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故詩人海子曾在詩里寫“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那時他很年輕,專注于事物短暫的美好與極致,所以常常會被猝不及防的反面所打擊。那么熱愛明亮的大海與鮮花的一個人,最后,卻不得不轉過身撲向永遠黑暗的泥土。
我年輕時,也和許許多多滿懷激情的人們一樣,狂熱地迷戀海子,因為他的直接、簡捷與熱烈。但現在,我不是那樣了。
年輕時喜歡海。只要一有機會就會在海水里泡上一整天,接受陽光洗禮和大海的擁抱,結果常常是要花上三天的時間忍受紫外線灼傷的疼痛,用一周的時間慢慢地褪去因暴曬而致的死皮。在海濱住宿,選房間也總是要選離海最近并面對大海、能夠聽到海浪的那種,全不顧自海而來潮濕的侵害與鹽分的腐蝕。當然這樣選擇的結果,也經常讓自己因為海上不散的陰霾與灰暗而不停地嘆息、抱怨。
現在,依然喜歡海,有時甚至仍可以用熱愛來形容,但很節制,節制到在旁人看來似乎已經不再喜歡了。現在,就算我住在海邊,也不會再選時時刻刻能夠看到大海的那種房子了,我會離海岸遠一些,遠到看不到大海的陰郁,聽不到大海的嘆息,不知道大海上什么時候起了風暴,更感受不到由大海直接給我帶來的一些不愉快的感覺。只是在好的天氣去看海,好的時刻去游泳,心境美好的時候去想念和夢到大海。因為現在我的年紀一點點大了,對人對事已經不敢像年輕時那么簡單、直接和沒有節制了。
包括愛。我仍然熱愛著那些美好的人和事物,但不再像年輕時那么直接和顯露,不想再以一種功利或粗鄙的方式表達或擁有。有時甚至于要背過臉去,要遠離。不用再看我也知道園子里的花兒會在哪一天開放,不用看我也能夠感受到她們的艷麗和芬芳;不用看我也知道哪一天大海上會是一片蔚藍,知道她白云過后晚霞如火。我相信我的心能夠在不對別人構成打擾時,很真實收到并感受那些上帝賜與我們的美好的禮物。
有一個比我老不少的寫詩的朋友,先前去遠方兒子就職的城市里生活兩年,因總是覺得自己丟了根,受不了那種流落他鄉的感覺,于是回來,悄悄地呆在原來的城市,但卻很少與人交往。朋友們都很奇怪,他到底圖個什么呢?一次與他深談,他說,沒有必要天天去打擾你的朋友,這么多朋友,只要你知道他在那里,你一伸手就能“夠”到,心里就很踏實。
其實,人活著無非就是個感覺。那些蹦極的人,從懸崖上落下來,不但沒有死亡的恐懼,而且還會愉快得大呼小叫;那些蒸桑拿的人在攝氏五十多度的小房子里汗如雨下,不但沒有進入煉獄的感覺,還覺得是在享受……因為在他們的背后,有一種可靠的元素在起著作用,保障著他們那種良好的感覺。
但我想,在一切的保障元素里,沒有什么比自己的心更可靠,更有力。并且,有一些時候,我們必須或只能依靠我們的心去獲得幸福、愉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