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ft……01
星羅伸出右手,在確認自己真的扶穩了墻壁后,緩緩地站起身來。
擦掉臉頰上的淚痕,卻擦不掉那深紅的色差。女生看向窗外,天光已經被夕陽染透,映在她的眼里,也映在秋津的遺像上。
再度把視界里的焦點集中在那黑白灰三色界限不明的遺像上時,星羅才意識到,自己的目光竟然沒辦法在秋津那微笑的英俊的臉上駐足。
最后一抹濃重的紅也被淺夜漸次吞沒。連夕陽也舍不得秋津。
自己和他的,告別的永恒的終點,太難到達。
Gift……02
在夏天剛開始的時候,研究生院的錄取通知書和柔軟抽芽的新葉,一起出現在了星羅的眼前。
秋津過世時的白皚積雪。也已經被逐日攀升的氣溫消融得一干二凈。
而遇見名叫冬野的教授,也距離星羅強打起精神的大學結束期不遠。
像是為了遵守一個慣例,星羅半年不再化妝的堅持在研究生入學時依然沒有改變。以真實的容顏面對秋津,在女生自己的判斷里,是他還不曾離開的真實的假象。
和為自己占了公共教室前排座位的幾個同學打過招呼,星羅帶著些許的期待入座,畢竟是讀研后的第一堂課。
面積占得挺大的公共教室門有左右兩扇,略有違和的上課音樂響起后,在身邊的同班男生還抱怨著“旋律聽起來弱爆了”時,門縫處的那一道光就隨著推門者的動作被慢慢地打成了一個面,最后,完整地鋪在所有人的面前。
星羅看著從那一片平靜的鋪滿了全眼的光里走出來的人,唇角微微地顫著。
“秋……津?”
——如果。只是如果的話。
站在講臺上的教授放下自己手中的書,微笑延伸出全是風度的漣漪。
“同學們好。我叫冬野,是這半年負責你們的教授。”
——如果。只是如果的話。
——秋津你,在三十三歲的時候,會是這樣嗎?
真正得知冬野的年齡,還是在首課將要下課之前。
或許是俊朗的冬野教授他那張像是未曾受過時間洗禮的臉,被學生們好奇生辰幾許大概也是應有的事,半推半就之下,也就說出了自己的年齡。三十三歲,和大抵都是二十四歲的星羅還有其他同學相比,確實也不是什么值得用“拘謹”或是“嚴肅”來形容的年紀。
而被一瞬間的“相似”所牽引著的星羅。索性在課后找借口喊住了冬野。
“冬野……教授。”被緊張拉得有些顫抖的音線。
“什么事?”教授轉過身來。像是秋津一樣的臉,“沒記錯的話……你是……”
“星羅。我是星羅。”女生迫不及待。
不過,其實再迫不及待,其實就算再比眼下的迫不及待更加迫不及待一步。
秋津去世的事實。也還是不能被改變。
而自己這樣無事生非的迫不及待,又能留住什么。還是,是想要找回什么。
意識到自己酸楚的不甘,星羅終于放棄,開口解釋道:“抱歉……只是教授你。長得很像我已經去世了的男友,所以……”
“明白了,”冬野把微笑投射向女生,卻沒注意到對方的臉上。早已泛起不知是窘迫還是羞澀的緋紅,“我早些時候做過一次基因捐贈,不知道受贈者的孩子,是不是你想看到的……他?”
像是驟雨般的詞,一個個打落在星羅敏感的心房上。由“基因捐贈”、“受贈者的孩子”和“他”所帶來的潮濕。無比隆重。又無比哽窒。
“那個孩子,是叫秋津吧?我沒記錯的話……”
而真相也總是在驟雨過后才被洗刷得更明白,而所謂的“明白”,更像是拂曉的初陽,指向你所熟悉卻又不完全熟悉的過去。最真實的朝陽。
盡管星羅一直都清楚,秋津是克隆人。比誰都清楚。
卻從未預料到自己會與秋津的基因提供者——他的本體,冬野,有這樣的相遇。
比誰都未曾預料到。
Gift……03
基因的捐贈和人類的克隆,不管怎么聽起來都不會被察覺到絲毫的突兀。更何況這是一個已經被法律所允許了的“命題”。
星羅記得在葬禮上哭得撕裂心肺的秋津的母親。因為記憶里的印象被刻畫得太深又太清晰。而且這個記憶。那么近。
星羅也記得每當談起秋津時眼里總會開出花兒來的秋津的母親。因為那眼里開出的每一朵花兒,都長滿了驕傲而幸福的花瓣。盡管那個記憶,有些遠。
秋津母親曾經對于秋津是克隆人的解釋,連接起冬野關于自己基因捐獻的解釋后,時間機器的齒輪終于足夠吻合,進而開始運轉,在星羅的眼前,鋪開轟鳴無比的、完整的前因后果。
秋津的父親,雖然嚴格講來,不能完全算是他的父親,在與妻子的蜜月旅行中不幸遭遇車禍,而當時并未懷有任何身孕的可憐的妻子,為了彌補缺失掉的感情,為了能更好也能更堅強地走過接下來冷暖未知的生活,而向政府提出申請——以克隆的形式擁有一個孩子的申請。
當時八歲的冬野,擁有一對開明也懂得悲憫的父母。尚未理解完全基因捐獻的定義,就被父母帶到基因提取場合的他,成為了在未來里、會以與自己相似程度很高的將要誕生的秋津的本體。
這個世界上,不帶半點模糊地存在著“另一個自己”。
Gift……04
正是時雨的季節,早秋的天稱不上藍,遠近不一的灰用深沉的色調帶來了指尖上的冰涼。
星羅的視線被講臺上冬野的那一句“下課”拉回教室里。低頭正在整理文案的冬野穿了淺色的圓角襯衫,那襯衫的顏色就像是剛被外面的深云浸過,在星羅看來,是一模一樣的灰。
在星羅看來,是一模一樣的。
和星羅住同一間寢室的女孩因為流行感冒請了病假,而冬野的這堂課也排在上午的末尾,結束后便是往復又平常的午休時間。知曉到自己今日不僅要“一個人吃午飯”而且還要“幫病重的同學帶飯回去”的星羅,確認了課本已經在懷里抱緊后,走出了教室。
行至二樓和一樓的樓梯交接的空場,女生忽地聽見冬野在身后叫她。
也許是在走出教室時已經無誤地確認過了冬野已經離開的事實。轉過身后,再次看到冬野的星羅心里浮起悸動。如同期待著一件事情的實現,它便如實地成真了的僥幸。僥幸的悸動。
冬野給了兩人平靜又日常的開頭,“去吃午飯?”
“嗯。”女生穩了穩腳跟,走得慢了一些,兩人的位置變成差不多的水平線。
“對了,”冬野似乎想起正題,“簽好的請假條,替我把它帶給你室友。”
果真是僥幸。僥幸的悸動被冬野遞過來的請假條封裝完結,請假條不像是一張請假條,更像是一道咒符。
星羅也不是不識趣的、涉世未深的初戀少女,她把步調拉回先前的速度,“教授,那我,先去吃飯了。”
禮貌的微笑,擺明了“你是師長,我是學生”的態度。而不是,“你是秋津的本體”。
“……還有。”
冬野的聲音有魔力,操縱了星羅的背。
星羅扭過頭,盡量讓自己眼神里的疑惑再自然一點。自然到要不能被對方看出期待。
被兩人拉開的五級階梯,看起來距離那么高,那么長。又那么遠。
落地的大窗給冬野畫了一張明亮的背景,帶著些許逆光的他一步步地走向自己的學生——被什么給怔住的星羅。
頭發的卷曲,發色的明暗,一片光斑的相同。
瞳孔的深淺,唇線的弧度,整個輪廓的相同。
說話的腔調。口氣的溫柔。全數的“他”的相同。
在星羅看來,是一模一樣的。
“記得按時吃藥,”一個“師長”的語重心長,“做好預防,不要被傳染了。不然會很難受吧。”
看不清楚。看得清楚。
看不清楚的,是他和秋津之間的差異。看得清楚的,是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修長的手。
想一探究竟的心情指向熟稔的懷念,答案即是清醒的世界。
秋津是秋津。冬野他,不是秋津。
Gift……05
和童年玩伴的再會,在星羅當時并不算成熟的判斷標準里,著實是件興奮的開心事。
瘦高清俊的轉校生被安排在自己旁邊的空位,在任何一個正常的高二女生看來,都會是值得悄悄慶幸的美好。但是當星羅與新同桌的眼神交匯到的那個瞬間,就在那個值得用通篇寫滿少女心的日記紀念的粉紅瞬間里,星羅本應面色緋紅嗔笑對待的“常理”卻被她自己以大力地攬過對方脖子的動作所取代,連同老師在內的所有人都整齊地被女生那一句大聲的“你是淚流滿面的秋津!”所震撼。
而隨后。當再次相遇時的“驚心動魄”已經被高中生活的瑣碎沖淡掉,星羅才發現——秋津年幼時撿起樹枝畫出飛機格的手竟然已經變得又細長又有力,而他那雙總愛流淚的雙眼,竟也變得明亮而溫潤起來。修飾秋津的“淚流滿面”,早已在星羅離開他的那些時日里被漫長的光陰打磨得消失殆盡,冠在男生前面的定語被“英氣”、“頎長”以及“爽朗健康”代替掉,每一個形容詞都像是一顆在雨后的晴日里閃著光的雨露,晶瑩得讓人想哭。
自己和他的戀愛,也開始于一個平淡的下午。
“喂,星羅。”女生的名字被秋津喊得有了生命,乘著淺夏的季風跳起心跳般的波爾卡。
“……什么事?你要……”
星羅未吐出口的話被完整成了一個圓,圓形的、巨大的、滿天遍地的溫暖的擁抱。
“你……知道我是……克隆人嗎?”斷斷續續的低語包容著秋津小心翼翼的心理。
女生感覺到秋津在自己耳邊的吐息,輕柔溫雅到可以把自己的發絲打成一個幸福的結。她的右手輕輕拍了拍男生的肩,在她以這樣的姿勢能夠碰得到的前提下,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飽滿的勸慰。“當然了。小時候就挺清楚的么。”
“那,你討厭這樣的我嗎?”
“怎么會。”
“那……你愿意和我談一場戀愛么?”
“哈?”被直接感十足的告白所震撼。星羅反而停頓了幾秒,額頭上滲出甜蜜幸福的細微汗珠來,“……你讓我怎么拒絕得了啊。”
自己和他的戀愛,在這個平淡的下午之前,或許就已經開始。
星羅和秋津兩人的,缺失了彼此韶光的年華被已經完成確認的心情填補得無痕無縫。是漫長的心有靈犀。
星羅踮起腳來,努力地讓自己的頭能夠靠上秋津的肩。從自己和他的肩的接觸為起點,彌漫開的溫暖,像一個永恒的輻射,無形地把時間包圍在其中。
想要更用力、更真實地去感受你。
想要更用力、更真實地去感受你的一切。
細膩的體溫,均勻的呼吸,不曾間斷過的流水一樣的心跳。
就算你是克隆人,卻還是,怎么也不會討厭你。
我感受到的,你的真實的全部,都是那樣的唯一。你是獨一無二的“秋津”。
Gift……06
便利店外聒噪的蟬鳴被炎夏的酷熱揮發到了露天的每一處角落,星羅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已經有四年半的時間沒有碰過面的由紀,隨意用左手中的勺子攪了一下右手里的冰淇淋,它已經完全融化,在還沒來得及被自己吃掉之前,就已經攤成了一片黏軟。
“你,最好的朋友是——”。
如果有這樣的一道題目擺在星羅的面前,就算是和由紀久未謀面的現在,她也還是能不假思索地把對方的名字寫進那一行被拉長的下劃線的空白里。或者,僅是憑借著現在的絲毫不存在著陌生感的相談甚歡,星羅也覺得,由紀絕對是不二的人選。
“太抱歉了……”由紀吸了一口自己杯中的吸管,“咝咝”的液體流動帶來一個空格,“……那時,秋津的葬禮……”
那空格又把時間拉回一年半之前。在秋津的葬禮舉行時,由紀正有一個異國的項目忙碌地在進行,錯過作別的她,在事后也有單獨拜訪了秋津的家。
“還有,”由紀凝視著星羅的眼神,像起了一場霧,“其實、其實我……”
星羅想要打散那眼神里的一場霧,想要看得更清楚,“沒關系,真的沒關系。”
可是,星羅的這一句“沒關系”卻徹徹底底地會錯了意,少了和自己的友人該有的呼應。
原本熟悉的氣場被變奏后的心律影響,脫口而出的是短音的天籟。
“其實、我……我也一直喜歡著秋津……一直喜歡著。”
對方的話像簡單涂了幾筆的草稿,除卻黑之外,還有那么多突然的白。
“由紀,你是,一直喜歡著……他?”
星羅說出的“他”被細小的光點清淡地包圍著。只不過因為這個目標太過明確,再細小的光點也能疊成明亮的燈,點燃彼此的心照不宣。
聽到他離開的消息時,手上的工作就再也做不下去了。強迫自己投入、必須投入的大腦,混進了太多牽舊扯新的念頭。
“高中那時候。太矯情了。”
草草收工之后,搭乘了凌晨三點的飛機,顧不得塞好的耳朵像是要被氣壓擠出淚來。
抵達后天已大亮,那時的自己不像是活著,像是剛經歷了一場空難,或者寧愿是有那么一場空難。
“之前……就覺得,就站在你們身后,能多看一眼秋津就夠了。”
遺像上的他還是那樣笑,就像自己的第一眼。瞳孔是暗戀的快門吧。
和秋津的母親抱在一起痛哭,自己又有什么資格在那里大把地流眼淚和鼻涕。
“那時候,那時候我真的是覺得這樣不行,我算什么呢?我算什么呢……”
星羅把頭埋進臂彎,前額的劉海凌亂不齊,打濕它們的,是淚水還是汗水。在由紀無休無止的傾談中,她眼神里的霧海終于消退,接著,一汪水又著急地爬上來。
兩條失控的淚腺。
情緒緩慢平復回之前的坦軟,由紀繼續道:“秋津至少不會去世吧,好歹我那時也應該爭取……爭取他一下……”
“唔,”星羅不知道該怎么接下友人這折曲的疑問。“……不、不會……”
“不會”的事是一一“你爭取了,事情也‘不會’改變”,還是一一“把秋津交給你,他就一定‘不會’死”。
“為了你……之前的我還能自欺欺人地說說什么‘為了你’……”由紀把自己的右手放到星羅的左手上,冰冷的溫度鋪滿桌面,“可我真的,真的也喜歡了他這么久……”
由紀或長或短的每一句話,都像石子一樣砸向星羅。一只精衛想要填平汪洋。
但愛意,并沒有錯。
不能夠用自己對于秋津了當的情愫去否定由紀那艱澀也或有過期待的小心翼翼。沒辦法用情感去抗衡情感。
星羅第三次確認了短消息里插進的是冬野的號碼,她重重地倒在寢室的床上,用食指點觸了屏幕上標著“發送”的位置。
收信人是“由紀”。
寢室里的冷氣開得太足,在此般的深夏,星羅都覺得冷——冷得渾渾噩噩、冷得不知所措。
Gift……07
連聲息都是委婉的,秋津像一片掛不住枝頭的零落的晚葉。
搖搖晃晃,完整地消失了。
強光散落在周遭,脆弱的眼皮睜開一條縫。感官傳達給意識,星羅明白自己正躺在醫院。
女生盡力看向自己左邊的床位,潔白平整的床單覆在那里。沒有人。
秋津呢。
器官已經衰竭了的他,在兩人的最后一個圣誕里,在漫天都是白色的輕絮里躺倒在自己的身上。
所有都僅僅源于自己感冒中的一個吻。而秋津,畢竟只是脆弱的,克隆人。
星羅的哽咽沉重得像一座山。這座山,又綿延冗長地卡在了她的呼吸里。泣聲斷斷續續。
——我的秋津,他在哪里呢。
他緊抱著自己倒下來的最后的那一個轉眼——
細膩的體溫,均勻的呼吸,不曾間斷過的流水一樣的心跳。
滿足得像初次的擁抱。
Gift……08
“謝謝你。星羅。”
由紀伸開雙臂,一個漂亮的弧度,精致地包容著星羅。星羅觸到好友滑軟的禮服,十指也被喜事的氣氛沾染,沉甸甸的幸福感,既重又甜膩。
結束了和由紀彼此相擁的姿勢,星羅注意到冬野感激的眼神,她帶著笑寒喧道:“教授,恭喜你了。”
冬野靦腆,也許是被由紀攬著右臂,不敢馬虎,“最想感謝的人就是星羅你……沒想到自己的婚事,竟然被學生給包辦了……”
“所以啊,”由紀插話進來。“明年星羅的研究生畢業評定,冬野你務必要給她全優呢!”
圍在由紀身邊的許多親眷,聽到由紀的吐槽,都喜氣洋洋地笑起來。
星羅也跟著笑起來。
就像是穿著婚紗的人不是由紀,而是自己一樣。
她露出的笑靨,美不勝收。
由紀已經不再牽掛那個克隆人了吧。
可是自己忘不了。
由紀更喜歡的,果然就是被克隆的本體,就是冬野吧。可是自己喜歡的,沒有那個修飾程度的“更”,只有是克隆出來的秋津。
自己的“喜歡”這回事,太獨一無二。
秋津,也太獨一無二。
在忙碌的周末里一直和自己作伴的,只有寢室這片空間中忽遠忽近的塵埃,星羅摘下膠質的手套,看著面前基本打包完畢的行李,松了口氣。
畢業離校時的忙亂混雜,在被室友扔得滿地都是的零散物件上得到了最好的詮釋,和星羅抱怨了句“今天看來又沒地方落腳了”便揚長而去的她,就算是星羅想要認認真真地和她說句“再見”都困難得很。
星羅已經在準備前往工作的公司附近租好了公寓,翻開寫好地址的手帳,等不及還在充電的手機的她,最后決定用郵件代替短消息,告知家人和朋友們,新的公寓的位置。
登陸郵箱后,星羅習慣性地點擊了“未讀取郵件”的那一鏈接,在頂端的最新一封,標題上違和地寫著“賀正”。
“……真粗心。”星羅覺得,是有人設置錯了郵件發送的時間,慶賀新年的心意沒送到不說,大概還寫錯了收信人的地址。
隨手點開這封郵件的星羅,聽見寢室門上響起“篤篤”的敲門聲。是快遞業務的上門接收到了。
把最后一件行李交付妥當,星羅的腳步變得輕快不少。這“輕快”卑微地維持到她再次坐回電腦前。
郵件里的視頻設置了自動播放。一張面孔,一抹聲音。重力好似變得比剛才強烈太多,星羅的心被拉得低了一線,又低了一線。
真熟悉——
燈光不夠亮,他每條發絲的尾巴都被沾上了一層影。
前額的寬廣,他的劉海擋不住,顏色是白皙白皙。
屏幕的微光打在鼻翼上,好看得像悠遠的山。
偶然間下頜的抬起,整張臉就平放出一張風景來。
真熟悉,視頻里的秋津的所有。
“在兩年前就為你準備好的祝福,很勁很貼心吧?”
——可是你把時間設置錯了,現在已經過去兩年零六個月了。
“現在不是挺流行給未來的誰誰誰寄信么,所以這樣的祝福也夠格吧?”
——可是我擁有的這個“現在”,已經不夠格了。因為沒有你。
“……為你準備了這樣的新年禮物,其實我已經做好被你教訓的準備了……哈,還是講重點吧……”
——不,不要這么快就切入主題,求求你再多說些什么……求求你了。
“嗯,我愛你。”
星羅不斷地揉著溫熱的眼眶。
他的一句“我愛你”,生硬、鮮明、鉆心刺骨地揭開了在兩年零六個月里艱難地愈合了的自己的平靜。
這是他留給自己的,最后的禮物。
自己和他的,告別的永恒的終點,太難到達。
“我獨一無二的秋津。他再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