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睿智、沉穩,處世低調,這些年來一門心思賺錢,很快,那個低矮的平房推倒了,換成了一趟長長的磚房,接著,那趟磚房又推倒了,原地蓋起了三層小樓。賺了錢的他,依然不張揚,連轎車都不買,后來礙于面子,終于買了,也不見他開,就那么放在家里當擺設。
他惟一的愛女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女兒非常隨她的父親,不僅為人誠懇,還處世低調。后來終于選中了一位乘龍快婿,并很快確定了結婚日期。
婚禮這一天,朋友依然是低調,誰給找車都不用,也不想大操大辦,連給朋友發請柬也寧缺勿濫,我很榮幸,成為被邀請的嘉賓之一。
按照傳統的習俗,結婚的頭一天,該是新娘的日子,可天公不作美,婚禮當天一直下著雨,雨下得無聲而纏綿,從早下到晚,它一直如同京劇里的青衣般唱著,伊伊伊地。想那青衣唱了一天一夜,該歇一歇了吧?可到了新郎的日子,卻見它依然還在唱著,只是伊伊伊的聲音放得更低了,如泣如述,讓人倍感凄涼。
按照朋友的吩咐,早晨六點花車就來接人,所以我五點就出發了,還未走近朋友家,就看到臨街的那幢三層小樓前已站滿了人,因為來的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都很“配得上”我的朋友。大家不僅穿著光鮮,舉止有度,而且出來進去都悄無聲息的,只有一位穿燕尾服的小男孩始終屋里屋外歡快地跑著,笑著,并一次次詢問和他一起當花童的女孩兒為什么還不來。朋友的妻子也正如朋友,穿著入時而得體,舉止高雅且謙遜,可謂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然而此時她卻始終那么微笑地在廳堂里坐著,并沒有像以前那樣熱情地接待各位賓朋。直到花車要到時,我才知道,她之所以那么干坐著,是緣于她的心臟,趁著別人不注意,她快速地把幾片丹參片放到了嘴里……
新郎的花車終于到了,我向外面望去,花車的后面是一條長長的車龍,清一色的黑色高級轎車,車上掛著粉色的氣球,綿綿細雨中,它們美的壯觀,就像一個濕漉漉的夢!看來新郎家的處世方式與朋友好像不同。后來的婚禮程序驗證了我的猜測。儀式的所有細節都是最張揚、最前衛的,當然也都是最需要花錢的,聽說僅主持儀式的費用就高達數萬元。新郎當然是最帥氣的新郎,與他相比,新娘卻顯得有些遜色,不僅瘦骨嶙峋,而且面色蒼白。雖然臉上一直都在幸福地笑著,但與高大帥氣的新郎并排一站,還是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在婚禮的最后一個程序,新娘的舅舅代表朋友講了幾句話,他說得很好,也說了很多,但我記得最清楚的,只有他的一句話:“為了使一對新人發家致富,新娘的父母為他倆獻出了二百萬元的啟動資金。”于是,眾人頓時嘩然,馬上就有人說,這個新娘可是我見過的陪送最多的新娘。還有人說,這個新郎官兒可真是好命,僅僅一個結婚證就使他變成了百萬富翁。
婚禮一直到結束,雨還沒有停,望著淅淅瀝瀝的雨,有點迷信的我,心里突然涌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女孩子的婚姻會完美嗎?帥氣的新郎決定娶我朋友的愛女,到底是奔什么去的?如果是奔錢去的,那他的愛女這輩子就真的完了。
晚上回家,我和愛人學起了這件事,并說出了我的擔憂。愛人說:你的朋友一生辛辛苦苦,當然都是在為兒女積攢家業,他有錢不給女兒花那給誰花呢?
躺在床上,我想起了自己的錢,也想到了兒子。我盯著愛人的眼睛,小聲地問他:“假如,我有一天掙了很多很多的錢,我們能不能把這些錢都捐出去?”
愛人說:“你啥意思?你就忍心看著兒子受窮?”
我一時語塞。
愛人又說:“我們這么辛苦,不就是為了孩子幸福嗎?”
——可是,如果真的把錢給了兒子,兒子就真的能幸福嗎?
想到這些,我突然心灰意冷起來,不想再繼續辛苦地賺錢了,原因只有一個:我們都是俗人。
(作者單位:洮南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