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錦:我在陽光下成長

本朝主角

江錦，15歲，就讀于安徽省安慶市第一-中學；興趣愛好廣泛，喜歡看書、打羽毛球、寫作等等；10歲開始寫作，在數十種報刊發表文章，著有長篇小說《鏡中人》；曾在“恒源祥文學之星”中國中學生作文大賽中獲得兩個一等獎和一個二等獎，第五屆“新新文學”征文比賽中獲得一等獎，獲首屆“校園文學新苗獎”。

江錦作品

真水無香

人是一種復雜的動物，因為人類本身的復雜，很多事物也就跟著復雜了起來。這其中一個典型的代表，恐怕少不了“說真話”。

大多數人應該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吧!明明自己說的是真話，對方卻固執地不肯相信。最后的結果總是自己百口莫辯，好不郁悶。

這種情況，反過來也一樣。

碰到什么事情，憑借自己的第一印象做出主觀判斷之后就很難從根本上改變自己的想法，無論對方怎么解釋心里還是會保留小小的懷疑。

抑或，很多時候，人在某些場合下會選擇不說真話，因為說了真話，反而會讓氣氛不愉快。最典型的代表要數病人問及自己的病情時，家屬一般都會“避重就輕”。

于是疑問冒了出來真話，到底能不能說々該怎么說々

而我的觀點是：真話自然是要說的，但要拿捏分寸。真話如同純水，無香。至于要往這杯水里加糖加鹽，那就得隨機應變。

先把目光投射向日常生活吧。我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不知道是誰的惡作劇，在教室的墻壁上寫了一個同學的壞話，署名居然是我!面對那個同學一口咬定的指責，我委屈得嚎啕大哭，歇斯底里。最后那個同學為了收場不得不說他相信我，但我知道他心里可不一定這樣認為……我覺得很納悶兒有哪個人會傻到干了壞事兒還大聲嚷嚷的?這個道理不很簡單嗎?我說的明明就是真話啊!

難道為了避免麻煩我要“承認”那是我干的?

現在再回憶起來，我覺得也難怪。畢竟，當時大家都年幼，思想沒那么復雜。再者，當時我的態度著實“激動”，可在那樣的情況下越是激動別人越是無法理清思路、從而找出“真兇”。我應該用一種冷靜的態度抽絲剝繭地分析這件事，讓別人的思維不知不覺契合我的思維

保持冷靜的人，光是在氣場上就高人一等。當然，當時幼稚的我并沒有想這么多。

這說明，真話自然得說，但要講究技巧。

在安徒生的《皇帝的新裝》中，那個天真的孩子大聲說出了真話：皇帝的身上什么新衣也沒有我們不妨來假設

下孩子說出真話之后故事的結局。皇帝結束了他荒唐的游行之后，惱羞成怒，他下令懲罰那兩個騙子，但同時也有可能下令處罰了那個孩子，因為是他破壞了他虛榮的美夢……

不過，這些也只是假設。安徒生的故事只停留在“皇帝繼續趾高氣揚地游行”。那么，不妨倒退一步。假設孩子并沒有說真話，自始至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出實情。于是，得意洋洋的皇帝也許會在某次會見外來使節時穿上那件“衣服”，惡性循環，這個皇帝以及他的國家被世人偷偷恥笑

這樣的結局，是好的嗎?

答案很顯然。

折中的辦法是什么呢7現實生活可不是童話故事，充滿很多必然性但也有很多可能性。如果我是那個孩子，也許我會忍耐到巡禮結束，然后用最甜美的聲音，在皇帝耳邊悄悄說出真話。如果你是那個孩子，也許你會很鄭重其事地寫一封寄給皇帝的信，用你稚嫩但真誠的字跡

這樣，真水也可以“有香”。

其實，任何事情都不是絕對化的。有些時候，不說真話反而更好。

在異地的人，生了一些不要緊的小病，不告訴家里人不讓他們擔心這并沒有錯，前提是自己要懂得如何康復。孩子一次考試沒有考好，父母心里很焦急但并不表露出來，告訴孩子他就是最棒的，這沒有錯……還記得歐亨利的《最后一片葉子》嗎?那是一個多么美麗而又偉大的謊言!不說真話，難道就沒有“真水?”。真情，才是掩蓋在所有真假之后的，萬水之源。

生命的大樹枝繁葉茂，恰當的真言真語是適時的雨水。

縱使真水無香，它也是至純至凈之物。不可玷污，但可雕琢。

江錦作品

青春里的水手服

我推著自行車緩緩步出車棚，拐角處可以看到操場那邊躍動在球場上的身影。天邊流過一朵又一朵簏了胭脂的云，很淺淡的樣子。

恍恍惚惚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歲月。在體育館前揮動球拍的歲月，雙手可以清閑地插在褲袋里的歲月……盡管那樣會被老媽說成“一點女生的樣子都沒有”。這話也確實不假，從頭到腳的運動裝，老土的發型，這就是我。

高中以后繁忙的功課霸占了我的全部生活，我更喜歡獨來獨往，也更對前途感到一片迷茫。為什么明明已經很努力了，試卷上的分數還是那么刺眼呢?為什么明明已經是用最慢的速度推著自行車前行，回家的路怎么忽然變短了呢?真害怕看到老媽那陰云密布的臉，我嘟噥著，踢著路上的小石子。

這當兒我已經走到了鬧市區。

心不在焉地看兩旁的商鋪往后倒退。服裝店，服裝店……風格迥異的店鋪大都是服裝店。賣淑女款的，賣職業裝的，賣牛仔的……花花綠綠是女孩子的世界。每天放學經過這條街，都會為設計師的精妙設計而贊嘆。我的理想曾是當一個設計師，那些色彩的碰撞融合讓我感到妙不可言，還有那些蕾絲花邊、蝴蝶結腰帶的搭配……當我把這個想法告訴老媽時，她很贊許地拍拍我的頭：“好!有理想好!但是在此之前先想想辦法把你的成績再提高點?”于是我很郁悶地回到房間把這個想法收進日記里——不能超過五句話，否則會耽誤晚上的功課。

多希望能夠我的青春我做主啊!

這么想著的時候我一激動，一甩頭，眼前一亮。

夕陽的余暉眷顧在那家商店原木風格的櫥窗上，浸染了一件張揚在櫥窗中央的上衣。深藍色的水手領，白色飄逸的裙型衣身，小巧玲瓏的燈籠袖，會隨著身體節奏跳動的蝴蝶結，便是全部的設計，簡單中透著別致。更重要的是，這件衣服忽然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時，青春初萌芽。

那時的我最大的夢想除了當一個設計師，就是擁有一件藍白色調水手風格的衣服。我甚至曾經在腦海里為它構圖，我那外行的“設計”自然不比這件的精美。哦!藍白色調、水手服，清澈如風的感覺……誰知道我為何這么鐘情于藍白色調水手風格。在大街上看到這樣類似的著裝甚至會停下腳步。

甚至因為一個男生喜歡穿簡單的藍白色衣服而頗有好感，徜徉在酸甜并存的光陰中。發展到后來，那男生穿丑不啦嘰的校服都覺得清爽，他性格中的優點也被我主觀地放大。

至于這一切的一切后來如何被磨滅，原因似乎很多。我那張毫無靚點的臉，干癟瘦小的身材，不夠聰明的頭腦，學業的壓力越來越大……為什么值得煩惱的事情這么多呢?我的青春，我似乎體會不到它的甜美。抑或，我早就把它丟到題海之外了。

這件衣服撓動得我的心癢癢的。我呆呆地看著它，這家店的衣服價格一向不貴。

可是……

丑丑的我穿上它實在是太不相稱了吧?就算我把它買回家，我該怎么跟老媽解釋呢?

“難怪成績上不去，心思都花在這上面了吧?”我幾乎可以想象到老媽冷笑著如是說。

并且，我看看櫥窗映照出的自己，跟櫥窗里的那個世界格格不入，會被店員斜視吧?

我對著那件衣服吞了吞唾沫，然后跨上自行車，朝著臉紅得跟我一樣的落日瘋狂地騎起來，風刮過我的運動服發出“呼呼”的聲音。我怕我騎慢點會忍不住又折回去。

雖然很喜歡，但如果真買下心里會極度不安的吧!只不過希望做主一次自己的青春，找回丟失的感覺，怎么這么難呢?

騎車，騎車，騎車。

在到家的最后一個十字路口停下。

然后聽到騎在旁邊一輛賽車上的人傳來的聲音：嗨。

很熟悉，像一滴墨滴進了我心里，瞬間化開。今天是怎么了?先是那件衣服，現在又是……

他穿著那件熟悉的藍白色衣服，友好地跟我打著招呼。

我有些驚慌失措地回應著，覺得紅綠燈幾十秒的時間從來沒這么長。

“剛剛在后面就看到你了，這是我一年后第一次看見你，你還是那樣子一點沒變。”他笑瞇瞇地說。

“是啊……”我尷尬地笑笑，50秒。

“你現在在幾中?”

“A中。”不痛不癢的問題，45秒。然后是例行的“你呢?”，40秒。

“那個，剛剛你盯著一家店的櫥窗看了好久啊!我在后面等紅綠燈的時候看到了，還不敢確定是你呢!”30秒。

“因為我是假小子……”我苦笑。

“你喜歡那衣服?”

“呃 嗯。”25秒。

“我也有特別喜歡的東西——一只限量版籃球。”20秒。

“哦?像我一樣喜歡?”

“嗯，一看到它就吞口水，可惜老媽有禁令，唉。”15秒。

“所以呢?”

“所以就那么看著唄一看到就激動就開心，然后回家。”他傻乎乎的樣子還是沒變，5秒。

“天天看?”

“天天看。”

車流流動了起來，他沖我點頭道別。我向左，他向右。

我再次瘋狂地騎車，但終于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看他漸遠的背影。巨大的蒼穹莽莽的人海，他成了一個小小的黑點。我想到他的話，天天看擱置在另一個櫥窗里的限量版，“一看到就激動就開心”，然后呢?回家，沒有必要必須得到它。

他的本意也許并沒有太多，但我忽然意識到并不是擁有自己想要擁有的東西，就叫“做主了青春”。對于很渴盼的東西，有一種感情叫擁有，還有一種感情叫守望。每個行進在青春中的人都是這樣吧!被太多太多不喜歡的東西占據了生活的大部分，但心中還留有守望的凈地，就足夠了吧。

就好比把自己的夢想裝進日記，守望在上鎖的抽屜里。

那件衣服，看一眼，其實也可以很開心。

這么想我忽然心情好了起來。并不是每件事情我都能做主，但最起碼我想要守望的、喜歡的、感興趣的東西，依然由我做主。我的青春我做主，在內心深處。

回家之后寫五句話的日記。關于那件衣服，關于那個十字路口，關于……五句話，其實有很多很多。

生命中的彎腰

人的一生中，能有幾個人愿意為你彎腰蹲著身子系鞋帶?

其實仔細想想，穿系鞋帶的時光，大都在孩童、青年時期吧!成熟以后更多時候穿的是不需系鞋帶的高檔的皮鞋、時尚的高跟鞋。而一生中愿意屈身去系你那沾了灰泥的鞋帶的人，也不多。

我始終不會忘記，小時候，我無論怎樣都學不會系鞋帶。無論大人教多少遍，我睡一覺起來就會忘得一干二凈。那時候，我經常會因在學校里鞋帶散了而苦惱，那兩條長長的、拖在泥塵里的繩兒，究竟是怎么變出一個蝴蝶結的呢?我知道別的同學都會系，感覺就越發地不好意思。可總不能一直拖著鞋帶吧!于是我就會請求別人幫我系。當時的我并不知道隨著年齡增長會為我彎腰的人越來越少，也讀不出那畫面的韻味，一個臉不好意思的小孩，低頭看另一個小孩頭幾乎要垂到鞋尖為她系鞋帶。系完后，兩張充滿稚氣的臉相視而笑，一雙手臟兮兮的，一雙手不安地蜷著。

那些為我系過鞋帶的同學，并未考慮“有損自尊”這一問題吧。是真的只是毫無雜念地幫我一個忙。這是多年后我的想法。

還有父母。

父母為我系了很多年鞋帶，也教了我很多次系鞋帶的方法。可我總學不會。怎么辦呢?學不會也要學!我不能一直依賴父母的羽翼。于是有一天晚上，母親一邊訓斥我，一邊看我手中怎么系。系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會。母親嚴厲的目光像無數根針扎在我笨拙的雙手上，她大聲責備著，甚至是責罵著，氣得臉紅脖子粗。而我感覺像是要被這壓抑焦踝的氣氛壓垮一般，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

最后的結果很簡單，我雖愚笨，但畢竟不是朽木不可雕，第二天，第三天……以后的以后，我都會系鞋帶了。

再然后，我大了些。

去鞋店買鞋，營業員阿姨教我一種極為簡便的系鞋帶的方法。我看了一遍，雙手就能靈活地按照那種方法去系了。相比較而言，這種新方法比父母教的不知簡便多少倍，于是那之后的歲月里，繁瑣的老方法逐漸被我淡忘。哦，對，歲月帶走了老方法，也為父母帶來了白發。父母已經很多年沒有為我系鞋帶了，我已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也不愿看到父母彎腰時頭發中夾雜的、刺眼的白。

而那些年幼時的伙伴，也已與我分開。就算還在一起，不知他們還會那樣彎腰屈膝不計“憑什么”去為我系鞋帶嗎?大家都長大了，心中也會問一句“憑什么”或者就算系了也會不滿，覺得有損自尊。也許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那次，有一個朋友手捂在另一個人身上，翹起腳來讓我幫她系鞋帶。我不明白當時哪來的無名火，語氣生硬地>中她一句，然后扭頭就走。

那一刻我覺得有損自尊吧!我的脊梁，不允許我彎曲它。我生命中的彎腰，我生命中為別人系鞋帶，我執拗地認為不能輕易給予別人。也因這種思想，我認為，能夠為我系鞋帶的人，要么就是有一顆“孩子般的心”，要么就是能為我付出一切的至親。

然而我錯了。

那次我的鞋帶散了，正欲彎腰去系，一個身影已經彎下腰去，并說，她知道一種能讓鞋帶不易散的系法。是一幅怎樣奇怪的畫面呢?平日我從不與其相往來的鋒芒畢露的女孩子，蹲身默默地給我系鞋帶，而我，又驚又慌地在椅子上如坐針氈，大腦一片空白。我并不討厭她，但總感覺與她的世界相隔甚遠。

于是關于系鞋帶我又有了新問題，只不過這次不是因為不會系。我開始思考，一個人的生會有幾個人為他系鞋帶，一個人生會為幾個人彎腰?

淺嘆，生命中那些彎腰。那些稚嫩的、蒼老的彎腰。

編輯／粱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