趕緊回火星去？”童葉葉難得嚴肅一回，我卻很不配合。

“那個蘇珊開始大張旗鼓地追求史小余了！”童葉葉幾乎是用喊的說完這句話。

我還想繼續氣她的話，全都一下子噎在了那里。她說蘇珊，已經開始追求史小余了？

這是我早就該料到的結果不是嗎？可為什么在聽到這句話時，我的心還是翻騰起來。我想努力扯出一絲笑，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些，一用力卻成了怨婦。

“姜璐，你還好吧？”童葉葉小心地問道，“雖然蘇珊是美女，雖然她每天都會給史小余買早飯，送他禮物，還幫他抄筆記，拿衣服，可你也不一定就會輸啊！”

我本來低落的心情，讓童葉葉這么一說，立馬直接死了過去。

我直勾勾地看著她，嚇得她往后一個勁地退。“你要干嗎？”

“請問，這些和你有一毛錢的關系嗎？！”

“是……是和我沒有什么關系，可我是為了你好啊！”童葉葉退到墻角，嚷嚷起來。

后來她還說了什么，到我這里都成了忙音。看著她那一張一翕的嘴，我的腦子里只剩下蘇珊和史小余兩個名字。

最后，童葉葉搖晃著我，“姜璐，你振作一點！千萬不要讓蘇珊挖了墻角！”

回到教室時，林檸夕正坐在那里，側著身子望著窗外。彼時，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在他的身上鍍了一層耀眼的光。見我目光呆滯地進來，轉過身，拿手在我面前晃了晃，“不是腳好了，腦子卻壞了吧？”

我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你看，今晚的太陽多好啊！”

林檸夕突然就笑了，“還知道耍嘴皮子，看來沒事！”

我又翻他個衛生球，然后指指胸口，“內傷，內傷知道嗎？”

我沒有撒謊，我真的是有了內傷，在童葉葉好心提醒我以后。

以前，去樓下經過史小余班級時，我一律目不斜視地過去。可現在，每到史小余班級門口，我的腳就像被吸了磁鐵般，牢牢地釘在那里。老天爺似乎也和我過不去，每次都能讓我看到蘇珊對著史小余甜蜜地笑。就算我去樓下打個水，也能遇到蘇珊手上沾滿了水，追著史小余到處跑。

明明感到內疚的人應該是史小余，我卻像偷了人家倆地瓜，又順便順了人幾頭蒜的賊一樣，恨不得插個翅膀直接飛走。

我立定，轉身，預備跑。結果剛抬了腿，蘇珊的一句話，我就像被人點了穴的傻冒一樣，動彈不得。

她說：“史小余，我就是喜歡你怎么樣！”

12

童葉葉再來找我時，我終于肯正視自己的內心。哪怕它已經千瘡百孔。

童葉葉賣力地演講著，恨不得直接把我的腦袋切開，把有關蘇珊和史小余的新聞給塞進去。

看著她那張上下翻飛的嘴，我好想抱著她，叫一聲，“師傅，別念了！”

童葉葉已經進入了演說的忘我境界，用排比、論證、假設等多種方法，試圖讓我成為奮起反抗，保家衛國的戰士。

我木訥地聽著，直到她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質問我，為什么放開史小余，為什么能讓邪惡壓倒了正義，而無動于衷！

我突然就冷笑起來，“什么是邪惡，什么又是正義？正義就是像我爸那樣，把看到的事實說出來，反而換來要去坐牢的結果嗎？”

童葉葉一下子住了嘴，用怯怯的眼神看著我，“姜璐，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怕史小余見異思遷。”

“見異思遷？”我盯著童葉葉，“那我豈不是要敲鑼打鼓放鞭炮！”

童葉葉以為自己聽錯，“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他史小余和蘇珊好，我求之不得！這樣，我就能和林檸夕在一起了！”

我沒有發瘋，也沒有說胡話，我只是在童葉葉三番五次來勸說我，明明是為了林檸夕，卻還要裝成一副正義之師的模樣，感到生氣。

她和大多數女生一樣，相信自己的眼睛多過于相信自己的心。唯一不同的是，童葉葉希望我和史小余在一起，其他女生想直接把我給滅了！

林檸夕喜歡我，好像已經成了不爭的事實。而我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不然就叫得了便宜還賣乖！

童葉葉用不可置信的表情望著我，“姜璐，你不是說真的吧？”

我笑，皮笑肉不笑，“你猜呢？”

如果我知道她會因此去找蘇珊談判，我一定不會為了氣她，而信口雌黃。可童葉葉用事實給我上了最嚴肅的一課。

她一面搖頭，一面消失在走廊盡頭，我慢騰騰地回了教室。短短幾分鐘的功夫，早有一個加強排的姑娘圍在那兒，和林檸夕借作業，還筆記，討論問題，請教學習方法。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鳩占鵲巢的行徑，如果不是礙于學校處分，她們一定會把我的桌椅直接扔到西伯利亞。

見我回來，那些女生扭著或大或小，或圓或扁的屁股，全都回到了各自的座位。

林檸夕低著頭，正在抖作業本里的小紙條。他已經被老師三次叫到了辦公室，說作業本里的小紙條嚴重地影響了他的批閱。

抖完了兩次還想再抖的林檸夕，終于在我求知的目光中，停了下來。

“你，有事？”

我伸出兩個手指頭，算他答對。

“你想問我事情？”

我又伸出兩個手指頭，順便點了下頭。

“有事快說，有屁就放！”

你看，人人都有兩面性。林檸夕已經被那些窮追猛打的妞們折磨得不耐煩，到了這兒，終于露出了真面目。

我原諒了他語言上的粗魯，態度誠懇，語氣真誠地問：“如果是你，是不是也會喜歡蘇珊那樣的女生？”

林檸夕本來臭屁的一張臉，頓時憂傷了起來。可僅僅是一秒鐘，他又恢復了先前的模樣。

他說：“姜璐，你什么時候也變得這樣八卦！如果你喜歡我，真的不用這么拐彎抹角！”

我呸他，心想童葉葉到底喜歡他什么呢？除了一張帥得掉渣的臉，損人的功夫一點也不比史小余差。

我拍拍自己腦袋，恨自己為什么又想到史小余。此時的他，應該是做夢都會笑吧！有蘇珊那樣一個天字第一號大美女喜歡，估計美得連鼻涕泡都冒出來了。

我主動搖了白旗，“您當我什么也沒說！”

林檸夕笑了笑，我卻在那笑里看到了苦澀。

13

在我這兒撞了一鼻子灰的童葉葉，已經兩天沒有出現。

我難得落了清靜。

童葉葉的出場基本只有兩種形式：一種向我打聽林檸夕，一種提醒我不要疏于對蘇珊的防范。

對于前者，我已經把自己都快說成了唐僧，后者我實在是不想再聽。

然而好景不長。

兩天后的晚自習前，輪到我和林檸夕負責值日。看到那些女生爭著搶著，幫林檸夕掃地拿拖把，我真想問問那些活雷鋒，為什么不能同時也幫助一下我這個弱小呢？

我一個人提著水桶去樓下打水，結果遇到一群女生在嘰嘰喳喳地討論。雖然離得不是很近，可她們亢奮的精神，還是讓我聽得一清二楚。

大概的中心思想就是，學校里的一個女生，為了一個男生，找到交換來的美女蘇珊，威脅她讓她離那個男生遠點兒，結果蘇珊反唇相譏，讓那個女生很下不來臺。

對于這種八卦新聞，我實在沒有心情去聽。我這個苦命的弱小，還有一桶水等著我提回去。

我使出了吃奶的勁，提著水桶上樓梯，結果剛上了兩階，就連人帶桶摔在了那兒。

她們說什么？那個去找蘇珊的女生，竟是童葉葉？她在五分鐘前，跑到蘇珊班級里，說要和她談一談？而整個事件的男主角，便是如假包換的史小余！

我揉著自己摔青的腿，心想有句話怎么說的來著。明明已經很努力了，但結果卻是個屁！

這句話用來形容童葉葉，再恰當不過。

她跑去警告蘇珊，讓她死了那條兒狼子野心，史小余是不會喜歡她那種金玉其表，敗絮其不其中還不一定的人！他喜歡的人，一直都另有其人，讓她離史小余遠一些！

結果蘇珊早看出她的小心思，奚落她就算是癩蛤蟆也要有癩蛤蟆的尊嚴，不要總想著如何去吃天鵝肉！哪怕你真的想當癩蛤蟆，林檸夕也不一定愿意當那天鵝！

那后來呢？后來怎么樣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伸長了脖子想知道事情的發展方向，結果那些女生竟然討論起林檸夕的愛好，血型，星座，以及喜歡的偶像。

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雖然還有半桶水等著我弄回去，還有大半個教室等著我去打掃，可我真怕童葉葉一個激動，做出什么石破天驚的事來。

我是先回教室，還是先去了解一下情況？正在猶豫時，一個別的班同學跑過來，大聲叫著：“姜璐，快去學校鍋爐房，林檸夕找你有急事！”

林檸夕？找我？鍋爐房？

我傻愣了好半天，才把這幾個詞串到一起，在腦海里有了概念。

可是，林檸夕不是在教室里嗎？不是在享受著女生們五星級的待遇嗎？怎么一下子又跑到了鍋爐房？而且還有急事找我？

去還是不去？上課還是挨批？

剛才還在充分發揮著一千只鴨子作用的女生們，突然都住了嘴，一起用吃人的目光看著我。

如果我知道最后看到的不是林檸夕，而是史小余，打死我都不會去。可是，當那些女生恨不得直接撕碎我時，我梗著脖子就去了。

真是意氣用事害死人。

14

一路上，我猜測著各種見到林檸夕時的情景。

他被人綁架，需要我這個美女去救英雄？他走路崴到腳，想讓我一報還一報把他弄回來？他實在忍受不了那些女生的精神愛戀，跑去鍋爐房避避風頭……

我想了一千種一萬種，各種可能不可能稀奇古怪的想法，獨獨沒有想到，我見到的竟是蘇珊和史小余！

我在校園里急急地走著，心想幸好林檸夕只交換來一個月，不然不等那些女生把我給廢了，我就先自行了斷了。

我好想告訴全世界，我姜璐喜歡的人，從來都不是林檸夕，而是史小余！

可當我看到蘇珊緊緊抱著史小余時，我所有念頭都打消了。

我們在很小的時候，就學過一個成語，叫自欺欺人。就是說，別人不說，或者沒有親眼看到，就可以一直這樣欺騙自己下去。

哪怕史小余對于他和蘇珊的關系，一直都是沉默的態度，可我仍在心里存了小小的幻想。史小余喜歡的人，不一定是蘇珊。

可現在，希望的肥皂泡，終于破滅了。

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以為，史小余和蘇珊在一起，是某些不得已的原因。雖然他的表情總是那樣的憂傷，雖然他每次見了我，都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現實總是在我們沉浸于自己的想象時，狠狠地扇了我們一個耳光。

我站在黃昏里，站在脆生生的柳條下，看著蘇珊哭著投進了史小余的懷抱。而史小余，就那樣站著，雙手垂在那里。

我已經忘記了思考，忘記了傷心，甚至忘記了轉身。心里像塞滿了浸過水的棉花，輕輕一碰，就堵得快到窒息。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

難道史小余說的就是這個嗎？就是他和蘇珊真的已經在一起？

總以為，在最初的地方，有一個最原來的我，就也會有一個最原來的你。可一眨眼的功夫，就變得物是人非。

我恨自己為什么要來這里，恨蘇珊怎么會被關進鍋爐房里，恨史小余為什么在蘇珊投懷送抱時不躲開，更恨自己的臉上，竟有著濕濕的液體。

花會開，日會落，就算我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認，我終于失去了史小余。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少年。

我好想逃，好想把自己緊緊地裹起來，像只鴕鳥一樣。可蘇珊，卻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我。

她從史小余的懷里抽出來，擦了擦眼淚，“姜璐，下次再讓人找我談判時，麻煩你不要用上鎖拉電閘這么拙劣的手段！”

談判？手段？難道把她關在鍋爐房里并且斷了電的人，是童葉葉？

我的眼前瞬間有一排烏鴉飛過。史小余不要我我也認了，為什么現在還要讓我在史小余面前，連最后的一絲尊嚴也不留？

史小余在聽到蘇珊叫我時，慢慢轉了身，然后苦笑了一下，最后輕輕閉上了眼睛。

15

我從來不知道這個學校里的黃昏，竟是這樣凄美。

一輪火紅的太陽，裹著殘存的溫度，一點點沒入了地平線。那些黛青的大山，在夕陽的映射下，腥黃一片。有風透過柳條吹過來，發出細碎的聲響。

你看，連風都可以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而有些東西，卻一眨眼，就消失殆盡。

我第一次逃了晚自習，第一次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在校園的角落里游蕩。這個時候，所有的學生都在教室里苦讀，所有的老師要么上課要么在回家的路上，沒有人會注意到我這個心情悲凄的人。

我開始陷入假想的怪圈。

如果當初那場工地意外，我爸姜大年沒有執意出庭作證，童葉葉的爸爸童勇沒有半路變卦，史小余的爸爸史連生也沒有突然摔下山崖，那么我和童葉葉，還有史小余之間，是不是就能回到過去，回到當初那個非黑即白，純真無瑕的時候？

可童勇到現在都不肯見我，每當我去童葉葉家里假裝做功課，或者其他借口，他見了我就像耗子見了貓，轉眼就不見。

我去監獄里看到父親，他一下子蒼老了很多，年紀輕輕頭上卻生了白發。他說璐璐，我不后悔，就算讓我再在這里呆上一年零兩個月，我也同樣要說那樣的話！

我坐在他的對面，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他寬厚地笑笑，“有時間去看看你史叔，聽說傷得也不輕。史小余那孩子挺好，我看著他長大，對你也好，你不要總欺負他！”

我點頭，把眼角的淚用力逼回去。

“不會，我哪會欺負他。”

是啊，我再也沒有機會欺負史小余。像蘇珊提醒我的那樣，既然不可能在一起，就不要再牽扯不清。

呵，她何必提醒我。如今，就算我想靠近，史小余也不一定愿意。

我一個人低著頭胡思亂想著，走著走著竟與人撞到一起。估計那個人也把眼睛長在了腦袋后面，差點兒撞得我連心肝肺都出來了。

我剛想發作，想人倒霉時怎么連逃個課都逃不清靜！結果一抬頭，就看到林檸夕。

難道他也是心情不好出來逃課？還是知道自作孽不可活，親自跑來送死的！

我狠狠地瞪著他，想知道他到底讓我去鍋爐房干什么？

林檸夕揉著撞疼的胳膊，臉上有著比死海還沉寂的表情。

我應該憤怒，應該沖上去，問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可不知道為什么，我準備了一大堆的說辭要和他算賬，結果在看到他那么落寞的眼神后，所有的話都咽回了肚子里。

他苦笑著看著我，“對不起，我剛才突然肚子痛到不行，校醫務室已經沒人了，去醫院身上又沒有帶錢，所以想讓你下來一趟。”

如果換成其他人，我一定會上去敲碎他腦袋，問問他這么愚蠢的借口也敢找。可那一刻，我竟然就那樣相信他，相信他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可能，在我的潛意識里，已經感覺到了某些不尋常。我的內心，卻不愿意去承認。

也許真的像史小余說的那樣，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