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中國的市場轉型進一步深化,中國的經濟發展在取得巨大的成就的同時,新的市場機制與舊有制度間的共同作用使得社會不平等持續擴大,越來越多的人被甩出社會結構之外,資源日益向上層積聚,底層社會群體的隊伍不斷擴大,貧富懸殊持續惡化,社會日益呈現出一個底部龐大的“倒丁字形”結構。因此如何有效地解決貧困問題、從而推動底層群體向上流動成為了應對結構性緊張、維護社會穩定的關鍵之所在。
一、教育與社會流動
以丹尼爾·貝爾為代表的后工業理論家認為,通過教育獲得的技能和管理才能將成為未來社會分層的決定性機制,“技術能力成為實際權力的一個條件,高等教育成為取締技術才能的手段”。而且正如美國著名社會學家托夫勒所指出的,隨著資本、金錢和工作都向同一方向運動,整個經濟基礎開始了革命化,它變成超級信息符號經濟,按照與大煙囪時代截然不同的規律進行運動。由于知識減少了人們對原料、勞動、時間、空間和資本的需要,因此,知識已成為現今經濟的主要資本。而且隨著經濟發展所表現出的對知識資源和人才的強烈需求,對個人受教育程度的要求也在提高,知識越來越成為一種有價值的社會資源,而教育則越來越成為當今社會分層的主要機制之一。因此誰能得到接受教育的機會,就意味著他有機會成為脫離原來社會階層和群體的幸運兒。中國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市場機制的轉型促使了在再分配體制之外一種新的機會結構的產生,人力資本的經濟回報逐步提高,教育與收入之間越來越呈現出一種正向的相關關系,而且隨著社會轉型的深入進行,文化資本對于獲取社會地位所起的作用將越來越明顯。國外大量有關中國的市場轉型研究表明,自1980年代以來,中國的教育經濟收益率在不斷上升。而國內學者李春玲于2003年對全國12個省73個區縣的6193個有效樣本數據的統計分析表明個人的受教育程度影響著個人的經濟收入,也就是受教育年數越多月收入越高,教育的經濟收益率約為6%;而從文化水平對失業率的影響來看,大專以下學歷的人比大專及以上學歷者發生無收入或無工作情況的機率高2~3倍,在城市則突出地表現為學歷越低,失業的可能性越高。
二、教育與社會屏蔽
由于文化資本本身具有的階級復制功能以及當前不合理的教育體制的影響,教育反倒成為一種體制化的社會屏蔽制度,缺乏各種有價值資本的底層弱勢群體越來越難以獲得平等的教育機會,其結果是許多農村家庭、貧困家庭和較低階層家庭出身的孩子,在初中畢業甚至初中未畢業時就放棄升學機會,進入勞動力市場,而與此對應的是,進入重點高中甚至高等院校的學生的家庭背景層次不斷提升。具體來說,教育的社會屏蔽作用主要表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1.家庭背景:文化資本代際傳遞。布迪厄曾指出由于文化資本獲得的代際影響,教育本身有著階層復制的作用。教育制度與文化資本獲得的代際影響首先表現為家庭背景的影響,其中家庭文化資本通過家庭學習氛圍的營造、父母對子女教育成就的期待、早期的家庭教育,直接影響著子代的學業成績和學習表現,結果是那些家庭文化資本雄厚的子女的總體考試水平總是高于那些家庭文化資本缺乏的子女的總體考試水平;而文化資本的積累是需要有經濟資本為前提的,家庭經濟資本的多少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子女能最終取得何種程度的教育,正如在布勞——鄧肯的結構方程模型中,父親的社會經濟地位直接影響著子代的教育獲得,教育的功能似乎加強了繼承而不是流動;而家庭的社會資本則表現為在某些教育機會或教育資源因階層群體分類而排他性占有中的教育獲得能力,因此那些有用廣泛的社會網絡的家庭可以利用各種關系為子女贏得重點學校的進入資格,使其更為容易地獲取高質量的教育機會。文化資本的生產和再生產的最初因素與社會出身、家庭培養密切相關,于是文化資本總是被烙上最初獲得狀態的烙印。相關研究也指出中國自20世紀80年代以后,家庭的社會資本、文化資本的影響力大大上升,如今家庭經濟條件對子女教育機會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因此那些家庭經濟條件低下、父輩文化資本與社會資本缺乏的底層青年在教育機會競爭方面往往處于劣勢,結果導致了社會分層界線的強化和階級地位的再生產。
2.不合理的教育體制:教育機會分配不公。當前中國不合理的教育體制——主要表現為學校等級的分層化、教育體制的市場化以及考試制度的篩選化——造成了教育機會在城鄉之間以及不同階層之間分布的極度不平等,使得學校教育默許了家庭傳承的不平等文化資本的合法性,結果是優勢教育機會的獲得總是與家庭背景的層次之間高度相關。學校等級的分層化,造成了基礎教育機會分配上的不公平現象。目前從全國到地方各級重點與非重點學校的分類,使得基礎教育機會的分配有著明顯的等級化特征。重點學校往往在教育基礎設施、教育資金投入以及教師資源分配上處于明顯的優勢地位,而重點學校的分布又往往與地區經濟的發展水平密切相關,結果是農村地區及經濟不發達地區的基礎教育由于教育資源的日益匱乏而不斷衰敗,教育資源日益向城市及發達地區積聚,基礎教育機會存在著巨大的城鄉差異與地區差異。教育體制的市場化,使得高等教育機會獲得上的階層分化日益顯著。伴隨著高校擴招而來的高等教育成本的不斷攀升以及大學教育的短期收益的下降,對不同階層群體以及城鄉居民的教育決策有著不同程度的影響,其中教育成本上升和短期教育收益下降對中上階層的人和城市居民的教育決策影響較小,但可能對中下階層和農村居民的教育決策產生根本影響。因為高等教育成本越高以及在勞動力市場上的短期回報越低,使得中下階層和農村居民獲取高等教育失敗的風險越大,繼續求學的動力也就越少。結果是高等教育獲得機會日益向中上階層傾斜,而貧困階層、農村居民或弱勢群體則越來越傾向于放棄上大學的機會,從而導致原來的教育機會不平等進一步加深。考試制度的篩選化,則進一步強化了教育作為一種社會屏蔽機制的合法性。隨著考試篩選制度(中考和高考)越來越嚴格,教育越來越異化為一種體制性的排他機制。考試制度貌似公正合理、機會均等,實則卻暗中傾向于中上階層子女,因為他們往往憑借其在文化資本和經濟資本上的優勢地位,獲取了質量更優的教育資源,相比于貧困階層子女來說有著更高的學習能力和應試技巧,因此能夠更為容易地通過考試制度的篩選,獲得質量更好的高等教育。而弱勢階層子女則由于先賦條件的不足,在考試制度的競爭中往往處于劣勢地位,因此難以通過教育的獲得提高自身的社會經濟地位,從而實現向上的社會流動。
三、結論
一方面,隨著社會經濟的不斷發展、市場轉型的進一步深化、社會對知識的需求不斷增加,文化資本對于獲取社會地位所起的作用將越來越大,經由教育而獲得文化資本將成為實現社會流動的常規手段。另一方面,由于家庭背景的影響個人的文化資本獲得有著明顯的代際傳遞特點,而現階段不合理的教育體制所造成的教育機會分布上的不平等則進一步強化了不同階層在教育獲得與教育成就上的不平等,使得教育越來越異化為一種體制性的社會屏蔽機制,阻礙了底層社會青年通過教育實現向上流動的有效渠道。
因此,并不能簡單地認為知識就一定能改變命運,教育就一定是底層青年實現向上流動的有效渠道。實際上,只有做到教育機會的平等分配、降低初始地位的影響作用,教育才有可能發揮弱勢群體改變自身困境、實現向上流動的功能。
參 考 文 獻
[1]劉精明.《國家、社會階層與教育》.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
[2]宋林飛.《西方社會學理論》.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7
[3]李春玲.文化水平如何影響人們的經濟收入——對目前教育的經濟收益率的考查[J].社會學研究.2003(3)
[4]張翼.《中國人社會地位的獲得》.《社會學研究》.2004(4)
[5]李春玲.高等教育擴張與教育機會不平等———高校擴招的平等化效應考查[J].社會學研究.20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