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爸爸:
我想了很久,才決定替您的妻子、我的媽媽寫這封信。
她之所以被你打動,是因為你寫的20封情書。盡管你的情書筆跡潦草,內容千篇一律,20年如一日永遠抄襲葉芝的《當你老了》,但她還是喜歡那些文字。可能你不知道,那些信她都留著,連我都不讓看。沒人的時候她拿出來,一個人低聲地讀,一個人傻傻地笑。
她說,不好意思讓你給她寫了20年的情書;她說,接下來的20年輪到她寫給你;她說,她的情書會寫得很美,如同因你們長年的攜手而重復相疊的掌紋,是日夜相聚而相映成波的眼神,纏綿縈繞你的這一生。
遺憾的是,在決定做這一切的時候,她無法親手提筆為你書寫。原諒她,她不能當面對你說。我們都知道,你會掉眼淚的,她可不想在今晚看見你哭的樣子,不好看,真的。所以,在這個夜晚,在你和她認識的第21個情人節,你看到的這封情書,是她叮囑我寫的,我流著淚卻又帶著笑容寫的。請你跟我一樣,都要微笑,不管有多艱難。
謝謝你20年來為她燒的每一道菜,要知道她只會對著廚房里的一切不知所措;謝謝你20年里給她講的每一個蹩腳的笑話,要知道你那夸張的表情比笑話本身更令人忍俊不禁;謝謝你在每一個雨天撐著傘站在她公司門口,要知道對于女人來說,什么樣的感動都比不過有一個遮風擋雨的肩……她有太多的感謝,只是一直放在心里,因為她以為說謝謝的時間還很長。只是她沒想到,這么快,她就沒機會了。
不過沒關系的,她說上天待她還是不薄,起碼,她牽著你的手走了20年。20年不短,不是嗎?她不敢奢望轟轟烈烈的愛情,有這20年一飲一啄的筑巢之情,她知足感恩。
說到愛情,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她和你的講話里都沒有“愛”這個字眼。從初識時胸中小鹿亂撞般的激動,到踏上神圣殿堂的篤定目光,她都沒有說出“愛”。直到今天,她還是沒有。其實她用不著說,只要她在每夜為晚歸的你留著一盞點亮的燈,只要她彎著腰仔細地為你將白發染黑,你就會知道。
其實,“愛”這個字眼,是不用說出口的。愛情,在這紛紛擾擾的人世間,是尋找和感激的過程。她尋覓愛情于熙熙攘攘的人潮中,那驚鴻一瞥的對象竟是你,于是你們牽起手,一棵白菜一條魚地過著有煙火味的日子。
愛情,在一剎那間電光火石,在風雨過后沉淀平寂,最后化作親情,千絲萬縷地牽拽著彼此。因此,要愛,那就把愛情變成親情,要炊煙,要夕陽,要一蔬一飯,要癡兒嬌女……這就是她,一個平凡女子的愛情觀。
在新年鐘聲敲響的一刻,她曾對著窗外綻放的煙火和閃爍的繁星許了個愿。她說,如果有來世,要再碰見你,再讀你的情書,還要親手給你寫情書。你知道嗎?她那時在笑,笑容很美,心滿意足的安詳,一直一直地掛在臉頰上,直到閉上眼睛,臉上那抹微笑,還在。
她說,她不要在最后時刻見到你,那時兩個人都好丑。你可以看她青春的照片,上面的她一定是笑靨如花;而她,早把你刻在腦海里,永世不忘。
今晚,我代她給你寫這封情書。她知道你最不喜歡她的嘮叨,可是對不起,她還想最后重復一遍:請你不要哭。她不希望你悲痛。
你要相信,今晚她會回來陪伴著你,重溫那首《當你老了》:“親愛的,我年已漸老,白發如霜銀光耀。惟你永是我愛人,永遠美麗又溫柔……”
您的女兒
編輯 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