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時我讀《三國演義》受其影響,魏延是腦后長有反骨的人,因其謀反被諸葛亮暗令馬岱所殺,似乎是罪有應得。數年之后我再讀《三國志》、《魏延傳》,發現事實大相徑庭,還有后人替魏延翻案寫書,但《三國演義》中的反賊魏延形象已經深入人心,皆認為魏延該殺。
蜀主劉備竭立栽培,功高震主不知低調
《魏延傳》說他是“義陽人也,以部曲隨先主入蜀”。義陽縣(今河南信陽市西北)屬東漢荊州之南陽郡。可見,部曲是漢朝軍隊中三級編制的名稱。魏延以部曲身份隨劉備入川,其地位雖然不高,但卻是劉備軍中的嫡系,而絕非降將(按:《三國演義》云魏延本是劉表部將,后殺韓玄救黃忠,獻長沙于劉備,完全是杜撰)。
建安二十四年,劉備從曹操手中奪得軍事重鎮漢中郡。至此,三國鼎立正式形成。劉備自稱漢中王,不久,劉備返回成都,臨行前“當得重將以鎮漢川”,當時有關這個重將的人選,劉備集團高層是決策許久。曹魏若是占領漢中,將嚴重威脅巴蜀。蜀國如果依漢中為根據地,不僅能夠保障劍閣、成都之安全,更能使其作為北伐的后方基地。對蜀漢而言,漢中的重要性絕不亞于荊州。基于此,劉備怎么能不作慎重考慮呢?
劉備手下有關羽、張飛、馬超、趙云、黃忠五虎上將。劉備對關羽最為倚重,但其鎮守荊州,不可能調離原來的防區。趙云其時的主要職責為“掌內事”,即于現在的衛戍部隊。黃忠雖然勇猛,但畢竟年事已高。馬超威名顯赫,但因其是“羈旅歸國”的降將,劉備對其不甚信任。在此情況下,似乎鎮守漢中非張飛莫屬了,眾將都以為必定是張飛,張飛也獨自立下保證書。但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先主提拔魏延為鎮遠將軍、漢中督鎮守漢中。”劉備置張飛情緒和全軍議論于不顧,而破格任用魏延,這不僅反映了魏延杰出的軍事指揮才能,也反映了魏延深得劉備的信任。
劉備封魏延為漢中督時大宴群臣,故意在宴會上當眾考魏延:“‘我委你以重任,你準備怎樣御敵?’魏延答:‘若曹操傾巢出動,請為大王拒之,偏將十萬之眾至,請為大王吞之。’劉備認可,眾將信其言。”當然豪言壯語誰都會講,那么魏延鎮守漢中的實際功績究竟如何呢?姜維認為魏延的軍事部署“雖然防御固若金湯,但只能保證不丟土地,卻不能大量殺傷敵人,后來他改變魏延御敵于國門之外的方針,放棄漢中外圍據點,將駐軍撤守漢、樂二城,采取堅壁清野、誘敵深入到盆地內部的做法,并認為此乃“殄敵之術也”。對于姜維的此次調整軍事部署,為后來漢中失守、蜀國滅亡種下了禍根。
上司孔明不予重用,居功自傲不知溝通
由此可見,諸葛亮選拔的接班人——姜維的才能遠不如魏延,因為魏延守漢中十五年,漢中固若金湯,沒有放一個敵兵進入自己的防區。接任的王平完全按照魏延的既定方針辦,也以少勝多,在興勢打敗曹爽率領的十余萬魏軍。而姜維輕易改變魏延的戰略部署,卻直接導致蜀漢的滅亡。魏、姜二人軍事才能之高低豈非一目了然!所以劉備在用人和識人上,確實要比諸葛亮高明得多。
魏延勇略過人,他馳騁沙場,所向披靡,可以稱之為善戰無敵。曹魏方面,除司馬懿以外,能與魏延匹敵者幾無其人。蜀漢建興八年(公元230年),魏延率兵,西入羌中,魏后將軍費瑤、雍州刺史郭淮與魏延戰于陽溪。郭淮曾敗馬謖,即使諸葛亮亦畏懼他三分,此次戰役,并無諸葛亮指揮,而是魏延單獨領軍作戰,對手郭淮乃曹魏首屈一指的重將,號稱“方策精詳,垂問秦雍”。而魏延智勇雙全大破費瑤、郭淮。
以治軍而論,魏延“善養士卒”,與張飛刑伺部將,鞭打士兵相比不可同日而語,而與關羽“善待卒伍”相似。以此觀之,魏延統大軍能獨當一面,克敵斬將,治軍有方而勇猛過人,絕不遜于關羽、張飛等蜀漢一流大將。
諸葛亮首次北伐,魏延提出出子午谷、奇襲長安的戰略:由他率精兵五千,直出褒中,由子午谷偷襲長安,諸葛亮率大軍出斜谷,趨長安會師。如此,則一舉奪咸陽西方可定。魏延終究是當時的名將,他久鎮漢中,對漢中一帶的地理狀況必然十分熟悉,所以他的判斷是正確的。至于魏軍是否會在子午谷埋下伏兵,曹魏認為劉備既死,數年之內必不敢犯,所以必無重兵扼守。這就明白無誤地說,諸葛亮首次北伐帶有極大的隱蔽性和突然性,魏國無論在軍事上、物資上,甚至在精神上連一點準備都沒有,怎么可能在人煙荒蕪、崇山峻嶺的狹長山谷中留下一支伏兵呢?
當時蜀漢國小力薄,無論軍力、財力、人力均遠不如曹魏,以弱蜀同強魏打曠日持久的消耗戰、陣地戰絕非上策。諸葛亮第一次北伐就應該攻敵不備,出奇制勝,一舉攻克長安,予敵以重創。
假如諸葛亮采用,很可能北伐已經成功,可惜諸葛亮謹慎得近乎膽小。諸葛亮卻以此計太危險,不如走大道,可以平取隴右,這樣才能夠穩扎穩打,沒有采納他的意見。
魏延文武兼備,勇猛過人。關、張、趙、馬、黃等人去世后,他是蜀中難得的一員超群絕倫的上將。諸葛亮北伐時蜀兵輕銳,良將少。然而對于魏延這樣一個難得的將才,諸葛亮卻始終不肯委以方面重任。對于魏延的軍事才能諸葛亮不是不知,但為何不盡其才?個中原因相當微妙。諸葛亮自出隆中以來,從一個“茍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諸侯”的耕夫,一躍而成為總攬蜀漢軍政大權的丞相。政治道路可謂一帆風順。諸葛亮最大的顧慮,在于如果將軍事指揮權交給魏延,魏延就會違背他既定的軍事路線,而按自己的作戰方略行事,這是諸葛亮不能容忍的。其二,諸葛亮在選擇官員、使用人才上,以“奉職循理”作為標準,而魏延是一個有自己獨立見解、“性耿直”、“不唯上”的大將,他以韓信自詡,認為諸葛亮膽怯,常感嘆自己懷才不遇。劉備死后,諸葛亮獨攬朝中大權,而魏延卻時常不買諸葛亮的賬,這當然招致諸葛亮的嫉恨。其三,諸葛亮排斥魏延是為他的接班人蔣琬、費祎、姜維掃除障礙。為了排斥異己,諸葛亮不惜毀掉蜀漢的國之棟梁,欲將魏延置于死地。
同事相處被人排斥,桀驁不馴不知協和
關于魏延之死,亦為一大冤案。建興十二年秋,諸葛亮病困,秘密與長史楊儀、司馬費祎、護軍姜維開會。為的是安排自己死后的應對方針,命令魏延斷后,姜維次之,若魏延不從命,軍隊就自己退兵。這是諸葛亮臨終前召開的最后一次高級軍事會議,但這次會議的召開卻導致了嚴重后果。首先,主帥病危,為了怕引起軍心動搖,只與少數人商定后事,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這少數人,既應包括自己的親信,也應包括軍中最重要的高級將領。魏延時為前軍師,征西大將軍,領漢中太守,南鄭侯。而諸葛亮是以丞相錄尚書事,領司隸校尉,益州牧,武鄉侯。二人均封侯。可見,魏延在蜀漢朝廷中的地位僅次于諸葛亮。而楊儀時任丞相府長史,費祎為丞相司馬,姜維任中監軍征西將軍。以官位論,楊、費、姜三人之官職均不能與魏延相比。而諸葛亮召開如此重要的軍事會議,卻偏偏將魏延排斥在外,這難道不是故意的嗎?
其二,諸葛亮雖然做了一份詳細的撤退計劃,但并沒有安排誰任全軍主帥。只是“令魏延斷后”,姜維“次之”,在前后軍中間起銜接輔助作用。楊儀任何職呢?不知道。看以后事態發展,似乎全軍上下都認定諸葛亮讓楊儀暫攝全軍統帥之職。而事實上,楊儀并無蜀漢朝廷或諸葛亮臨終前的正式任命,楊儀統率全軍名不正、言不順,這就為魏、楊內訌伏下了禍根。
楊儀、蔣琬上書劉禪說魏延焚燒林棧道意欲謀反。劉禪派王平斬殺魏延的消息已經放出,魏延已沒有機會進入成都,向后主辨明事實真相了。在此情況下,形勢對魏延當然極為不利,又被王平臨陣一叫罵:“丞相尸骨未寒,魏延你敢造反嗎?”,魏延所部立刻軍心動搖,士兵知道錯在魏延,不敢為他賣命,四下退散。其實,所謂的錯在魏延也是表象,當兵的怎會知道上層斗爭的內幕?他們只知服從劉禪和諸葛亮的命令,既然皇帝和宰相都站在楊儀這一邊,認為魏延反叛,不愿追隨他,也就是很正常的事。在部下被瓦解的情況下,魏延無奈只得與其兒子親信數人逃亡漢中,楊儀遣馬岱遣鐵騎斬殺,把腦袋交給楊儀。楊儀用腳踩著魏延的腦袋,嘲笑說:“庸奴,復能作惡不?”
魏延的性格才能同韓信確實非常相似,即他善于用兵,是軍事上的奇才。但在政治上卻顯得幼稚,缺智少謀。魏延死后七年,蜀人楊戲著《季漢輔臣贊》,給魏延下了這樣幾句評語:“文長剛粗,臨難受命,折沖外御,鎮保國境,不協不和,忘節言亂,疾終惜始,實惟厥性。”楊戲肯定了魏延“折沖外御,鎮保國境”的功勞,嘆息他不能善始善終,指出根源在于他那“不協不和”、桀驁不馴的性格,一代名將魏延就這樣身死族滅,最后成為一個悲劇英雄。折射現代職場,不能不說是一種嚴厲的警示和告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