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龍應臺是臺灣當代頗具影響力的思想家和社會批評家,她的作品及作品引發的社會反響都值得關注和研究。她游歷世界的經歷和她的視角的特殊性密不可分。作為一名使命感極強的女性知識分子,她做的很多努力就是嘗試在全球化的危機中,為身處弱勢地位的中國文化找一條出路。她認為,在全球化鋪天蓋地而來之時,“抱守缺殘”的文化保守主義絕不是明智之舉,而應拿出從容面對的恰當策略。
關鍵詞:民族記憶 文化傳統 全球化 文化多元化 民族身份認同
在當代華文文壇及思想界,龍應臺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現象。龍應臺是臺灣當代頗具影響力的思想家和社會批評家,她的作品及作品引發的社會反響都值得關注和研究。龍應臺的著述及其引發的社會現象,是與她的經歷和她的視角的特殊性密不可分的。近20年來,她游歷和居住世界各國,每到一處,她總是先熟悉當地的歷史,然后再以相當于人類學家的田野調查的形式,和本地形形色色的居民溝通交流,從而對這個民族的文化有切身的接觸和直接的感知。因此,她所思考的問題具有廣闊的國際視野,超越了本土和族群的狹隘范疇。1997年,龍應臺應時任臺北市長馬英九的邀請,回到臺灣擔任了臺北的首任文化局長。作為一個使命感極強的女性知識分子,她做的一切都只是努力嘗試在全球化的危機中,為身處弱勢地位的中國文化找一條出路。
一、全球化危機——逼近我們的“他者”
全球化的危機是現代社會東西方的知識分子都在關切的問題。在海外多年的龍應臺,對文化的“他者”的感受比未走出國門的人要強烈得多,對東西文化強弱對比的懸殊和全球化的危機,她有著更深切的焦慮。在《全球化的我在哪里》中,她描畫了全球化的兇猛之勢:“在梁啟超那個時代或者再晚一點,胡適之那個時代。他們的知識分子談的還是所謂的西學東漸。……可見在當時中國人的生活里頭,對西方的影響還是剛剛碰到你的表面……但是,你看物換星移,到了80年,100年之后的今天,……它已經不是一個西學東漸的那個階段,它早就已經從大門、從窗子、從地下水道、從門縫里頭全面地進入。”現今的人們無時無刻都能感受到全球化,在經濟層面,小到日用的化妝品、飲料,大到連鎖超市、企業;在文化層面,小到節日風俗,大到語言、思想。全球化已具化為我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當人們還沉浸在“現代化”的欣喜之中時,知識分子們已在為弱勢文化的生存危機焦慮不安了。
在《詩人拎起皮箱》一文中,龍應臺敏銳地感受到了強勢文化和弱勢文化懸殊之勢及東西方之間的隔膜與誤解。據她統計,六場演講會中,兩場指定談中歐文學與意大利文學,其他的四場也大致繞著歐洲文學打轉。而且不管是講哪一種歐洲語言,引喻時所用到的名字——但丁、歌德、左拉——都屬于歐洲一體的文學傳統,可是當亞洲人用典故時,他卻不得不跨出自己的文學傳統去迎合歐洲人的知識范圍。由此可以顯見的是歐洲人沉溺在自己的文學范圍中,對歐洲以外的文學既無了解也無興趣,而歐洲以外的民族卻必須也把歐洲文學作為一個重點的研究對象。
在文學這個領域,歐洲人顯然是以自我為中心,排斥一切“他者”的。但是龍應臺卻發現文學領域的這個現象僅僅只是冰山一角,它背后隱藏的是一個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對此,她深有見地:“英語成為國際語言,不是由于它比其他語言優越,而是由于講英語的兩個國家,英國與美國,挾其政治、經濟勢力而推銷了他們的語言。”
二、應對全球化的策略——知己知彼
龍應臺以她多元化的全球視野找出了文化“他者”之所以形成的原因,那么在全球化鋪天蓋地而來之時,“抱守缺殘”的文化保守主義絕不是明智之舉,應當在警覺和重視的同時,拿出從容面對的恰當策略。在跨文化的比較和思索之后,在《全球化了的我在哪里》和《在紫藤廬和Starbucks之間──對“國際化”的思索》兩篇中,龍應臺提出了“國際化”這樣一個概念,她對國際化的詮釋是這樣的:
“它是一種知己知彼。知己,所以要決定什么是自己安身立命、生死不渝的價值。知彼,所以有能力用別人聽得懂的語言、看得懂的文字、講得通的邏輯詞匯,去呈現自己的語言、自己的觀點、自己的典章禮樂。它不是把我變得跟別人一樣,而是用別人能理解的方式告訴別人我的不一樣。所以‘國際化’是要找到那個‘別人能理解的方式’,是手段,不是目的。”
簡而言之,她認為我們要做的一方面是了解西方文化,另一方面是正視自己民族的文化傳統,讓民族的文化發展植根于本民族的文化沃壤之中,而不是完全把自己與西方同化。魯迅先生在《文化偏至論》中就極具先見性地提出了東西文化各有優缺點,應互相學習取長補短,只有在正確地“知人”,并進行不同文化的比較之中,才能正確地“審己”,正視與克服自己的不足。在那個“中華中心主義”的年代,他奉勸大家不要“抱守缺殘”,要正視西方文化,吸取其長處,但不要全盤照搬,要讓文化走向多元化。在《摩羅力詩說》中,先生還說過這樣充滿智慧的話語:“欲揚宗邦之真大,首在審己,亦必知人,比較既周,爰生自覺。”在一個世紀后的今天,先生的囑托仍是一方良藥,當我們又從當年的“中華中心主義”的極端走向了“西方中心主義”的另一個極端時,龍應臺作為一個既有國際視野又有深厚國學修養的當代知識分子,又一次舉起了文化多元化的大旗,為我們文化的走向樹立了一個方向標。
三、民族記憶建構——文化傳統的意義
歐洲歷史悠久的國家對文化傳統的珍愛讓龍應臺非常羨慕,她多次提到那些國家的人民在沉浸于傳統和回憶之中的自豪與幸福。在《發現臺灣發現我》中,德國小鎮上一座400年歷史的老屋的裝修讓她感慨萬千,為了保留老屋完整,政府出補貼讓裝修者手工作業。保存完好的老屋讓龍應臺看到的是長久的、穩定寧靜的生活和完整流暢的歷史記憶。在《野火集》中的《我的過去在哪里》,龍應臺也講述了80歲的德國老人阿弗瑞在他童年玩耍的院落回憶自己父親的故事,看到老人在享受珍藏的記憶時,她氣憤地指出,在她回到曾經生長過的小鎮時,找不到一條走過的路、住過的庭院、爬過的老墻、認識的墳墓……她痛心地發現我們沒有了過去。可是砍斷了我們同過去相通的脈絡,我們就無從體認現在,更無法創造未來。
在我們狂亂地追趕西方,不遺余力地追求“現代化”的時候,龍應臺卻發現了其中的荒謬和危機,在《在紫藤廬和Starbucks之間——對“國際化”的思索》一文中,她描畫了在德法邊境所看到的宛如歐洲中古時代的牧人緩緩穿越草地的圖景,她欽佩這些歐洲國家在現代化的趨勢中為保留傳統、保持歷史記憶的完整而付出的努力,她犀利地指出:“傳統不是懷舊的情緒,傳統是生存的必要。”
在《如果你為四郎哭泣》中,龍應臺更是在自己的老父親和眾多中老年觀眾的老淚縱橫卻心靈相通的場景中悟徹到《四郎探母》這出傳統的戲劇把本來封鎖孤立的經驗變成共同的經驗,塑成公共的記憶,從而增進了社會成員間相互的理解,凝聚了社會的文化認同。不論白發蒼蒼的老兵,還是若有所感的中年兒女,或者對這段歷史原本漠然的外人,在經歷過《四郎探母》之后,將變成擁有共同情感而彼此體諒的人。由此可見,傳統文化和歷史是人們溝通感情的最有效的橋梁,也是把同一個民族的人民扭合在一起的粘合劑,它使孤立的個人,打開深鎖自己的門,走出去,找到同類。他會驚喜地發現,他的經驗不是孤立的而是共同的集體經驗,他的痛苦和喜悅,是一個可以與人分享的痛苦和喜悅。孤立的個人便由此而產生歸屬感,零散的、疏離的各個小撮團體也就找到了聯結而轉型成精神相通、休戚與共的社群。
不論是歷史、文化、語言、習俗,都是一個民族在風風雨雨中走過的見證,都是人們賴以生存的、根部深扎于文化歷史土壤的大樹,都是一個民族的人民共有的、共享的財富,也是連接他們心靈的紐帶。失去這些,即使在自己的土地上,也會成為一個孤獨寂寞、無所皈依的放逐者,如鬼魅般出沒在無人能懂的世界中,那是多么凄涼的境地。因而,文化和傳統是一個民族不可丟棄的財富,是在全球化中“認出我是誰”的憑證。但龍應臺并不是主張無條件地回歸傳統,而是經過“價值重估”之后,在新視野下重新理解并利用傳統文化這一寶貴的資源。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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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唐冰炎,新余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當代文學;李 蒞,新余學院政法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歷史文化。
編 輯:錢 叢 E-mail:qiancong081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