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破爛的小男孩
春天的田野上一片翠綠,麥苗兒青青,小草兒嫩嫩,河邊的楊柳枝煥發著新芽,柳絮在空中飛舞,河中的水清澈見底,潺潺流響,水中的魚兒悠悠地游蕩,草間和樹間隱藏起來的蟲子,也在嘰嘰地叫過不停。
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他頭發蓬松,臉膛黝黑,上身穿著一件破舊的夾襖,下身穿著一件打了補丁的灰色褲子,腳上穿著一雙脫了幫的舊解放鞋。他左手提著一個塑料袋,右手捂著一根長約二尺有余的鐵絲鉤,低著頭,很專注地從河邊的草叢中鉤起一張張尼龍布、廢紙、破膠鞋、塑料瓶之類,然后又一一地把鉤到的東西放進尼龍袋中,不一會兒,尼龍袋便裝得鼓馕馕的。他提在手中已經很沉重了,但依然牢牢地抓住袋幫子。
我覺得好奇,便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呆呆地站在河岸邊,幾乎是用欣賞的眼光看他的一舉一動。那小男孩對我的好奇并不在乎,他還是一如繼往地拾他的破爛,動作熟練、神情專注,一張張、一個個拾起的廢品又被他送進塑料袋中。
不一會兒,他左手提著的塑料袋便已經滿了,變得沉重起來,他提起來很有些吃力,幾乎是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向前移進。我看見他額頭上滲出一顆顆豆粒大的汗珠并漸漸地往下滴落。小男孩只伸出手臂,只輕輕一抹,那額頭上的汗珠便沒了。這時候,我看見小男孩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干脆把塑料袋扛在肩上。袋子太沉重,從里面還滲出一滴滴臟兮兮的水,壓得他身子歪了歪,險些兒跌倒,但他馬上又重新站穩,把袋子往肩上又挪了挪,并一步一步吃力地往岸上走來。
岸邊的不遠處,放著另一個裝得鼓鼓的塑料袋,不用說,那也是小男孩辛苦撿來的破爛。小男孩扛著袋子從我身邊走過時,我又好奇并仔細地打量這個小男孩:他瘦瘦的個頭,破舊的衣服上沾滿了泥污點子,蓬亂的頭發上沾了幾根草屑,眼晴紅紅的,額頭上仍在不斷地滲出汗珠子,汗仍然不停地往下滴。
他走到那邊堆放的塑料袋旁邊時,便把肩上的那一只袋子重重地放下,他這才舒了一口氣,接著便仰躺在草地上,伸了一下腰,又舒了一口氣,雙手抱著頭,看著天空中的太陽直發愣。
我走過去,關切地問:“小朋友,是你媽媽叫你來撿破爛的嗎?”小男孩沒有馬上回答我,他只是用稚嫩的目光打量了我一下,點了點頭,然后又仰面呆看著天上的云朵和太陽。
你怎么不去上學呢?“我又問。
小男孩好象很生氣地說:“今天是星期六,學校放假了,我已經讀五年級呢!”他很天真地鼓鼓嘴,臉朝向一邊,賭氣似的,不再理我了。
后來,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小男孩告訴我:他在班上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每次考試總是一二名。他說話時,噘著小嘴,臉朝向一邊,一副挺驕傲的神情。
我說:“你為何不在家溫習一下功課呢,你撿破爛能掙幾個錢呀?”
他又告訴我,他的爸爸長期患病,不能下地干農活,媽媽做農活做得很辛苦,他便趁節假日撿些破爛賣錢,以補貼家用。
他一邊說,一邊從地上站了起來,從褲袋里掏出一根短麻繩,說:“我得回家了,媽媽還等著我回家吃午飯呢!”說著,他把兩個口袋攏在一起,準備把它系牢。
我忙說:“我來幫你!”我從他手中接過麻繩,把兩個裝滿破爛的塑料袋纏在一起扎緊。
他朝我笑了笑,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說:“叔叔,你再幫個忙,把這兩個袋子放到我的肩上。
我把兩只扎緊的袋子一前一后放到小男孩的肩上。小男孩說了聲:“謝謝!”便吃力地背起袋子一步一歪地朝前走去。
他的步子很沉重,身子一歪一歪的,但他仍然很堅強地朝前走著。
很久很久,他那走路的樣子,小小的個頭、稚嫩的臉、純潔的目光仍沒有在我的腦海里消失。
賣雞蛋的大嫂
每次上街,我總要在街市的一角見到一位五十來歲的中年大嫂,她站在一個很不顯眼的地方,瘦瘦的臉,長長的身個,穿得很樸素,那飽經風霜的臉上顯露幾條深深的皺紋,目光有些呆滯而又缺乏光澤。她的面前總放著一只長方形的竹簍子,簍子里堆放著幾十個大大小小的雞蛋。
也不知什么時候我開始注意她的存在,開始買她的雞蛋。那還是幾年前吧!那時物價還沒有現在漲得那么快。有一天,我無意中走到她的跟前,問她:“請問,你的雞蛋是賣的嗎?”
她看了我一眼,很淡然地說:“當然是賣的,不然,我大老遠跑來干什么呢?”
我又問:“多少錢一個?”
一元錢三個!
我于是俯下身,翻看她籃子中雞蛋,說:“這雞蛋怎么這么小,三角錢一個賣不賣?”
她有些生氣地說:“我這可是地道的土雞蛋,是我從各家各戶收攏來賣的,又不是從養雞場販來的。
我又問:“是新鮮的嗎?”
她盯了我一眼,很不耐煩地說:“當然是新鮮的,不信你回家試試,不新鮮的話,我退錢。
我于是從她的籃子里挑起雞蛋來,這位大嫂忙阻止說:“你這位師傅,買東西怎么這么挑剔,我這雞蛋都是好的,保你的險,你不能挑的。”
我于是買了三元錢的雞蛋,回來做菜打蛋湯時,果見這雞蛋是紅紅的蛋黃,挺新鮮的,吃起來也有一股香氣,我知道這位大嫂沒有說假話。
于是每一次上街,我都要從她的竹籃子里買幾個甚至十幾個雞蛋回家,嘗嘗這“土”的滋味。久了,我和她便熟悉起來。有一次,我在買她的雞蛋時,順便也和她攀談起來,我問:“你這一籃子雞蛋,全都是你收來的吧?”她說:“也不全是,我自己家也養了幾十只雞,當然大部分都是從別人家收來的。”我又問:“你收人家的雞蛋多少錢一斤?”她笑了笑,說:“說來不怕你見笑,我沒讀過書,不認得字,也認不得秤,收來時是三角錢一個,一個才賺三分錢,趕一趟集才掙十多塊錢!”
我感到好奇,問她:“你這么辛苦,一天才掙十幾塊錢,多劃不來呀!”
她笑了笑,說:“沒辦法呢!你這位大哥,我有個女兒,她正在讀大學,一年得幾千塊錢,不多掙些錢供她讀書,那怎么能行咧!
你有這么聰明的女兒,應該感到高興的!
那當然,高興歸高興,可是苦了我們這些做父母的啊!論能力,我們兩口子只能供她讀完初中,可孩子讀書著了迷,偏要讀,你總不能不讓她讀吧!進大學笫一年,就花去了一萬多,那些錢全部都是借的呢!
我相信大嫂說的是真話,在鄉下,有許多象她這樣的普通家庭,他們沒有足夠的經濟來源,為了培養孩子讀大學,不惜傾家蕩產,這樣一筆費用對于他們來說無疑是天文數字。
偶爾有一次,我買了她20個雞蛋,她算賬時,竟不知如何計算。我這才發現,她以前說的并沒有撒謊,她不但不識秤,而且連比較復雜一點的算術也不會,她只能算一些簡單的數字。
“這樣吧!我三個三個一數,是幾塊錢你就給幾塊!”她說。
于是她三個三個地數下去,數到七個“三”時,發現少了一個雞蛋,又馬上從籃子里拿出一個,放到我的簍子中,說:“一共七個‘三,共七塊錢。”
我遞給她10元錢,她又盤算了好一陣子,找回3元錢,然后客氣地沖我笑了笑,并沒有說什么。
我離開她時,發現她仍在低頭盤算著,一個簡單的計算式,對于她一定挺復雜的。而我卻異常欽佩她。
就在不久前的一天,我再去買她的雞蛋時,她很欣喜地告訴我:她的女兒已經大學畢業了,在深圳一家公司工作,月薪有好幾千呢!
我高興地說:“那你再也不用賣雞蛋了!”
她笑了笑,沒有作肯定的回答。但從她那笑容可掬的臉上,我看到一個農民的自豪感,一個母親的自豪感。
她至今還在街上賣蛋,雖然物價不斷上漲,她收的蛋已不再賺錢。每逢集市,我在街市的一角,總要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個樸實的農村大嫂,一個沒文化的農村婦女,一個讓人可敬的母親。她默默地站在那里,無聲無息地站在那里,等待別人去買她的雞蛋。
我每次見到她,總是要向她微微地點點頭,即使不買她的雞蛋,也要問候她兩句:“又趕集了!”“生意還好吧?”
她也用微微地笑意回敬我。
我至今還不知她姓什名誰,住在何處,只知道她每一次趕集都要來回走上幾十里的山路,要爬好幾道山梁,要上好幾個陡坡,還要過兩條大河,而且路也特別特別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