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劍出鞘

三井獸

1

好像沒有人比查爾斯更幸運了：當他已經把事情搞砸了的時候，陰差陽錯間，幸運女神又眷顧了他。1983年4月4日晚，新墨西哥州阿布奎基，NCAA男籃決賽還有幾秒即將結束。查爾斯本不應該默默地站在籃下，像隊友瑟爾·貝利（1983年首輪第7順位被猶他爵士隊選中）那樣與休斯敦的全美最佳陣容中鋒奧拉朱旺卡位角力，他應該站在離籃筐更遠的地方，甚至可以說，他能待在球場的任何地方，但絕不是籃筐正下方這個對搶進攻籃板最不利的位置。“很多人都說我在正確的時間，站在了正確的位置上。”查爾斯后來談到這記NCAA錦標賽歷史上最著名的補籃時說，“事實上，我在正確的時間站在了錯誤的位置上，因為在德里克·懷特伯格（1983年第三輪總第51順位被菲尼克斯太陽隊選中）出手的時候，我并沒有站在正確的搶籃板位置上。我當時站在籃筐正下方，學習籃球的第一天教練就會告訴你‘搶進攻籃板的時候不要站在那里！”

不過在那之后，并沒有人把查爾斯拉到一邊教他復習籃板基礎，瓦爾瓦諾教練正忙著找人擁抱，他的隊友們正忙著慶祝贏得了NCAA錦標賽歷史上最不可思議的冠軍，而在北卡州立大學所在地羅林的其他人正忙著涌入學校歡慶勝利。查爾斯那晚上做到的，僅僅是本能反應而已。每次這記補籃被回放的時候，他都看上去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那天晚上，查爾斯抓住懷特伯格30英尺之外投出的空氣球，這次“三不沾”看起來就好像一次傳球，站錯位置的查爾斯在籃下順利地拿到球，然后把球塞進了籃筐，54比52，北卡州大奇跡般地贏了。

毫無疑問，如果沒有這次補籃，這是休斯敦最好的奪冠機會。沒有人看好北卡州大奪冠，他們在常規賽輸掉了十場比賽，在此之前，沒有任何球隊輸掉十場還能奪冠。從ACC聯盟季后賽開始，北卡州大就變成了另一支球隊，他們先是71比70擊敗了維克森林，然后在加時賽中91比84干掉了衛冕冠軍北卡，最后他們贏了弗吉尼亞三分，成功沖進決賽圈。即便如此，北卡州大在西區也不過排名第六，進入決賽之前他們打了五場比賽，兩場一分險勝，一場僅勝兩分，一路走來如履薄冰。反觀休斯敦美洲獅，有如熱刀切牛油，幾乎找到一合之將。“即便讓我們和北卡州大打20場，他們也贏不了一場。”德雷克斯勒說，“但那真的是天意，上帝好像都在幫助北卡州大。”

進球之后的一瞬間，查爾斯小心翼翼地向四周看看有沒有人朝他怒吼，要知道在那之前他只得到了2分，整個球館中沒有人想到球會落在他的手上。而在兩隊比分打成52比52時的最后一次暫停里，瓦爾瓦諾教練把準備上場的查爾斯拉到一旁，責問他為什么在他生涯最重要的一場比賽里缺少活力。“聽好了，洛倫佐，整個晚上你什么都沒干。”瓦爾瓦諾告訴他，“現在該醒醒了，我希望你能讓我看到不一樣的地方。”查爾斯真的做到了，在他進球后，整個球館忽然陷入了凝固中，球算進了嗎？所有人都在等待裁判最終的裁決。倏忽間，球館沸騰了。“我沒有聽到終場哨響。”查爾斯在1984年的一次采訪中說，“我甚至都聽不到別人對我說了什么，他們可能想告訴我太棒了，投籃算進了，我們贏了！”

可是當時查爾斯腦中思緒萬千，來不及立刻慶祝，他一直在想自己本不應該站在那兒的。“我站在籃底下，所以我能清楚地看到場上其他人的位置。”查爾斯說，“如果我站在瑟爾或者哈基姆的位置，我是不敢起跳碰球的，那很有可能是干擾球，也許這就是為什么其他人都沒有向籃筐移動。當時我腦中一片空白，我就是跳起來，伸出手把球擱進去，我知道時間所剩無幾了。”

2

讓查爾斯想不到的是，這記絕殺了名噪一時的“PhiSlamma

Jamma”（1982年至1984年的那支休斯敦美洲獅隊）的扣籃，在瘋狂三月集錦中一次又一次地回放。“這么多年過去了，人們仍然在討論這個球。”他說，“當時我沒覺得有什么特別的，世界大概只會記住我的名字15分鐘，但現在這個球成為談資，我想或許是因為這是一次大衛和歌利亞的對決，一次經典的以弱勝強。”每當查爾斯看到回放時，總會勾起一些久遠的記憶，讓他不禁收起一本正經的面容，轉頭笑了起來。他想到了自己那天在北卡州大雷諾體育館的慶功大會上，穿著長袖T恤和釣魚帽對大伙兒演講。“我還記得我們從新墨西哥回家的時候，整個學校激動地傾巢出動的瘋狂場面。”查爾斯說。

不過他應該記住的不止這些，這記讓瘋狂三月更加瘋狂的進球不僅僅改變了每支冷門球隊的黑馬夢，它還是查爾斯籃球生涯的轉折點。在北卡州立九連勝橫掃ACC和NCAA錦標賽之前，查爾斯只是球隊中的普通一員，并沒有做出太多貢獻。球隊得分的重任落在懷特伯格、貝利和西德尼·洛維（1983年第二輪總第25順位被芝加哥公牛隊選中）身上，這些最后一年為球隊效力的大四生們為球隊傾其所能。查爾斯在球隊前20場比賽中默默無聞，在一月份懷特伯格遭受可能導致賽季報銷的腳傷后，他才逐漸成長了起來。北卡州立的最后13場比賽里，他場均砍下11.5分和8.5個籃板，還在九場錦標賽比賽里投中三記制勝球。

下一個賽季開始前，查爾斯的比賽節奏和身體狀況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了。“他過去任何時候都想要嘗試扣籃。”瓦爾瓦諾教練在提到這位最終成長為ACC和全美最佳陣容候選人的孩子時說，“我是說任何時候，有一次一個小孩經過，而他竟然想騎扣那個小孩。”查爾斯身體強壯，肌肉發達的上臂如藕節一般，以至于常有人誤以為出生在紐約布魯克林的他生來就是禁區里的肌肉野獸。實際上查爾斯在高中從來沒有進行力量訓練，甚至在大學中直到隊友考澤爾·麥奎恩終于看不過去了，把他罵到健身房后才開始日常進行力量訓練。“有幾次他在場上都沒法堅持超過三個回合。”瓦爾瓦諾教練有一次這樣說起查爾斯。endprint

但是受到絕殺球的鼓舞，在大二和大三之間的休賽期里，查爾斯整個暑假都泡在健身房里，做500磅的深蹲，帶著50磅重的腰帶做引體向上。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他擁有了更完美的體型，比投進絕殺時增加了15磅肌肉，這讓他在進攻端更加恐怖，況且他還有著令人不可思議的柔和手感和中距離跳投。“他太強壯了。”密蘇里大學教練諾姆·斯圖爾特在1984年的一場比賽后說道查爾斯，“我們試圖繞前，但這只能給他更好的搶籃板位置和補籃機會，我已經向其他球員的母親保證不會讓她們的孩子對位查爾斯。”

查爾斯的強壯身體幫助北卡州立在1983-84賽季贏得了前12場比賽里的10場，但其他球隊后來學會了利用北卡州大板凳深度的不足，雙人甚至三人包夾查爾斯，他們輸掉了最后7場比賽，沒能打進NCAA錦標賽去衛冕桂冠。“他是我見過的那種體型的球員里手感最柔和的了。”瓦爾瓦諾教練在查爾斯大三賽季結束后說，“他的身體和技術兼備。”

3

查爾斯進步神速，很多人都推測他可能會提前參加NBA選秀，但最終他還是回到學校，繼續統治了比賽。他被選入ACC最佳陣容一隊，并且在ACC賽區最佳球員投票中僅次于倫·拜亞斯屈居第二。查爾斯幫助球隊在阿布奎基連贏兩場，闖入了NCAA錦標賽八強，可惜在丹佛進行的西區決賽中，北卡州立負于圣約翰，沒能回到最終四強。在他兩年的大學生涯中他的總得分為1535分，在校隊歷史排行榜上排名第15位，而北卡州立大在2008年奪冠25周年紀念時，退役了他的43號球衣。

盡管查爾斯的體格看上去會有很好的NBA前景，但他2.01米的身高很尷尬，正介于大前鋒和小前鋒的身高之間，最終他被老鷹隊在第二輪41順位選中。“第二輪才被選中真的很讓人失望。”查爾斯說，“說實話我覺得我有首輪的水平，不過人生總有不如意，我知道身材很重要，可是態度才應該是衡量球員的標準。NBA沒有給所有人公平的機會，如果你不是被首輪選中，你就得不到首輪新秀的待遇而獲得成功。作為二輪新秀，你會得到一些機會，但不會很多。你不得不一直等待，等待那也許永遠不會到來的機會。”

查爾斯只在NBA打了一年，他在老鷹隊出戰36場，場均只能拿到3.4分和1.1個籃板，不過他的職業籃球生涯卻有13年，他打過美國的CBA和USBL（CBA的夏季聯賽），還在意大利、英國、西班牙、烏拉圭、瑞典、土耳其和阿根廷等海外聯盟效力。“你的生活得跟著工作走。”查爾斯說。在1999年結束職業生涯后，他在北卡的維克森林安家，為當地的公交運輸公司工作。“他是偉大的大學球員。”查爾斯的前隊友內特·麥克米蘭說，“他的比賽方式，他的體型，他做的一切都完美契合大學籃球，他是禁區怪物，在禁區里他無所不能。但對于職業籃球來說，他的身高不足，而且只是得分手，他擅長做的并不是NBA需要他做的。”

但在那個夜晚的新墨西哥，查爾斯恰恰做到了需要他做的，于是，在錯誤的地點和正確的時間，他邂逅了一場陰差陽錯的幸福，這是他生命中最完美的回憶，可是一切都在2011年畫上了句點。當時47歲的查爾斯駕駛著一臺沒有乘客的公交大巴前往羅林，當行駛到北卡羅來納州首府羅利市第40號洲際公路時，由于轉彎的速度過快，公交車失控翻車，查爾斯不幸喪生。如今四年過去了，又是一年NCAA爭冠時，盡管查爾斯已經遠離了我們，但他的那記美妙絕殺依舊存在于NCAA歷史的經典長河中，永不磨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