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是一部偉大的著作。在《史記》中,篇幅最大、最重要的便是“列傳”。在“列傳”中,司馬遷盡量客觀地評判每一個人的得與失,我們也能從大英雄身上看到很多缺點。比如說《李將軍列傳》中,司馬遷把李廣描寫成一個人人敬畏的“飛將軍”,他似乎集所有優點于一身。李廣百發百中,在抗擊匈奴的戰役中也大多勝利,有勇有謀,還體恤下屬,深受將士的愛戴。但這篇文章中同樣也指出他射敵定會把敵人逼到數十步以內,這也導致作戰中常被敵人圍困而受挫。同時,李廣還自云:“吾嘗為隴西守,羌嘗反,吾誘而降之。降者八百余人,吾詐而同日殺之。”投降還殺,既不大度,也無信義,這種俘虜政策當然是不人道的。從這些也可看出,《史記》是經過司馬遷考證的,他忠實地記下歷史,在《史記》中,每個人的功過都一目了然。
在“列傳”中,司馬遷盡情地渲染著自己的感情,也會將個人喜惡融合在對人物的評判中。我們從《李將軍列傳》和《衛將軍驃騎列傳》中也可見一斑。同為抗擊匈奴,屢戰屢勝的大將軍,司馬遷對李廣的評價是“其身正,不令而行”、“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彼其忠實心誠信于士大夫也?”而對衛青和霍去病則認為“人臣奉法遵職而已,何與招士”,顯然司馬遷對衛青和霍去病充滿鄙夷。
《史記》的“列傳”還有個不容忽視的優點,每件事都用寥寥數十字刻畫得栩栩如生。司馬遷極其善于描寫小事件。細節是記敘文和小說的生命,司馬遷極善于敘述,在“列傳”中,他在表現形形色色的人物時,常用生動的小事件來體現他們的性格。他極注重細節描寫,特別是通過對話來體現。
在《李將軍列傳》中,為了體現李廣射術的高超,司馬遷描寫了李廣出獵時誤把石頭當做老虎,將箭射入石頭里這件事,僅這件小事就使讀者對李廣的射箭技術有了充分的了解,充滿崇敬。
《史記》的“列傳”通過藝術形象的塑造去反映歷史和現實,這也使讀者很容易深入地融合進去,認識每個歷史人物,記住他們的形象。看“列傳”,實在是一件愜意的事,就如讀一個個故事一樣輕松快活。
但我看了《李將軍列傳》和《衛將軍驃騎列傳》后,對司馬遷有了點新的看法。我不斷地思考,為什么司馬遷把李廣描寫得如此神勇,卻把衛青和霍去病寫成只顧自己,不體恤將士,不招賢選士的人呢?
司馬遷在作《衛將軍驃騎列傳》時,他將自己對漢武帝的不滿隱晦地融入進去。大概是因為衛青和霍去病是皇親國戚,他們深受漢武帝的寵愛,司馬遷對他們也充滿憎惡。司馬遷用大篇筆墨一再地陳述戰爭中衛青和霍去病的軍隊斬敵多少人,多少人被加封,滿篇充斥著“幾千級,幾千戶”這些單調的字眼,一再強調衛子夫的裙帶關系,卻不用細節去凸顯他們的勇猛。李廣射石是細節,霍去病追亡逐北,是戰爭生涯中反復出現的事實。但司馬遷選用前者,而淡忘了后者。這不是無意的疏忽,而是有意的漠視。在這篇文章中,看不到司馬遷深厚的文學功底,他被束縛住了,只因對漢武帝的怨恨殃及城魚到漢武帝所寵愛的兩個大將軍身上去了,他便看不到這兩人身上的優點。
而對李廣,司馬遷明顯是心存同情的。“廣嘗與望氣王朔燕語曰:‘自漢擊匈奴,而廣未嘗不在其中,而諸部校尉以下,才能不及中人,然以擊胡軍功取侯者數十人;而廣不為后人,然無尺寸之功以得封邑者,何也?豈吾相不當侯也?且固命也’。”這段話可算是李廣人生觀的自我交待,也是司馬遷人生觀的自我記錄。李廣盡管身懷絕技,抗擊匈奴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卻一生都郁郁不得志,這與司馬遷何其之像!李廣一生都想建立功名,這與司馬遷早期的心理也是一樣的,但兩人都得不到重用,一個自殺謝罪,一個被處以腐刑。《屈原賈生列傳》也是一篇經典的名作,廣為流傳,司馬遷把他對屈原冤死的同情和憤怒表現得淋漓盡致,他在寫屈原的時候也聯想到自己的遭遇,將自己的不幸與憤怒都融入到屈原的身體里。正因為李廣就像另一個司馬遷,兩人命運很相似,司馬遷著重去描寫他的謀略、英勇、體恤下屬,對他犯的錯誤沒有花大力氣去講述,凸顯他的優點和最后的不幸。
讀《史記》的“列傳”,我看到了司馬遷的思想感情和深厚的文學功底,但我想,如果他摒棄對漢武帝的憎恨,更客觀地寫衛青和霍去病,也更客觀地寫《孝武本紀》,司馬遷定會贏得更多的尊敬。當然,瑕不掩瑜,總體來說,《史記》是可信的,司馬遷也是可敬的。司馬遷和他的《史記》永遠是中國歷史上的一段佳話。
金典,華南農業大學歷史系2010級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