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過不少號稱“天堂”的地方:
新西蘭——純凈天堂;巴黎——浪漫天堂;馬爾代夫——寧靜天堂;
香港——購物天堂……然而,當貼著圣潔的天堂之巔——珠穆朗瑪飛過,
接著置身于也被稱為天堂的加德滿都杜巴廣場時,我懵了:
暴土揚塵、人聲鼎沸、乞販載道、牛狗橫行,
我懷疑自己突然間從天堂跌入十八層地獄!
接下來的十幾天,走過加德滿都谷地,見過博卡拉雪峰,
騎過奇旺大象,一路念叨著“NAMASTE”,心被繁復的寺廟、
潔凈的雪山、深邃的雨林和無數尼泊爾人單純的笑臉洗禮,
我似乎經過地獄通往塵世的一級級攀升,快活地再回天堂!
杜巴廣場
清#8198;晨,巴德崗古城還朦朧著,陽光剛剛觸摸到尼亞塔波拉(Nyatapola)神廟的尖頂,當地人就急匆匆地趕去,把鮮花、稻米、水果、酸奶酪等等撒在陶瑪蒂廣場(Taumadhi Square)周圍的神像上,并敲響旁邊的銅鐘。有些人還在神像的額頭上抹上或鮮紅或橘黃的顏料,然后再把那些顏色點在自己的額頭上。
陽光在此起彼伏的鐘聲中鋪灑,一洗古城的污穢和臟破,那些額頭上抹著鮮亮顏色的人們慢條斯理地卸下門板、鋪開攤子。會講英語日語漢語的導游篤爾巴(Dhruba Shrestha)帶領我們穿過幾條狹窄得只?!耙痪€天”并曲里拐彎的巷子,在一個個豁然開朗的廣場上和漂亮的陽光里講述尼泊爾。
“看到那些敬神的人了吧,他們大多是印度教徒,每天惟一著急做的事就是morning call (叫醒)神。之后,他們就與神同在了,神讓他們安寧、滿足、快樂。他們額頭上點的色彩叫Tika(提卡),代表神全能全知的第三只眼?!?/p>
“印度教是尼泊爾的國教。印度教的種姓制度將人分為婆羅門、剎帝利、吠舍和首陀羅。婆羅門即僧侶,為第一種姓,地位最高,從事文化教育和祭祀;剎帝利即武士、王公、貴族等,為第二種姓,從事行政管理和打仗;吠舍即商人,為第三種姓,從事商業貿易;首陀羅即農民,為第四種姓,地位最低,從事農業和各種體力及手工業勞動等。還有被排除在種姓外的人,即‘不可接觸者’或‘賤民’,絕大部分是農村貧雇農和城市清潔工、苦力。種姓之間界限森嚴,互相不能通婚、交往,不能共食、并坐?!?/p>
我想到了廣場上那些糾纏叫賣的小販和乞討糖塊、撿垃圾的小臟孩以及他們清澈無憂的眼睛,還有神廟臺階上、精美廊柱下,裸著骯臟腳趾、悠閑曬太陽的人群。我猜,他們可能就屬于第三、第四種姓甚至是“賤民”,而能罔顧窮苦,悠閑達觀,或許是他們將精神安置于神靈之故。
盛開的勒杜鵑遮檔了大半邊屋檐,陽光斜射在排排坐的一群高鼻子臉上,“太陽真好??!從哪來的?”“奧地利,維也納?!薄霸谶@兒住幾天?”“兩周?!薄皟芍埽客?!那么久!干什么?”“要干什么?享受陽光,數數55窗宮,多美啊!”“我們只呆一天。”“一天?哇!太短了,連坐下來喝杯咖啡的時間都沒有,你們是要趕著去撿金子嗎!”老皇宮廣場邊小客棧的屋檐下,我與老外語氣夸張地、一驚一乍地聊著。
另一邊,篤爾巴招呼:“快來看——金門!沒看到金門等于沒到尼泊爾喲!”我急忙跟老外們“bye bye”,去看那個頂上立著獅子與大象,被神環繞的鍍金銅太陽門(Sun Dhoka)——那是進入王宮的入口,被稱為谷地最偉大的藝術品。
“起于1200年,止于1769年的馬拉王朝是尼泊爾歷史上最重要的王朝,而在諸多馬拉國王中,賈亞斯蒂提#8226;馬拉是最偉大的,他統一了尼泊爾文字,確立了印度教為尼泊爾國教,將加德滿都谷地變成‘寺廟多于民房、佛像多于民眾’的地方,也將14世紀晚期的尼泊爾轉變成繁榮昌盛、秩序井然的國家。然而在統治了三代之后的1482年,國家被馬拉王族的幾個兄弟姐妹分裂了,他們各自獨立統治,建立城邦?!?/p>
“巴德崗、加德滿都和帕坦三個小馬拉王國雖然相互敵對,卻很少兵戎相見。他們向對方示威和炫耀的方式,就是比賽建宮殿和寺廟。他們讓天才的尼瓦爾(Newar)人建造了布滿精美寺廟和建筑的王宮廣場和輝煌的宮殿,讓谷地成為豐富的藝術與建筑蘊藏地,同時也讓自己盤坐在廣場的最高點,幾百年來俯視著更迭變換的宮廷主人和臣民?!?/p>
“巴德崗是一分為三之前的馬拉王朝的老首都,位于加德滿都以東12公里。始建于公元389年,比加德滿都早343年。它也叫巴克塔普爾(Bhaktapur),梵文的意思是‘信仰者之城’或是‘朝圣之城’。公元13世紀時,馬拉王朝在這里定都,一直到1768年沙阿王朝征服加德滿都谷地,這里一直是尼泊爾的政治文化中心。”
端坐在巴德崗王宮廣場上的布帕廷德拉#8226;馬拉(Bhupatindra Malla)注視著金門,篤爾巴瞟了一眼金門右邊幾個金發碧眼、依次點窗戶數的游客,接著說:“關于55扇窗戶,一種說法是宮殿修建那年,國王正好55歲。另一種說法是他有55個妃子,每天傍晚,這些妃子都要在自己的窗戶前展露艷容,由國王選擇。原先宮殿極為豪華,有99座庭院,后來被破壞,包括1934年的大地震,現在只剩下6處庭院了?!?/p>
聽著篤爾巴對馬拉王朝歷史的提綱挈領,之前在書上讀得一頭霧水的另外兩座皇宮廣場在我腦子里清晰起來。
谷地三座古都,始建于公元732年的加德滿都建城最晚。它最初名為“康提普爾”,意思是“光明之城”。據說城市起源于李查維王朝,國王用一棵巨木建立了一座獨木廟,尼語稱“加德滿都”(Kathmandu)。到了小馬拉王朝時期的1593年,“加德滿都”被命名。
加德滿都皇宮廣場上的國王柱在老皇宮“哈奴曼宮”前,普拉塔普#8226;馬拉(King Pratap Malla)盤坐在眼鏡蛇下,周圍是他的家人。他雙手合什朝拜的是特蕾珠神廟——特蕾珠是濕婆神妻子“杜爾伽”的化身,是馬拉王朝的保護神,而他則被頭上的眼鏡蛇庇護。因為印度教崇拜的大神毗濕奴是躺在蛇床上的,國王坐在蛇傘下,意味著他是毗濕奴的化身。
三座古都中,帕坦(Patan)資歷最老,始建于298年,比巴德崗還早近百年,約加納倫德拉#8226;馬拉(Yoganarendra Malla)盤坐在帕坦王宮廣場的國王柱上。與前面兩個馬拉國王不同,他身后的眼鏡蛇上還站著一只小鳥。傳說這位國王臨終前說,只要小鳥不飛走,他就與臣民同在。為了留住小鳥,王宮對著國王柱的窗戶永遠開著,桌子上還擺著食物和水。
然而,好景不長,這些國王柱建成不久,盤踞在谷地以西大山里的廓爾喀人向這片“聚寶盆”發起進攻。1769年,三個馬拉小王國全部淪入廓爾喀人普里特維#8226;納拉揚#8226;沙阿手中。馬拉王朝就此滅亡,尼泊爾進入沙阿王朝時期,但宮殿、神廟和國王柱都被完好地保存下來,使尼泊爾有了穿越時空去追溯歷史的實物。
廣場上,伴隨著篤爾巴的講述,我手中的相機一刻不停地“掃射”:一對從頭發到臉上、胳膊上的汗毛都泛著金光的年輕人在孔雀窗下翻看“LP”,一個牛仔褲腿上有不少破洞的年輕女孩舉著旅游手冊與寺廟及那些神靈一一對照,幾個年過半百的老外的眼神專注地追隨導游的指向,還有許許多多在美廊下、臺階上慵懶閑在的當地人……他們如此真實的瞬間進入我的鏡頭,與那些美得無與倫比的建筑、雕塑一起,讓我在快門按得手指發麻的同時,心里涌出巨大反差——太陽照耀著恒久遠的過去,歷史遺跡上是快活、安寧、自在的今天的人們,他們或貧窮或富有,都幸福且滿足。而我們——占世界四分之一人口的中國人中的許多人,還在為錢為官為名、為孩子房子車子、為“雞的屁”、為快為強為高為大為勝……而拼搏著。我們那顆躁動的心,哪怕身閑也神不寧,因為不習慣,更因為我們無法想象,我們能沒有目標、沒有理想的活著嗎?我們能懈怠而不時刻為成功忙碌甚至奮斗嗎?相對于成功這劑人生毒藥,平淡和放棄更讓我們不能忍受。而且如果當我們什么也不為的時候,我們崇高的精神將安置于何處呢?
班迪普爾
崎#8198;嶇蜿蜒的山路上,產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豐田面包像一支沖浪板,在大海的波峰浪谷中起伏。車上的一團游客雖對眼前掠過的梯田、村莊、甚至云彩不斷發出“嘖嘖”的贊嘆聲,手卻都下意識地把牢了前排椅背。當有人臉綠了,有人打開嘔吐袋時,一片釘在大樹上、寫著BANDIPUR MOUNTAIN RESORT(班迪普爾山頂客棧)的木牌躍入眼簾。緊接著,隨著耳膜被喧囂聲鼓噪,繽紛的人群與穿透巨大菩提樹的光斑,一起舞動在浮在云霧中的山脊廣場和我相機的顯示屏上。
放下背囊,顧不得喘息片刻,我們身不由己地裹入狂歡的人群——這邊與帥哥辣妹扭腰送胯,那邊和丫頭小子拋球踢毽;這邊品嘗老婦少媳烹制的菜點,那邊與紳士型男席地推杯聊天。那種到處被邀請、被矚目、被追逐的感覺讓我們暈得差點以為自己是貝肯鮑爾或麥當娜。而那些迎面就雙手合十、念叨“NAMASDE”的目光,更讓我們受寵若驚地看到純凈天堂就在這些淳樸的尼泊爾人心中。
吃了,喝了,舞了,聊了,才知道我們趕上了一場周末大party,不少博卡拉和加都人攜全家來到班迪普爾這個叫屯迪克爾(Tundikhel)的古代閱兵場上high。由此我們也蜻蜓點水、只鱗半爪地知道了一點尼泊爾人的生活狀況:他們知足守分、溫和善良;86%的人信奉印度教,不到10 %的人信佛教;他們一天吃兩頓飯,喝三道茶,習慣早睡早起,天天去廟里朝拜,但富人們一天要吃5頓。在加德滿都,一個典型的富人擁有占地至少一畝的獨立樓房和庭院,養著包括司機、保姆、園丁在內的3到5名工人;2011年,全國停電時間從每天12小時增加到14小時,而大部分農村根本沒電,是名符其實的“無碳”生活;尼泊爾的年人均收入約300美元,列世界倒數前10位之內,但糧食和蔬菜的價格高于北京和上海;加德滿都、博卡拉等大城市人的月收入6000—7000盧比(1人民幣約合12盧比);但如果在奇望國家公園擁有一頭大象或一座30—40個房間的旅館,前者至少擁有40萬、后者至少擁有300萬人民幣以上的資產;政府將2011年列為“旅游年”,希望把到尼的游客總數增加到100萬人,但尼最大的私人報紙《坎蒂普爾日報》卻登出一幅漫畫:一排外國游客正在機場接受尼泊爾政府的迎賓禮物:一盞小油燈……
我們不辭辛苦地來到這個古代茶馬古道上的貿易小鎮——班迪普爾(Bandiper),既為那些尼瓦爾人18世紀的作品,也為之前在納加闊特(Nagakot)和博卡拉(Pokhara)都沒看夠的喜馬拉雅雪峰。結果是,老天仍不垂青,而那個深山小鎮卻讓我們驚喜異常。
陽光普照山巒,云海在陽光的威逼下漸漸消褪,綠色的叢林和梯田展露出油亮的眩光。而紅磚黑瓦、藍墻黃壁,又或是黯然的雕花窗柩和奪目的纏梁嫣紅,都被金光渲染得無比純粹。在小鎮凹凸的石板路上當街而坐,尼泊爾人生活的風俗畫鋪展開來——雕花木窗的房檐下,是質樸且優雅的咖啡館;頂著小花尼帽的老翁或展報垂眼,或密語輕言;眉間點紅、紗麗攏身的女人臂交前胸,眼神優哉;蹣跚學步的孩子打著”V”手勢,秀在鏡頭前;狗兒酣然橫臥,雄雞昂然闊步;背包客左顧右盼,快門發射不斷……
夜暮降臨,神廟的鐘聲響起,幾聲狗吠之后,萬物靜寂。小客棧的電燈時亮時滅,點上蠟燭,涼水擦把臉,蓋著又薄又潮的棉被,聽著上樓人踩出的嘎吱聲響,任憑時光在夢中倒流……
博卡拉
被#8198;爛漫雛菊包圍,靠在躺椅上,讀幾行書,啜一口everest(珠峰)啤酒,看一眼波光粼粼的費娃(Phewa)湖和湖中雪峰倒影——我們終于像許多“老外”一樣不急匆匆地“旅游”,而是“發呆”了。
水中的雪峰影影綽綽,而清晨從混沌夜幕中冒出來時的壯麗景象在腦海里揮之不去:伴著日出,安納帕納雪山的大明星——魚尾峰率先披著迷彩走上T臺,青墨——粉黛——橘綠——金黃;同時,一字排開的雪峰像被飛箭點燃的天燈,一個接一個亮起來;接著,耀眼的光亮迅速從雪峰尖往下蔓延,與升騰的霧氣交織,宛如一團團燃燒的火焰;最后,日照金山!
面對夢境般的景致,在凜冽寒風中等候多時的觀眾竟然沒有歡呼雀躍,只是靜靜地佇立。身旁一個立著三腳架、把頭埋在取景器后的攝影師低沉地冒出一句:我靠!我暈!接著就是一串快門聲。我似乎被那快門射中,心臟一陣狂跳、眩暈,腦海里卻清晰地誦出倉央嘉措的《見與不見》: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里,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的手里,不舍不棄。來我懷里,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里,默然相愛,寂靜喜歡。
世界上14座8000米以上的山峰,有8座在尼泊爾,因此喜馬拉雅群山是尼泊爾旅游的金招牌。而博卡拉被稱為“背包客”天堂,不僅因為半個多世紀以來,這個群山環抱的山谷就被登山家和西方嬉皮士造成了尼泊爾最國際化的地方,而且因為這里是前往那些著名雪山的出發地——在博卡拉北面,從西到東依次排列:Hiunchuli(6441米),安娜普Ⅰ峰(8091米),魚尾峰(Machhapuchhare 6996米),安娜普納Ⅲ(7555米),安娜普納Ⅳ(7525米)和安娜普納Ⅱ(7937米)。
1953年5月29日,新西蘭人埃德蒙·希拉里和尼泊爾人諾蓋站在珠穆朗瑪峰的峰頂上,震驚了世界。之后,夏爾巴人便成為世界認識尼泊爾的著眼點。目前在尼泊爾共有36萬多夏爾巴族人,他們大多世代居住在尼泊爾北部靠近喜馬拉雅山脈的高山地帶。至少有1.5萬夏爾巴男人終年為到尼泊爾登山和徒步旅行等活動的外國人擔任助手或向導。此外,他們還開辦以家庭為主體的小型旅店、餐館及旅行社等。
一般一個當向導的夏爾巴人3個月可賺取16萬至20萬盧比(約合2100至2600美元)的報酬。這在一般尼泊爾人中算高收入了。當然,危險性也很大。登山時,夏爾巴人通常要走在隊伍的最前面,“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災難隨時可能降臨到他們頭上。
湖邊,藏族老婦攤開了一席藏飾。我湊近去,挑一對綠松石耳環在耳垂上比劃?!癇eautiful!”一個披著線毯,另一個穿T恤、滿腦袋小辮的帥哥沖我伸出大拇指?!爸x謝!哪來的?在這玩多久了?”“來自澳大利亞,在博卡拉一個月了。”“一個月?玩什么?天天看‘魚尾’嗎?”“當然,我剛剛圍著‘魚尾’轉了幾圈”——“線毯哥”指著天上飄著的飛傘說,而“小辮哥”則告訴我他天天在費娃湖上劃皮劃艇,“看到湖中心停泊著的白色小帆船嗎?那是我倆的客廳。” 接下來,“我們要去安納帕納Hiking(行山),請夏爾巴人做向導,要上到海拔六千多米的雪峰,要去觸摸那個漂亮的魚尾峰。”“Cool!”我由衷地贊道,心里卻為自己只在博卡拉呆3天、只在海拔1500多米的薩蘭科特上拍幾張魚尾峰的照片而頗感遺憾。說“Bye bye”時,“線毯哥”掏出一張明信片,正面是金光燦爛的魚尾峰,他手指著背面的一行字讀道:“Once is not enough(一次是不夠的)!”“當然,絕對不夠!”我大聲回應,遺憾就此釋然。
廓爾喀
廓爾喀人特別適合打仗。他們平時沉默寡言,一旦發起脾氣,就會像火山一樣爆發?!芭c其懦弱地活著,不如就此死去”,是廓爾喀人的生存信條。
加#8198;德滿都五星級牦牛酒店,自助早餐,排在我身后的一位西方面孔頭發灰白的婦女輕輕地碰了一下我的胳膊:“他們是不是很餓啊?”“誰?”她用下巴指向一群外套沒脫、背包沒卸、就拿著盤子直奔餐臺、加塞進取餐隊伍的我的同胞。“不,他們不是餓,他們可能要趕時間?!蔽矣悬c尷尬地回答,心里卻憤憤:“急什么呀?跟餓狼一般,真丟人!”
泰米爾(THAMEL)街區,密匝的商鋪,隔幾步就見到寫在紙板上的廣告語:“毛澤東可以,盧比可以,美元可以”;“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神馬都是浮云,價錢很給力!”一家KHUKURI HOUSE(廓爾喀軍刀專賣店)里,那群早餐時插隊的“餓狼”一氣買下幾十把廓爾喀軍刀,其中一位還得意地向我顯擺:“知道嗎?這是尼泊爾的國刀!”“它為什么被奉為‘國刀’?”我追問,他愣神片刻:“導游沒說?!?/p>
的確,跟夏爾巴人一樣,廓爾喀軍刀是尼泊爾旅行的又一張名片,如今這種更具有工藝品價值的武器可能是尼泊爾旅游紀念品銷售排行榜上的NO.1。但“國刀”蘊藏的歷史——廓爾喀王朝史——尼泊爾現代史,一點都不像之前的馬拉王朝遺址一樣遍布并堂皇地成為讓旅游者趨之若鶩的“世遺”。
2008年5月28日,尼泊爾最后一個王朝——沙阿王朝末代國王賈南德拉宣布退位,3000年王國史終告結束,尼泊爾成為世界最年輕的共和制國家。而末代國王的故事從進入尼泊爾旅行的第一天起,就在我們與導游篤爾巴的嘴里嚼著。
2001年6月,比蘭德拉國王(King Birendra)以及其他7人被王儲迪彭德拉槍殺,隨后他開槍自殺。比蘭德拉的兄弟賈南德拉(Gyanendra)登上王位。賈蘭德拉繼位后,以民選政府鎮壓叛亂不力和腐敗為由實施親政,企圖恢復君主專制。尼泊爾民眾本來就不相信官方“王儲不滿父母反對他的婚姻,開槍射殺全家”的結論,懷疑是賈蘭德拉謀殺了國王一家,他們懷念老國王而對新國王極為不滿。而被剝奪憲政權力的各政黨與走“鄉村包圍城市”道路的尼共(毛)組成聯盟,展開“還政于民”,恢復憲政的斗爭。雖然在幾年中各派矛盾重重,爭吵不絕,但在實行憲政上卻達成一致。最終通過2008年4月大選,1760萬選民從37個政黨的3937名各黨派候選人中,選出601個制憲會議代表。接著,議會通過決議,廢黜王室,宣布尼泊爾為聯邦共和國。
至此,尼泊爾成為“世界上第一個、也是僅有的一個共產主義與君主制相結合的民主國家”。而沙阿王朝立國時就受過的“十世而斬”的詛咒終于應驗——當年普里特維·納拉揚在進軍加德滿都時,廓爾喀的神化身為哲人與國王偶遇,納拉揚贈給哲人一塊凝酪,哲人吃后吐出還給國王,國王覺得惡心,隨手甩在腳上。哲人因此預言,沙阿王朝雖能一統江山,其王祚卻會“十世而斬”。賈蘭德拉是沙阿王朝最后一個國王,如果真的是他謀殺的比蘭德拉,那么他就是不合法的國王,不能算數。而從普里特維到比蘭德拉剛好是十代。
“共和與君主,哪個你感覺更好?”我與篤爾巴邊走邊聊。“共和后老百姓的負擔更重了,以前我們只要供養一個國王,現在要供養600個議員……至于沙阿王朝,像你們中國一句古話:‘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沙阿王朝實現了尼泊爾的統一,奠定了現在尼泊爾的版圖,但不像馬拉王朝那樣給后世留下眾多‘文化遺產’,且后期還使尼泊爾淪為世界上最落后的國家?!币粋€攤子上,篤爾巴順手拿起一把廓爾喀刀,“關于沙阿王朝的歷史,從這把‘國刀’可窺見一斑。”
18世紀下半葉,尼泊爾四分五裂,現在尼北部的廓爾喀縣當時是一個獨立國家。廓爾喀國王普里特維·納拉揚·沙阿率領軍隊四處征戰,于1769年征服了加德滿都谷地三城,統一了尼泊爾,建立了沙阿王朝。跟著他打天下的士兵成為統一后尼泊爾軍隊的主體,那時候的尼軍被稱為“廓爾喀軍”。
1814至1816年,英國殖民者入侵尼泊爾,遭到尼軍的頑強抵抗。雖然尼軍最終失利,但其官兵視死如歸的氣概極大地震懾了英國侵略者。從此,英軍開始從尼泊爾征召士兵到部隊服役,這些士兵被英國人稱為“廓爾喀兵”。
廓爾喀人特別適合打仗。他們平時沉默寡言,一旦發起脾氣,就會像火山一樣爆發。“與其懦弱地活著,不如就此死去”,是廓爾喀人的生存信條。在戰場上,廓爾喀兵子彈打光了就拔出隨身攜帶的廓爾喀彎刀與對手肉搏。二戰期間,應英國要求,尼軍派出10個營隸屬英軍,在緬甸等地參加對日作戰。一次戰斗中,廓爾喀兵星夜潛入日軍陣地,最后只留下一個活口,嚇得敵人聞風喪膽。廓爾喀兵還有超強的紀律性和忍耐力,如果命令廓爾喀兵坐著,即使一天不吃飯,他也不會離開。在戰場上,無論負傷多嚴重,他們總能忍住痛苦,嘴里還念叨著“不能喊,不能叫苦,我是廓爾喀人”。
廓爾喀兵選拔制度極其嚴格,英軍每年在尼泊爾征兵,先對上萬人進行“海選”,通過的700多人再被終選。受選者要進行負重登山等多項嚴酷測試,最后,700多人中只有不到200人能夠前往英國服役。加入廓爾喀部隊,現在仍是許多尼泊爾青年的夢想。因為如果被雇傭,他們就會賺一大筆錢,還可以到世界其他地方去。廓爾喀兵每年都將軍餉的大部分匯回家鄉,對尼泊爾來說,這是僅次于旅游業的一項重要收入來源。2008年后,這個夢想面臨威脅——新的尼泊爾民選政府有意禁止尼泊爾人加入廓爾喀部隊。
明天就要飛離尼泊爾了,晚上,我在酒店的咖啡廳點了一杯“拿鐵”,上網翻看關于沙阿王朝和廓爾喀軍刀的事情。突然想到:“果真如此,這個沙阿王朝的武力也是文化的代表,就會成為一個傳奇故事而消失在歷史的灰燼中了?!绷r起急,沖出酒店,攔下一輛TAXI,直奔“餓狼”們買刀的商店,將錢包里所剩的1200盧比傾囊而出,買下一把廓爾喀標準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