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垂,燈光溫柔。一群朋友,兩盞三杯,四周的氛圍靜謐閑適。此時,最適合傾訴衷腸。于是,有人提議,“現在,讓我們來像少女一樣聊聊心事吧說說自己過去的經歷。”
這是一群高富帥。平日里,人們看到的都是他們的成功與輝煌,但往事里藏著的卻多是艱辛。從一無所有的絲,選擇創業,蹣跚起步,歷經坎坷,才終于在事業上有所起色。有人唏噓,有人感慨。
張行分享的那段經歷從小時候說起。“我的童年生活還不錯。”他含笑著,語速飛快,聲音帶著磁性,下巴留著一叢標志性的胡子,在平日的打扮中喜歡戴帽子。在品牌與商業圈行走多年之后,他現在的身份之一是廣東傳世國際品牌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長。
十歲之前,張行的生活都稱得上富裕,因為父親很早就從文化局下海做生意。但十二歲考上初中那一年,父親的生意突然破產,形勢一落千丈。為了早點工作掙錢,成績不錯的他,初中畢業后選擇了中專。
1997年,17歲的他中專畢業。那年正月十六,他和哥哥每人揣著四百元錢,跟著一個表叔到達深圳。出發前一晚,父親把兄弟倆叫到面前,鄭重地告訴他們:“你們畢業了,可以出去工作了。這是你們最后一次從家里拿錢,以后的路就靠自己了。”
多年后回想起初次離家前的那個夜晚,張行依然刻骨銘心。事實上,現實社會的大數定律本來就是,很少有人一出生就含著金鑰匙。每個成功、每段輝煌,都要經歷一些彷徨掙扎。而這些歷史性的東西,注定讓你變成現在這樣。
初戀廣州
雖然深圳是張行接觸到的第一座現代化大都市,但他至今依然不喜歡
那里。
他曾在深圳的一家工廠工作了七八個月,做生產線工人,每月工資六七百元。那段時間,滿是現實與理想的落差感。他曾花去半年時間在廣州找工作,但一無所獲。原因很簡單,他上學時學的廣告設計完全是手繪的,但畢業后,很多公司已經改用電腦設計。無奈之下,他又回到湖南老家,向姑姑借八千元錢買了一臺電腦,三個月閉門不出學電腦制作,操作熟練之后,他去了長沙的一個醫藥廣告公司。半年后,隨著自身價值不斷積累,張行開始跳槽。
一年之內,張行換了七八份工作,工資從幾百元迅速漲到三千元,但理想的生活依然在別處。抱著碰運氣的想法,他在網上發了一份應聘設計總監的簡歷。三個月之后,深圳的一家公司打來電話,當天晚上他到達深圳,面試很順利,老板當場讓他留下來上班。這是張行與深圳的最后一次職業交集。
與深圳“一見無緣”的張行,這次也沒能“日久生情”。所以,當長沙的朋友邀請他回去一起創業時,他義無反顧回去了。這家公司后來在湖南發展得頗有名氣,張行卻始終心結未解,堅持了四年,他依然向往廣州。這個時候,距離他第一次無功而返的廣州之行已經差不多9年,但這個城市,依然是他最眷戀的伊甸園。
說起廣州,張行的臉上洋溢著一種愛情的光芒。“為什么會向往廣州?因為我學的就是廣告專業,而當時全國廣告業最發達的城市就是廣州,它就相當于一個‘朝圣’的地方。”
幾年生活下來,他現在對廣州的愛意有增無減。在他看來,廣州是一個人情味和包容度很高的城市,發展機會也比較公平,認可個人才華和能力,不像別的城市那樣看重關系和人脈資源。“事情做得好,哪怕不認識人,也能認可;事情做得不好,就算關系好,也沒用。廣州的大部分企業都很務實。正因為這樣,機會就很公平。但前提是你必須真正具備能力才行,要比別人強,不然就很難存活。”
剛來廣州創業的時候,他拿了一些項目。從最初的溝通洽談,中間設計動工,一直到最終工程實施完成、結賬打款,整個過程客戶都沒有追問他們的公司具體在哪里。“這種信任的感覺,真的很好。”張行說,“這樣的氛圍,對于我這樣草根創業的人來說,激勵作用更大。我們曾經24小時連續工作,好幾天都不睡覺,就為了做好一件事情或拿下一個項目。公司的所有人都這么努力,所以我們才會有今天。”
愛上一個城市,就如同愛上一個人,真情總會在不經意間自然流露。“廣州給了我很多東西。一直到現在,我依然眷戀這個城市。有人文氣息、能包容,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每次出差回來,只要在白云機場一下飛機,整顆心都踏實了,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張行如此對廣州表白。
定義自己
張行現在有三個身份:公司管理者、設計師、老師。三個身份,三種定義。
前幾年,他經常會抽空去一些大學做演講、辦講座,學生們都非常喜歡他。在公司里,員工們對他的稱謂也是“張老師”而非“張總”。“我現在有很多學生,包括在公司里面,雖然從職位上來講,他們是我的員工,但更多的他們是我的學生,我在他們的眼里一直是作為師者出現的。作為一個老師,我認為自己還算合格的—至少,比現在大學里的大部分老師都更負責任。我帶學生,都是希望他們真的能有所成就的。”
在師者身份之外,他還是一個公司管理者。在張行看來,管理就是一種工具;而管理者,就是行使這個工具的人。“這個人不見得必須就是我,也可以是別人。只是現階段,我還沒有找到更合適的人。”
張行一直討厭寫字樓里那種忙忙碌碌、熙熙攘攘的緊迫氣氛,因此他從來不考慮去寫字樓里面選擇辦公室。他的公司選址在珠江邊的一個創意園內,鬧中取靜,周邊綠樹成蔭,不時有習習涼風吹過窗欞。
這幾年,他相對地減少了做講座的頻率。原因在于,“同時做管理者和老師,這兩個身份有時是有沖突的。因為做老師需要更多的時間去跟學生交流,要做課件,要做很多準備,會影響管理者的經營任務,而且現在公司的人越來越多了,需要我把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放到管理上。”
作為設計師,張行唯一的偶像就是喬布斯。在他看來,喬布斯是作為男人的一個最好的樣板,從他身上能看到一種英雄情結,對某件事情的專注與偏執,他的前瞻性,對于未來的預判和戰略性,對美學的要求,對產品設計的要求,人文精神的關懷,對產品使用的體驗,還有作為商人對于效益的追求,甚至連他在最輝煌的時候離開這個世界,也是一個完美的設計。
無論是職業還是天賦,張行很享受設計帶來的影響力。在他看來,設計和創意的靈感,實際上是來自每一個人。如果設計的本意是指解決某個問題的方式和方法,那么實際上我們每個人都是設計師。“每個人從出生到老去,都會做很多設計,不一定需要靈感,而是看解決具體問題的方式是否恰當或巧妙。實現一個目標可以有很多種方式和方法,不同的人會用不同的方式,用自己比較擅長的經驗,區別不過是設計師從設計的角度和方式出發,很自然。設計沒有那么玄乎,其實就是本能驅使人們對某個問題提出的解決方案。如果‘狡猾’一點,那么用的方法會聰明一點。如果本分一點,那么用的方法會實在一點。所謂很有創意,其實就是很‘狡猾’。”
投身設計這么多年,張行對自身所處的環境卻是“既愛又恨”。他曾在微博上表示:“我熱愛設計,但討厭設計界。”起因是一個同行朋友在微博上分享了一個他為客戶設計的標識,而很多同行一口咬定那個圖案是抄襲的,事情在圈內吵得很厲害。張行親自去看過,兩個標識確有一些相似,但說抄襲有些勉強。那家公司跟張行的公司是同時成長起來的,彼此雖然沒有打過交道,但各自的品行都知道,不至于那么差。對于這種眾口鑠金的陣勢,張行頗感悲哀,“設計界是很奇怪的一個圈子,大家總覺得不公平,習慣起哄、圍觀、嫉妒,夾雜一些人身攻擊、嘲笑、質疑、謾罵,什么目的都有,很混亂。我討厭一群不明真相的事外者圍觀一個不明真相的事件,然后用莫名其妙的道德去審判一件莫名其妙的事件。這種事情讓我特別不開心。”
兩大愛好
不算設計,看書和逛街稱得上張行的兩大愛好。不同的是,他看書速度很快,平均四個小時看完一本書。而且不管多厚的書,他要求自己一定在規定的時間段內看完。他不屬于隨便翻的人,拿到一本書,從第一頁開始,就會很專注地在四個小時內全部看完,然后就丟到一邊,再也不看了。這種閱讀習慣亦稱得上是他的一個獨特經驗。“任何一種知識最終一定是非常簡單的原理,不會講很多道理。如果一本書講了很多道理,那么這本書可能就是沒把本來非常簡單的道理講清楚。”
歸納起來,張行看的大部分書都是“講道理”的。于是,他給自己總結的一套邏輯:首先,在很短的時間內把這個道理找出來,看這本書到底想講什么。可能看到一半的時候,噢,知道了,就是想講這個道理。后面的一半只是他想努力地證明這個道理是正確的,會有很多的案例和故事,去延伸和演繹這個道理,會提供一些可能性的思考方向。但前半部分已經把道理講清楚了,有時甚至在目錄里就已經講清楚了。后面的一切云云,只不過是為了驗證它。
“有時我看書,看著看著會嫉妒,這個人的腦子是什么做的?怎么會想出這么絕妙的思考問題的角度,既絕妙,又很有道理。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嫉妒,同時又帶著一種參雜著好勝的復雜心理繼續看下去,看他到底是怎么講的。有時候,看到一半,我又會把書合上,覺得再看下去,我就會完全受這個家伙影響了,甚至變得崇拜他,這可不是一件好事。我不允許自己在某方面太崇拜一個人,因為那樣會讓自己失去自我。”雖然大多數時候,張行都是一個讀者,但他卻能品出跟作者感同身受的體會來,“有些人的書,我看著就像是看自己寫的書一樣。他講的道理、闡述的問題、敘述的故事,無一不是我心所想,常常忍不住感嘆,覺得它真的就把我的心聲講出來了。”
和讀書的情結類似,張行在逛街的時候,看到一些設計非常漂亮、經典的店鋪,也會萌生出一絲不敢細看的畏懼,生怕看了之后深陷其中,走火入魔。“特別美好的東西,往往經不起分析。那種不經意而又渾然天成的美,是不應該用理性、無趣的眼光去剖析的。它那么美好,就讓它繼續美好吧。”
相比之下,張行更愿意去看一些有問題的店。為什么生意不好?為什么有些商品不受歡迎?位置選擇是不是有問題?店面陳設是不是不合理?一個一個具體分析原因。即使在逛超市的時候,他也會無意識地問自己,我為什么在這里會很想要買這個東西?這個東西到底是哪里吸引了我?在這個過程中,體驗既作為一個消費者,同時又作為一個觀察者的不同心態,分析自己的消費行為。“我并不是時時刻刻都是設計師。在購物的時候,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物欲主義者。我的行為會符合很多人的行為。這里面有很多原理,慢慢地領悟了,就成為一種技巧,以后可以用到自己的設計實踐里去。”
入塵與脫俗
曾有人問,設計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標準的答案不知道有沒有,但在張行看來,就是無。無境、無意、無色、無物,能讓人自由書寫。
張行自詡為“白色控”,他的辦公室,一眼望去—從四壁到天花板,從辦公桌到沙發—清一色的潔白無瑕。很多人第一次走進來都會問,為什么不在墻上掛一張畫呢?為什么不刷一些色彩明艷的顏色?而他則從人們的舉動中,解讀每個人的創作沖動。“很多產品在它的毛胚狀態,都是白色的。白色能給人一種自由,不僅僅是一種色彩,也是‘無’的狀態。我覺得設計師的工作室就應該是這樣一個空間,讓每個人在里面想要去表達一些東西,想要把它改造一下,激發他的創作沖動。這特別對于創意型公司是一種非常需要的狀態。”
在張行的視線中,世上有兩種最高境界的設計最難實現,一個是電影,另一個是建筑。這兩樣事情是他愿意傾盡一生去達成的。如果有可能,他會給自己蓋一棟房子—在朋友圈中,他是唯一堅持不買房子的人,因為不喜歡別人蓋好的房子,不喜歡規規矩矩的三房兩廳的格局。他想自己給自己蓋一棟房子,做一個自己一直想象中的房子,里面沒有多余的東西,同時具備所有自己想要的東西。
第二個夢想就是電影。他一直很想拍一部電影,雖然不知道自己在里面該扮演什么角色,但就是想要擁有一部按照自己的想法做的電影。現在他的公司已經設有影視部門,他在等待機會成熟,自己投資,拍一部自己認為很棒的電影。
受工作習慣影響,張行是一個顛倒黑白的“夜貓子”,他的作息時間,一半在晚上,一半在白天。而這種白+黑的作息模式,自有他獨特的意義詮釋,“到了晚上應該睡覺的時候,我有一半的時間在醒著,到了白天該起來工作的時候,我有一半時間在睡覺。人們在白天不得不跟著社會齒輪運轉,很容易讓自己迷失。到了晚上,社會的齒輪暫時不轉了,才適合思考一些嚴肅的問題。所以我把自己的作息時間設定為一半白天,一半黑夜。在我看來,最好的工作狀態就是白天和黑夜各跨一半,才會把這個世界看得更清楚,才能既入塵又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