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字號”維權有了典型案例 最高法院一錘定音：天津“泥人張”正宗

工藝品牌“泥人張”引起京津兩個傳人的爭奪，雙方均稱自己是正宗“泥人張”。日前，經歷一審和二審的不同判決后，最高人民法院再審認定維持一審判決，即天津“泥人張”傳人張锠才是“泥人張”的專有權人。

北京“泥人張”被告侵權

“泥人張”源生地在天津。其稱謂是因張明山于1844年塑造京劇名伶余三勝，以及眾多有影響的人物而得名，至今已傳至六代。其藝術達到了極高的寫實水平，取得了廣泛的社會影響，被譽為“中國傳統雕塑藝術的典范”。張明山晚年奉詔進京，創作了眾多經典之作，并收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建國后，泥人張第三代張景祜于1950年調入北京，便開始了“泥人張”（北京支）的藝術傳承與弘揚。張景祜先后在中央美術學院、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成立“泥人張工作室”，從事創作、研究與教學工作，培養了大批的雕塑人才。1954年，毛澤東主席在中南海懷仁堂親切接見泥人張第三代張景祜，并稱贊其作品“《惜春作畫》好，是藝術精品”。原告張 為張景祜之子，泥人張第四代傳人，現為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顧問、中國文聯第六、七屆全委會委員、著名雕塑家。同為泥人張第四代傳人中還有張銘、張鉞、張銅等傳承人。因此，泥人張只有一家，其訴訟并非家族之爭，也不是京津兩地傳人之爭，而是真假“泥人張”之辯，更是“泥人張”名稱專有權使用的維權。2005年12月26日，張锠將北京“泥人張”第四代傳人張鐵成及其開辦的北京泥人張博古陶藝廠、北京泥人張藝術品有限公司訴至法院，稱三被告使用北京“泥人張”名稱，此舉侵犯了張明山后人對“泥人張”名稱享有的專有權，并構成不正當競爭。

作為被告，在北方第一個用北京“泥人張”命名的北京人張鐵成，與天津泥人張家族并無關聯。張鐵成所描述的北京“泥人張”家族歷史也始創于清道光年間，第一代北京“泥人張”的創始人是張延慶。

張鐵成稱自己是北京“泥人張”的第四代傳人，于1983年成立了北京泥人張博古陶藝廠、1994年又成立了中外合資的北京泥人張藝術品有限公司。

張鐵成說，自己制作的泥陶作品享譽中外，擴大了中國傳統手工藝的知名度，他沒有侵犯天津“泥人張”的權利。

張锠 教授一方提交的主要證據有：《津門雜記》、《天津志略》、《辭海》、《中國美術史》、《中國工藝美術史》等資料，用以證明“泥人張”的創始及發展歷史。此外，還有毛澤東同志及其他領導人、文化界名人與“泥人張”傳人的合影及紀錄片等。

張鐵成一方向法院提交的證據有：1988年12月出版的《北京工商史話》等書作為證據，并稱關于北京“泥人張”的原始資料在“文革”中均被查抄，至今查無下落。三被告提供了當時宣武一位民警的書面證言加以證明。

北京“泥人張”一審敗訴

2006年12月，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法院認定，法院認定，張鐵成稱北京“泥人張”創始于張延慶，至今已傳承四代，但該說法的事實依據不足，法院不予認定。其將北京“泥人張”作為產品名稱、企業名稱、域名使用和宣傳的行為足以造成公眾對“泥人張”彩塑藝術品的來源和制作人的混淆。

此外，關于北京“泥人張”歷史傳承的宣傳，也足以造成公眾對張明山后代傳人的身份和天津“泥人張”彩塑工作室創立和發展多年的“泥人張”品牌的誤認。因此構成不正當競爭。

最后，法院判決被告張鐵成及其北京泥人張博古陶藝廠、北京泥人張藝術品有限公司停止使用“北京‘泥人張’”及張鐵成為北京“泥人張”第四代傳人的宣傳，立即停止使用帶有“泥人張”文字的產品名稱、企業名稱，立即停止在企業宣傳中使用“泥人張”專有名稱的涉案侵權行為，停止使用“www.nirenzhang.com”互聯網域名。

一審宣判后，被告張鐵成不服，向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提出申訴。

認定市場不同 二審改判

在上訴中，張鐵成一方認為，彩塑和泥陶仿古是兩種不同的藝術，二者的工藝方法不同，歷史不同，有不同的創立、沿革、發展途徑，存在明顯差別，不致產生市場混淆。

針對張锠關于北京“泥人張”所有證明歷史淵源的資料均是在北京泥人張博古陶藝廠成立后發表的質疑，張鐵成指出，早在1979年，《北京日報》就已經報道了他父親張桂山的相關消息，并且在報道中稱張桂山為“老藝人‘泥人張’”。

在二審開庭時，上訴人張鐵成找來了王承思等6位證人出庭作證，證明張桂山(張鐵成之父)早已被稱為北京“泥人張”，其使用北京“泥人張”是善意使用。與之針鋒相對的是，張锠教授也找來了潘超等4位證人證明“泥人張”傳承有序、聲名遠播的事實。

2007年9月20日，北京市高級法院對一審判決予以改判。北京市高級法院認為，北京泥人張仿古陶藝制品與“泥人張”知名彩塑藝術品在產品特點、制造工藝上存在一定差異。被告使用北京“泥人張”作為其企業名稱、產品名稱的部分內容，不構成不正當競爭行為。

在就這份判決接受采訪時，敗訴的張锠表示，“泥人張”傳承至今，經過幾代“泥人張”后人以及泥人張彩塑工作室人員的努力，已經成為名揚海內外的民族品牌。他對日前北京高院的終審判決很失望，正在準備向包括最高人民法院等部門提出申訴，希望能夠為“泥人張”后人討回公道。張锠堅稱，“泥人張”根本沒有京津這樣的地區之分，只有真假之辨。根據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于1998年10月29日終審判決，認定“泥人張”為“知名彩塑藝術品的特有名稱”，張氏家族中從事彩塑創作的人員與天津泥人張彩塑工作室應共同享有“泥人張”這一知名彩塑藝術品特有名稱的專有權，并判決張明山后代中從事彩塑創作的人員和天津泥人張彩塑工作室有權在其創作的藝術品上使用“泥人張”名稱，但必須與個人姓名或單位名稱同時使用。張鐵成及其開辦的企業在沒有經過上述“泥人張”權利人授權的情況下，非法侵權使用“泥人張”稱謂已構成侵權，他將繼續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訴，申訴并不僅僅是為了“泥人張”，而是為了維護像“泥人張”這樣的民族藝術事業。

再審 天津“泥人張”翻盤

因不服判決，“泥人張”傳人張锠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再審申請。2010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決定再審，2010年9月開庭審理。

最高人民法院在這次提審該案的過程中，法官主要歸納了兩個爭議點。第一個焦點：泥人張的權利內容和范圍以及主體應該如何確定。作為泥人張的傳人和本案的再審申請人，原告提出確定“泥人張”的權利內容和范圍以及主體，應該以天津高級人民法院的終審判決為依據。被告對天津高級法院的終審判決不持異議，但認為這是天津高法針對天津泥人張作出的判決，他們是北京泥人張。而被告對北京泥人張是否存在并沒有提供任何歷史記載。第二個焦點：所謂北京泥人張最早是什么時候開始使用的。盡管沒有任何的歷史記載，被告卻找來一些所謂證人。這些證人對泥人張的歷史不了解，且大多數還是被告過去的同事、親戚或者朋友等。高法認為，認定一個類似“老字號”的特定名稱權是否真實存在，應當以客觀的歷史記載和持續性相傳的歷史為證，因此，被告出具的證人證言在最高法院的終審中均未被采用。

最高法院審理后認為，認定一個類似“老字號”的特定名稱權是否真實存在，應當以客觀的歷史記載和持續性相傳的歷史為證，因此，張鐵成出具的證人證言在最高人民法院的終審中均未被采用。

今年2月28日，已被列入國家、北京市及東城區三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名錄”的“泥人張”，關于其名稱專有權一案，歷經一波三折，最終以原告張锠教授勝訴塵埃落定。最高人民法院于作出終審判決：（一）撤銷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2007）高民終字第5401號民事判決；（二）維持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2006）二中民初字第1017號民事判決。北京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是：一、張鐵成及北京泥人張藝術品有限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關于“北京泥人張”及張鐵成為“北京泥人張”第四代傳人的宣傳；二、北京泥人張博古陶藝廠及北京泥人張藝術品有限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使用帶有“泥人張”文字的產品名稱、企業名稱，立即停止在企業宣傳中使用“泥人張”專有名稱等涉案侵權行為；三、北京泥人張藝術品有限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使用“www.nirenzhang.com”互聯網域名，并于判決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內注銷互聯網域名。

至此，這一備受關注的“泥人張”名稱專用權糾紛一案終于以原告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雕塑系張锠教授的全面勝訴而告終。判決不僅從法律的角度保護了有著160余年歷史的傳統民族民間藝術瑰寶——“泥人張”品牌的唯一性和名稱的專有性，還從全民對知識產權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高度捍衛了以“泥人張”為代表的民族藝術品牌、老字號是不容玷污、假冒而侵犯其權益的價值與文化的神圣。

在本案審理過程中得到了中國文聯、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工藝美術學會、清華大學等學術機構給予“泥人張”名稱專有權的維護以鼎力支持，所以本案才有了今日公正、圓滿的結果。

張锠教授作為“泥人張”第四代傳人，深切地表示：“今后要依約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搶救與保護的法律、法規，在其藝術的實踐中，極盡全力地繼承和弘揚發展‘泥人張’藝術事業，同時盡其所能創建‘泥人張藝術博物館’，用原創性的藝術精品回饋社會，為我國的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盡以微薄之力。”

最新進展

北京“泥人張”已提中止申請

張鐵成的代理人王梅律師認為，判決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認定與不正當競爭攪在了一起，案件自始至終審理的都是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認定問題，與經營行為沒有關系。王梅表示，目前，張鐵成一方對再審判決已向法院提起中止申請，隨后，他們會提起再審“泥人張”案件。

●律師觀點

文化遺產保護凸顯法律缺失

“法律的缺失，導致泥人張維權舉步維艱。”張锠的代理律師白洪濤表示，由于“泥人張”的歷史深遠，取證非常困難，為了獲得有效證據，張 教授和律師都反復奔波于津京兩地，但不少關鍵證人卻拒絕出庭，而法律目前對其沒有強制約束力。

白律師認為，“泥人張”案件應該屬于特有商品的名稱權糾紛，但最高人民法院的再審依舊是按照不正當競爭糾紛來審判。

兩個案由，雖然不會導致案件結果不同，但對于這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案件來說，影響會更加深遠，也涉及其他老字號、老商號等傳統文化的傳承保護問題。

●對話“泥人張”傳人

打這場官司不是為了家族

記者采訪了天津“泥人張”的第四代傳人張锠 。

記者：這場官司可謂一波三折，您所承受的心理壓力是不是很大？

張锠：是的。其實在一審判決之后，我本以為案件塵埃落定了，沒想到二審完全顛覆了，那天接到判決書時，簡直就像晴天霹靂一樣。

這次最高人民法院的判決是直接寄到我家的，我打開后心里打著鼓，心跳加速，趕緊直接翻看最后一頁，看到結果翻盤了，我興奮得一下子跳了起來。

記者：這場訴訟已持續7年了，最困難的是什么時候？

張锠：是二審之后的申請再審，我至今記得去遞交再審申請的那一天是7月份，驕陽似火，我一個快七十的人，在烈日下足足烤了幾個小時。但我咬著牙一再提醒自己，絕不能放棄。

記者：是什么使得您對“泥人張”這個招牌如此執著？

張锠：我12歲隨父親進京，幾乎一輩子都在發展和傳承“泥人張”藝術。我打這場官司不是為個人，也不是為了家族，而是為了對民間藝術的保護，在當今強勢文化的沖擊下，本土文化如果再不強調保護意識，那么很有可能就被取而代之。

“泥人張”官司不是地域之爭，而是真假之辨。

記者：“泥人張”官司的結果是天津“泥人張”專屬使用，會不會影響到“泥人張”的發展和傳承？

張锠：我一直強調“大泥人張”的概念，不論什么區域，但是傳承首先要有人氣、有學生、有傳人，進而有作品、有流派，才能將好的東西發揚光大，而不是一味地用一個有名的招牌來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