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感覺

許久前，一個朋友問我：你曾經(jīng)單身一人在武漢過了好長一段日子，那時怎么沒有想過去南方？朋友的話讓我好一陣發(fā)怔。是呀，那時為什么就沒想去深圳或珠海什么的呢？而但凡那時去了南方的人差不多也都發(fā)了財，偶爾相見時在我等面前擺出的闊氣實在也有“羨煞我也”之感。只是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出一個最沒有出息的理由：不喜歡南方的氣候，因為那邊沒有冬天。朋友聽罷作啞然失笑狀。我自是知道這不是個很好的理由，但細(xì)細(xì)一想，又何嘗不是個理由呢？

我是個喜歡四季分明的人，不喜歡南方含糊不清的季節(jié)，尤其不喜歡南方漫長得無邊際的溫暖，這種溫暖是一種浸透著潮濕意味的暖意，潮濕得讓你覺得曖昧無處不在。南方城市對人的刺激，是來自燈紅酒綠和玉盞催傳，來自無頂級的豪華和無休止的欲望。它能讓你的每一塊肌肉繃起的同時也讓它們徹底松懈，讓你的每一根神經(jīng)亢奮的同時也讓它們徹底疲憊。它卻沒有一個刺骨的冬天來重新激活那些肌肉和神經(jīng)，也沒有冬季天然的蒼涼提示人們在感官的疲憊中留有清醒。在那些永不消散的暖意中，與生俱來的敏銳和痛楚全都被融化了。這是我覺得甚為乏味的。

而我則一向?qū)σ荒晁募局械亩煊兄裢獾钠珢壑椤Ｎ蚁矚g那種冰涼而濕潤的風(fēng)吹撲面頰和嘴唇的感受；也喜歡寒意索索地鉆入骨髓，使走在街上的我驀然間就有了一份唯我獨(dú)醒的覺悟；還喜歡狂風(fēng)夾著大雪在窗外呼嘯，而我卻坐在熊熊的火爐邊閱讀一本好書的氛圍；更喜歡在風(fēng)雪交加的早晨獨(dú)自躺在被子里，進(jìn)行無邊的遐想。

當(dāng)大雪落下來的時候，大地一片白茫茫的。早晨、中午或者黃昏，我穿著厚厚的棉衣，拄杖踏雪而行。這時候看到黑色的枯枝墊襯在灰白的天空里，硬朗而孤獨(dú)。沒有飛翔的鳥類，也沒有為生命的消失或潛伏而開放的色彩。冬天就是如此這般地把它的純潔和蒼涼、輕盈和厚重、單調(diào)和莊嚴(yán)全部都展示在我們的眼前。仿佛是讓我們從它的基調(diào)上來認(rèn)識自己的一生，讓我們在它的背景下升華自己。這時候的天空或許會出太陽。雖然比起夏日的陽光，這太陽所釋放的能量是太微太弱了，可是在天地一片寒冷中，它只要來到，便能使我們接受到它的暖意，使我們覺得它比任何時候更顯得偉大。于是太陽因為冬天的緣故而在我們心中擁有非常的地位。而這時候的土地或許會有堅韌的植物冒出一兩片綠色。比起春天綠蔭楊柳萬千條的時候，這綠色簡直只是萬卷長文中的一個逗點，實在是不值一提。但是它的成活和綻放，令你覺得生命鏈的堅不可摧和生命力的蓬勃旺盛。于是你會對生命的意義有了全新的理解。所以，我有時覺得冬天是一個人的思想和理性發(fā)育的季節(jié)。

有一年的冬天，我在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去了南方。我在那里呆了近一個月之久，由此錯過了寒冷。回來后，總覺得有一種悵然若失感在心頭縈繞不去，仿佛期待著什么，卻什么也沒有到來。及至第二年，第一場大雪下下來的時候，快樂立即就沖擊而來。終于我明白，自己去年期待的就是這場雪。

我不喜歡沒有風(fēng)雪的冬天。如果整整一個冬天都是暖洋洋過來的，那么我便會感到冬天不僅背叛了它自己，也背叛了我們這些熱愛它的人，并由此而感到萬般失落。

［感悟］冬是四季中最有個性的季節(jié)，威嚴(yán)、肅殺，給大地帶來銀裝素裹的世界，萬物消失了潛伏而開放的色彩。然而，這僅僅是北國的冬天，南方的冬天則是四季含糊不分。作家方方巧妙地用友人的疑問引出南方與北方冬的不同特點，然后用抒情的筆調(diào)描繪了武漢冬天的純潔和蒼涼、輕盈和厚重等特點，在冬景的描寫中滲透了對生命意義的思考，指出冰雪是冬的象征。鮮明的冬季，使人對陽光與生命有全新的理解，也是人的思想與理想的發(fā)育季節(jié)，這就是作者對冬天的感覺和偏愛的原因。結(jié)尾作者從反面再次強(qiáng)調(diào)冬應(yīng)有的色彩，表達(dá)自己的熱愛之情。

［作者單位：湖北省英山縣第一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