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峽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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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所
不是誠品,而是超越誠品
2011年11月25日,方所在廣州現身。
它是一個暫時無法被定義的空間:“一個承載新閱讀、新美學、新生活的場域,1800平方米空間——只比樓上的愛馬仕小30平方米——包含書店、美學生活館、咖啡店、展覽空間與服裝。其中書店包羅超過40000種來自世界各地逾90000冊最好的出版品,繁體字書籍比例超過40%……由國內原創服裝設計品牌“例外”聯合臺灣行人文化實驗室歷時兩年打造。”
在現實世界里,方所引發了各種話題,被高頻率討論的是:方所是“廣州版誠品”嗎?在實體書店紛紛敗北的今天,方所的風險有多大,理想與商業這一次怎么結盟?方所可復制嗎?對于廣州這座多少有些文化邊緣的城市來說,方所意味著什么?
定是常住,便成方所
>>選址在匯聚奢侈品的天河太古匯商場,基于什么考慮?把書店開在大商場繁華區是一種新趨勢嗎?
在太古匯之前,我們跟上海某頂級商場聊過做方所。最后得到的答復是:老板不做書。我們當時就反問:“難道‘書’不起嗎?”為什么在賣奢侈品的地方不能賣書?如果每個人都在分解營運的部分,過分強調高租金和高成本,那就永遠沒有理想。只考慮銀子,就變成了銀蛋。
>>看來方所在做一個實驗,或者說一個有點冒險的探索。它脫胎于哪里?具體探索的方向是什么?
“定是常住,便成方所”,這個名字取材南朝梁代文學家蕭統。更深的意味來自佛教。“方”是十方世界——一方世界可能是N個銀河系,十方則是無窮多個世界;“所”是此時此刻此地。所以它是虛與實、思想與行動的結合體。方所是一個共修之地,是對傾斜的價值觀發出小小聲音的地方。方所不是一個單純的書店,它就像一個當代藝術品,不像很實的傳統油畫,在這里,你心中有什么,你就能感受到什么。你也大可不必定義它。
>>方所是一個“涵蓋了書店、美學生活館、咖啡店、藝廊與例外服裝”的綜合空間,這幾部分在空間與功能上你們是如何排布的?
用數據來區分是這樣的——500平方米書店、400平方米美學館、250平方米服裝館、260平方米藝廊和90平方米咖啡館。臺灣很早就有句廣告詞:在書店展示服裝,在服裝店培養氣質。現代人最重要的是做平衡和兼容,你不能單一,單一的力量容易被控制。
又一山人為方所的空間做了七、八個方案,最后大家選用了很中國的“圍”:前后書廊把所有人圍住,閱讀在外層沉靜、緩慢、停留,有聚散感,被圍住的中央空間里,人與人在咖啡館交流,人與物在美學生活館溫暖滲透。具體來說,書區有綿延的書廊和書局部分,書局在有嘉賓來時可以變身成有私密感的沙龍;美學生活館嚴選了世界50個頂級手工品牌,對顧客做近距離展示;咖啡館部分嚴選了四大洲最頂級的咖啡,這里的LOGO是一個冒號,一個陳述在等待另一個陳述;藝廊在空間正中,可以上演包括物品、畫作、裝置甚至舞臺劇等等類型的藝術;例外服裝展示空間此次則新加入了山本耀司的Y's for Living系列。空間里布下了韻律和節奏,最理想是能讓來者看山非山,看水非水。為了中和空間里3根大石柱的能量,收銀臺后打造了一塊足有3噸重的銅墻,細細端詳,像一張有褶皺感的山水畫紙。
五個空間結合在一起的方所,像一個大舞臺,舞臺上很多人在唱戲。這個舞臺是屬于現代城市的腦力和手工創作勞動者的。
不做“廣州版誠品”
>>除了例外服裝,方所的主力團隊是行人文化,他們的大部分成員是臺灣誠品書店的老成員。方所借鑒了誠品的哪些模式?
行人文化有誠品的基因,他們為方所嚴選出40000多種、共90000冊藝術設計、人文文學及綜合類書,其中外版書有近10000種。曾是誠品書店敦南店店長的羅玫玲說,構建方所的書籍系統就像繡花一樣,有太多太多的細工。
在軟件上,我們引入的是“書店編輯”概念。我們招募的店員都是大學畢業生,但對他們的定位不僅僅是店員。他們需要自己去熟悉一整個領域的書籍出版全貌,要像做一個專題一樣去編輯一個書架。采購就像投稿,每個書架專題,怎么做跨頁、怎么放大版面、強調重點,每排書的脈絡怎么走,一本書與一本書該怎么銜接,最終都決定了一整個書架的風貌。這很像是古老的學徒式苦練。
但是,選書只是極小的開始。方所開業一段時間之后,書與人真正的互動才開始。哪些書柜意料之外地不動,哪些很貴的外文書在第二天就消失了。方所的數據庫,將會成為廣州城閱讀生態的映射庫。書店是流動的饗宴,它會與整座城的風景相呼應。
>>那么相較誠品,方所自己身上的核心優勢何在?
方所絕不是“廣州版”的誠品。兩者出現的時機和背景,決定了它們明顯的區分。內地目前的發展處在一個比較極端的狀態里,許多事情都在壓縮里快速成長。在臺灣,一種生活形態或一個生活方式要積累20年才能成熟、安穩,在這里可能只要3年,你馬上就要變。而且方所出現在廣州,跟充滿舞臺感的北京、上海相比,這是一個實干的、開風氣的地方,它曾經擁有那么大的膽量與文化氣質——十多年前,包豪斯是由廣州美術學院引進中國的。它又是一個充滿活力、能吃愛吃、庶民感強大、講究平等實干與可能性的城市,方所的水土就是這樣,這就是它最大的存在感所在。
>>“要為懂得文化創造生活的所有人,打造一個內在渴望歸屬的地方”,在實體可見的方所之外,它在文化和軟實力上的野心在哪里?
方所想做一個文化人類學者式的探索。以方所書院的形式推進沙龍,首批請來的嘉賓名單上有駱以軍、許知遠、廖一梅、韓東、張鐵志等等兩岸三地的知名文化人。但不會只是周期性零散的新書發布和活動。比如用第一年做“回到詩歌朗讀的年代”,第二年做“說書人”,最后用一場演講、一本書或一部紀錄片的方式呈現,希望將那些被遺忘或不受重視的老東西,好好整理,重新發光。
把審美從選修課變成必修課
>>在方所近兩年的籌備里,似乎是極端注重細節打磨的一個過程。呈現出來,從書籍擺放到燈光,從服務態度到店員著裝,這是你們運營的一大特色。
我們做的是傳統行業,但傳統行業不意味著不現代。中國有幾代人從小到大,都是上了大量必修的口號課和空洞課,缺乏一個扎實養成的美學體系。你可以想想,你的美術課上到了幾年級呢?
方所想讓審美從選修課變成必修課。
比如美學體驗區,從全球上千個品牌里篩選,初篩出130個,最終選定50多個自然主義及具有相當手工藝功力的品牌,其中20多個第一次進入中國。對手工的嚴格要求,是貫穿美學用品區的最大脈絡。在這里你還能找到500年歷史的日本漆和紙,400年工藝傳承八代的波佐見町陶瓷碗,出自知名設計師森正洋之手、50年來已經生產320萬個的白山陶瓷G型醬油瓶。手和心是相連的,只能在iPad上點和劃的時候,有些東西就會失去了。“知”與“行”之間的距離,在于我們手的靈活性,腦和手一起,是不是可以玩過機器手,這是我們對時代的見證。方所可以是一個窗口,廣州對世界、世界對廣州的窗口,匠人與設計師放在一起,小織布機與大織布機融在一起。
>>方所頭兩天的銷售額達到了意料之外的30萬。從長遠來說,方所模式怎么走得長遠?
方所賣書,但功夫在書外。方所提供禮品訂制、出版咨詢、書籍代購等圖書產業鏈上的各種服務,服務的觸角甚至伸到了構建個人書房的領域。在方所,服裝是基礎,工業作體系,書是半產品。用一個實業養一個半實業,或促進更多實業的落實,這是更好玩的一個實驗。更吸引我們的是形態上的探索。比如HM,它與那么多知名設計師合作,吆喝得很厲害,最后財務報表上其實是平的。打平就贏了,因為它擁有了自己的體系,那是鐵打的營盤,無法撼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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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爾赫斯
提起廣州具標志性的獨立書店,知情人第一個能想到的就是“博爾赫斯”,它的主人叫陳侗。
1993年,陳侗在廣州美院開了這家最純粹的文學書店,既不賣暢銷書也不打折,專門介紹和推廣法國新小說。書店借用博爾赫斯這位阿根廷作家的名字,既有致敬之意,也是為了鞭策自身方向不偏離當代文化。書架上的書,品種不多,大多數文本都讓普通人感到陌生:德勒茲、科塔薩爾、艾什諾茲、貢布里希、法國新小說派、實驗藝術、午夜文叢……都是按拉丁字母分類排列的。
十幾年來,陳侗一直沒有把書店做大,依托書店出版數十種翻譯作品后,反而越做越小。不過,現在他擁有了一家叫做“CANTON BON”的藝術機構。
>>介紹一下博爾赫斯書店吧?
我當時的想法就是為當代文化的傳播開辟一個窗口,由于我本人是藝術家而非商人,所以書店被我視為一件作品,它的真正作用是發布另一些作品,就像公路上見到的那些裝載汽車的大貨車。但是,我要保證其相應的出版物是有價值的,相應的對話是深刻和有意味的。
作為一個小眾書店,博爾赫斯虧本經營了17年。這里從事的是不賺錢的商業活動,因此只能用獲得個人價值才能解釋得通。我理想中的博爾赫斯書店是讓人們感覺在圖書館一樣,沒有時間和金錢上的任何顧慮,為此,我會考慮裝修下書店,讓它變得更舒適。
>>一家已經虧本,而且現在實體書店受網絡書店、閱讀的沖擊這么大,為什么選擇又開一家分店,在小洲村?
我其實并未認真考察過小洲村的閱讀環境,只知道這里有很多學生、藝術家朋友,再就是這里沒有什么書店。開分店的原意就是來這里做一個榜樣。我是認為閱讀對學生是相當重要的,大家都在說,卻沒有人去做,于是我決定用行動去說話。小洲分店的裝修和設備投入可能有十萬塊,這十萬塊靠這個店肯定是賺不回來的。如果有讀者在這里看了書,記下書名,然后到網上去買,我不反對。因為我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樣板店。對大多數人來說,到網絡上買,便宜一點,換個角度說,書店也不用天天去進書。
至于虧損,在人們看來,我們總是反復地在做同樣的事情,收效甚微,但是我們樂于處在某種“事倍功半”的狀態中。
>>作為老書店人,您感覺民營書店的黃金期是什么時候?
民營書店剛開始做的時候環境最好。上個世紀80年代的文化復興和90年代經濟基礎的提升,類似新華書店這樣的國有書店的衰退,正適合小書店的發展。那時候,一方面店面租金低,幾百塊錢就有地段不錯的店面,另一方面,買書的人也多,所以大多數小書店都是盈利的。我在美院附近開第一家博爾赫斯的時候,正是最繁榮的時候,在高校的周圍,一般都有二三十家特色書店,比如“樹人書店”、考試書店等。那個時候博爾赫斯一天能賣出1萬塊錢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