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兵之戰(zhàn)場，與女人零距離

1979年，韓晏離開野戰(zhàn)部隊，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軍校軍醫(yī)專業(yè)。但是在她的內(nèi)心，一輩子都為這一生有幸能在野戰(zhàn)部隊當過兵打過仗而自豪。畢竟，這樣的經(jīng)歷，和平年代的女人們實在很難想象。

從知青到新兵

1976年底的一天，還在當知青的我突然接到通知要我回城?；爻堑牡诙?，我隨同另外6人上了一輛軍用大卡車，帶著剛領(lǐng)到的一套軍裝和行李，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到了部隊。后來才得知，這是因為中央為了解決當時部分部隊子女就業(yè)問題下了專門指示。新兵連的生活很緊張，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必須在起床號聲中起床，幾分鐘后就要全副武裝集合好，跑步、爬山、練隊列。雖然早操時間不長，但每天堅持還是難啊!大冬天的，誰不想賴在熱被窩里?白天的訓練是按各種科目輪流進行：隊列、內(nèi)務(wù)、禮節(jié)，還要學習各種條例。有時一站就是半天，一走就是一天，生病、暈倒的時有發(fā)生，幸好我在農(nóng)村鍛煉得還算到位，又一直喜歡運動，身體從來沒有出過問題。新兵連也有趣事。沒有飯桌，每個班都是在地上圍個圈，圈中間擺放兩三個菜盆，在操場里有幾口裝米飯的大鍋，開飯集合完畢聽命令解散，自己去舀飯。這時的女兵可最沒女人樣啊，誰也不甘落后，人擠人啊。相信嗎?還有人把軍帽都擠到稀飯鍋里的哦!再漂亮的女兵都沒了淑女樣子了。

“欺負”男兵也是我們的特長，仗著女兵人多，常常把男兵弄得下不了臺。記得我們排長特嚴厲，罵哭過好幾個女兵。在一次周末聯(lián)歡會上，每個班要出節(jié)目，我們班在班長的帶領(lǐng)下，把排長的名字編進一個罵鬼子的歌里，幾個女兵提著鑼邊敲邊唱，把那個男排長唱得面紅耳赤。

在師醫(yī)院接受衛(wèi)生員訓練

新兵訓練結(jié)束后，我被分到師醫(yī)院。半年后，我們一同分到院部的5個女兵調(diào)了兩人到師衛(wèi)訓隊學習(衛(wèi)訓隊學習是當衛(wèi)生員的上崗培訓)，剩下我和兩個河南兵，這時我被醫(yī)院任命為副班長，負責醫(yī)療文書檔案的整理和管理，醫(yī)療報表的上報和醫(yī)療檔案室工作等。這個階段最讓我愉快的，就是我有了一個自由自在的小天地——醫(yī)療病歷檔案室，在這里我除了及時整理歸檔各類醫(yī)療、病歷檔案外，還可以在這里做我自己喜歡做的事。那段時間我下工夫把醫(yī)院積壓了幾年的病歷檔案全部整理出來歸了檔，并建立了完善的借閱制度，還受到了醫(yī)院的嘉獎。在帶出兩個“徒弟兵”后，我也去了衛(wèi)訓隊學技術(shù)。

衛(wèi)訓隊的全稱是衛(wèi)生員訓練隊，師里的每個衛(wèi)生員都要先到此隊培訓后才能有資格當衛(wèi)生員。我們這期衛(wèi)訓隊有七八十人，其中有3個女兵班，我被任命為一班長。在那幾個月我們班出足了風頭，無論是學習、訓練還是完成各項任務(wù)都很出色。

最怕的是晚上不定時的緊急集合，主要是女兵比較啰嗦，穿衣服又麻煩，常常要出些洋相。記得我們班里有些女兵愛耍小聰明，通過一些途徑去打聽夜間緊急集合的時間，只要有消息，熄燈后我們都會著裝整齊地坐在那等著哨聲不敢睡覺。但我們女兵也很勤快哦，把男兵縫被子的事全包了，雖然我們在家也很少做這些事，但到這種情況下，女兵們好像誰也不甘落后，都成了能干人了。

淘氣的女兵還要“研究”那些教官，特別是哪個教官的對象怎樣，家屬在哪里。記得一次有個女教官的男朋友來了，從我們宿舍門口過，我們班的女兵們不敢公開去看，全都趴在窗戶上，撩開窗簾的一個角偷看，還唧唧喳喳議論個不停。開往中越邊境

中越邊境的不安寧使我們衛(wèi)訓隊的學習提前結(jié)業(yè)了。1978年末，我們新時期的軍人進入了戰(zhàn)備狀態(tài)。

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開戰(zhàn)后的數(shù)日，我們部隊也登上了開往廣西的軍列。我們乘座的軍列全部都是悶罐車廂，雖然我們不知道目的地，但當我們在一些小站看到了拉傷員下來的列車時，就感覺我們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一大串軍用大卡車把我們醫(yī)院拉到了一個村莊駐扎下來，后來我們才知道，這里是廣西寧明縣的一個村子。寧明縣地處廣西的西南部，與越南的諒山接壤，它是對越自衛(wèi)反擊作戰(zhàn)的前沿。

就在這個村子里，我們醫(yī)院在村子的中央空地拉起了臨時帳篷，作為醫(yī)院的院部和醫(yī)療點，我們每個所按男女分別分到了老百姓的家里住，我?guī)е覀儼嗟?個女兵住進了一位壯族老百姓的家。這里的房子全是小閣樓，樓下是牛圈豬圈，我們集中在樓上兩間屋子里住。因為離越南太近，按上級要求，每天晚上各駐扎點都要堅持設(shè)哨位。我們9個人，一人站哨不到一小時，但那時正是睡眠好的時候，剛起來的時候真的好困難哦。實事求是地說，那時我們站崗，肯定有人打盹兒。

貓耳洞里的女兵們

一天，我們師接到了開往越南高平接應(yīng)我軍順利撤軍的命令。

我們的目標是越過越南高平市，到達戰(zhàn)場的最縱深部位。我們乘坐大卡車隨隊前進，在我國境內(nèi)似乎還感覺不到緊張和恐懼，當越過邊境線進入越南境內(nèi)，迎面撲來的是一股戰(zhàn)爭的血腥味。遠處不時傳來零星的槍聲，在靜得有些可怕的環(huán)境里，這些零星的槍聲更增加了恐懼感。在我國境內(nèi)還有說有笑的我們安靜了下來，靜得能聽到戰(zhàn)友的呼吸聲。

幾個小時過去了，一直以為會停車吃飯的我們開始失望了，龐大的車隊，根本就沒有停車的跡象。我們把能吃的東西全都翻出來分著吃了，什么都沒有了，饑餓開始折磨我們。

這一路近10個小時，最難的就是女兵上廁所，每次一停車，就會看到女兵像瘋子似的往山上跑。但一到天開始黑下來，在越南境內(nèi)，誰還敢往山上跑啊?我們開始憋著，但也不是辦法，這時男兵給我們出主意：反正天已黑了，女兵一起下車，就蹲在車旁解決，只能這樣了。記得第一次這樣，我們幾個笑得根本就解不出來，等我們笑過了，別人都爬上車了。最怕一點就是正在解決時，后面的卡車不知道，打開大燈，哈!嚇得我們雞叫鵝叫。

當時正好有兄弟部隊在高平執(zhí)行任務(wù)，看到我們那么多女兵，直呼：“是哪個部隊那么大膽量?派了那么多女兵進來，找死啊?”

我當時深夜行軍的裝備有：一支沖鋒槍、4枚手榴彈、一個藥箱、一個防毒面具、一雙42碼(沒有女式小的)的鋼板鞋。天黑了怕掉隊，我們都在右胳膊上捆了白毛巾。大約走了半小時，來到了一片空地，便是我們師醫(yī)院的宿營地。由于全班就只有一把鐵鍬和一把十字鎬，兩個男衛(wèi)生員挑大頭，其余人就只能用自己的飯碗來挖棲身的貓兒洞。當時最大的困難是喝水，因為要防備越軍投毒，不能隨意喝水，但真的處在那個時候，什么都顧不上了。有一塊水洼地里面積了一些水，舀起來的水完全是泥漿水，我們不管三七二十一，丟幾粒凈水片進去，搖一搖，泥漿沉下去，就把上面清涼的水喝了，還被所長罵了一頓。我們當晚挖的貓耳洞連半身都遮不完，但也只能這樣湊合一夜了。

難以忘懷的“非常”經(jīng)歷

越南獨特的叢林氣候是給我們的第一個下馬威，白天熱得要死，到了晚上卻又濕又冷，幸好我們事先準備了絨衣，大家依偎著相互取暖至天亮。越軍的偵察機每天不定時地光顧，逼著我們這些女兵要上山砍樹椏來做貓耳洞的偽裝，我們在自己挖的貓耳洞里坐著睡覺足足7天，那腰疼得根本無法形容?；貒笥浾邌栁覀儸F(xiàn)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我們的回答都是：“伸展身體在床上睡一覺。”一點都沒有虛構(gòu)!

我們每天要接送大批從前線陣地送來的傷員，有輕傷的也有重傷的，女兵們要抬傷員、背傷員，為他們擦洗、處理傷痛。每天伴著傷員送下來的還有一批陣亡戰(zhàn)士的遺體，這些遺體在越南炎熱的天氣里已經(jīng)變色腐爛，很多已經(jīng)生了蛆。沒人退縮，沒人害怕，沒人叫苦，沒人喊累。我們用酒精為他們擦洗，為他們穿上新軍裝。記得第一天處理完這一切后，我們所的女兵們靜靜地坐在自己的貓耳洞前，盡管炊事班為我們改善伙食，但沒人能吃得下去，心情很沉重很沉重。

除此之外，我們在越南經(jīng)歷了一般人，特別是一般女人不可能經(jīng)歷的很多事。我們沒有正常的梳洗，幾乎沒有用過毛巾洗臉，好在都有思想準備，每人都剪短了頭發(fā)。實在難受時，我們就會跑到小河邊用自帶的香皂洗洗短發(fā)。遇到來例假是最痛苦的，還得和大伙一樣坐在貓耳洞里過夜，好多女兵因此落下了病根。除了白天的工作，一到晚上開始戒嚴，我們還得輪流站崗放哨。那時為了防止越軍特工隊摸上來，給我們下達的命令是：凡遇到數(shù)米內(nèi)應(yīng)答口令有誤者立即開槍，當時我們所一個女兵因緊張導致槍走火，幸好子彈打到了她兩腿之間的地上。

那時我們要遭遇越軍每天至少一次的炮火襲擊，還有不時出現(xiàn)的冷槍，晚上越軍特工隊還有可能來偷襲，甚至送傷員的車也被越軍的炮彈追著打……院首長面對這一切做出決定，師醫(yī)院立即搬到臨近的山坡上去，以免遭到炮火襲擊時出現(xiàn)死傷。而當我們已經(jīng)開始在山坡挖貓耳洞時，又接到了師部的命令，次日部隊撤退。接到命令時，那個高興勁，沒有在那個環(huán)境里九死一生的人根本無法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