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鵝座少年(上)

假設自己窮盡一生都在馬不停蹄地向著千羽跑去。

等到死去的那一刻也不過跑了100億米。

千葉和千羽出發去外婆家，目的是參加嘉年華。

一路上女生顯露出極大的熱情，幾經翻轉騰挪，把臉貼在列車玻璃上，歡呼雀躍地看看田野又望望遠山，好似一切草木煙囪都能引起她的興趣。

相較于女生的過剩精力，千羽表現出恰如其分的懶散。右手支起額頭，狹長的琥珀色瞳孔里流露出百無聊賴的神采。直到推著小車叫售各種零食的女列車員到來，男生的興致才有所提高。

幾乎每樣零食都拿了一些。很快，兩人之間的桌子就有了堆積如山的跡象。

“你是豬嗎?”千葉終于坐不住，死死護著胸前的零錢包，對罪魁禍首的男生怒目而視。

千羽倒是不緊不慢，伸出食指在女生眼前晃了又晃。“當初你原可以不必這么破費，假若你早些覺悟，旅程不過幾秒……”話尾突兀地完結在空氣中，千葉氣急敗壞地撲向前，用手堵住千羽的嘴。琥珀色的瞳孔里盡是得逞的笑意。

男生扭過頭用略帶歉意的口吻對目瞪口呆的女列車員解釋。“千葉小朋友總是這樣好動，真讓人不放心呢。”

女列車員的臉上飛過一團紅暈。眼神偷偷瞄向銀發美少年的眼角眉梢，但很快又趕緊錯開。這樣反復很多次后，直到千葉別別扭扭地付完錢，女列車員才依依不舍地，用手抓著心臟的位置，一臉興奮地走開。

“以后不要隨便對著女生露出那種程度的微笑，你沒看見人家都高興得喘不過氣了嗎。”千葉趁機在桌子底下踢了千羽一腳，算作是自己剛才大出血的報復。

“哪種程度?”千羽不以為意地挑起眉。隨手撕開離自己最近的鍋形蛋糕開始消滅。

“就是那種，”千葉解釋不清，嘟囔著，“算了，反正說了你也不會懂。”

隨之兩人分搶起零食。千羽略微動了點手腳，食指在空中劃著一個個小圓弧，所有零食便跟著動起來，像是被賦予了靈魂般盡往千羽桌子那邊滾去。

千葉用“你不要太過分”的眼神瞪著千羽，忙不迭去搶自己鐘愛的巧克力。可惜無功而返。

兩人僵持不下，倒是鄰座的小女孩瞪大眼睛，滿臉興奮地引頸觀望。

“大哥哥你這是在表演魔法嗎?”

像是魔法師一樣的千羽。

他的秘密只有自己才知道吧。

時間倒退兩年，千葉順利中學畢業。說是順利，其實過于牽強。畢竟。沒有人會把經常迷路遲到作業交不齊老師一提起就哀聲連連的迷糊蟲看做是聰明伶俐的女生。好在，在經歷過所有慘淡不幸之后，女生居然以“考取市重點高中，還是市里前100名的好成績”嚇住了所有人。

包括千葉自己。

千葉不明白，是不是這個世界上一定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靈異事件。好比“在數學考場上自己花一半時間拿額頭撞擊桌面，留下大片空白試題卻依然能考進市重點”這種的?WHY?

思索的當下，女生趿著拖鞋去市場買西瓜。經過小區廣場的時候，一只黑貓冷不防跳了出來，隨后腳步輕盈地消失在夜色中。因為天色已晚，又加上受到驚嚇，千葉一邊用手拍著胸口，一邊憤怒地對著黑貓消失的地方揮拳，“下次不要讓我看到你哦!”

這本倒沒什么。但令千葉詫異的是，黑貓聽了她的話，像是明白自己在罵他一樣，居然步姿傲慢地緩緩倒退回來，在深深剜了自己一眼后，慢悠悠地開口“我也不想看到你。你這個蠢女人。”

千葉一時氣結，緩了緩才漸漸明白該注意的重點：那-只-貓-居-然-講-話-了——耶!

好吧。千葉一瞬間顯露出極大的淡定。難道就只允許自己這種每次考試都拖班級后腿的笨蛋考取市重點，就不帶人家黑貓會講話的?

話雖這樣說，但當千葉的目光猝不及防間瞥到坐在香樟樹枝上銀發少年之后，還是嚇得一蹦老高。

這之后——千葉花了一晚上的時間消化眼前悲慘事實。

目標銀發美少年檔案

身份：天鵝座的時間旅行者、幻境制造師

代號：YCT09911130

姓名：無

身高：目測180以上

企圖：不詳(雖然對方一再強調自己為了和平而來，千葉依然有一巴掌將男生拍回外星球的沖動。拜托大晚上的坐在樹上會嚇死人的好伐!)

后來，銀發的少年陪千葉去水果攤買西瓜。買完西瓜后又默默隨著女生回家。當兩人坐在地板上分食一只西瓜時，似乎更是順理又成章了。

但半個西瓜遠不能滿足這只外星生物的需求。在搜刮完千葉家的冰箱又敏銳地發現了女生藏匿零食點后，男生毫無保留地將其——消滅。

千葉難以置信，“太驚悚了。你們外星人就是看準了地球資源豐富，準備進攻的對吧?快說，是不是!”

千葉咄咄逼人，男生卻挑起眉，琥珀色的細長眸子里流露出“想象力真豐富啊你”的淡淡嘲諷。

“只是能量消耗太大。”他這樣解釋完便不再說話。過了很久，大概是為了“報答”千葉之前“無私貢獻”出大量零食的行為，手指微微聚攏，一小簇冰藍色的火焰便跳躍著出現在男生掌心。

千葉經不住誘惑，壓下了難得會有的地球公民的正義感，很快便被外星人的小戲法所收買，興致勃勃地研究起火焰的微妙之處。似乎是不管朝哪個方向扔。上下左右都好。火焰總能穩當回歸手心。完全不受地球引力限制嘛。

“只是固化的能量幻境而已。”

“啊，我還以為是魔法火焰呢!”千葉把玩著火焰，隨即想起什么似的苦悶皺眉，“我的名字叫千葉，你的名字我忘了。”

“YCT09911130。”男生說。

配合著語速，手指在空中輕輕書寫，金色的粉末自少年的指間輕輕流瀉，如煙般聚攏成型，最終在千葉的眼前織出比劃流暢優美的花體字樣。

那時他還不叫千羽。

列車行進一半路程的時候，天色逐漸暗了下來。夜晚來勢洶洶。

千葉趴著睡了好一會，醒來時看見千羽用左手托著腮幫，臉望向窗外。玻璃反射著暖色的光，男生的面容映在上面，深刻的眉目顯得模糊不清，但是伴隨著列車行進的節奏，讓女生忽然生出溫暖的感覺。心情變得出奇地好。

“你笑什么?”千羽適時地撇過頭，正好看見女生望著自己笑得一臉神秘莫測，于是總結出四個字——心、懷、鬼、胎。

在過去的幾個小時里，千羽不得不化身“魔法師”，頭疼地應付著隔壁座的小女孩

——把硬幣反復在手里翻出不同花樣，表演著最簡單的“魔術戲法”。好在千羽之前做過功課，在來地球之前把所有技能知識在記憶中存儲了一遍，才不至于在小朋友無限好奇心的攻擊下吐血身亡。

千葉在一旁當觀眾也樂得清閑。事實上千葉在幸災樂禍。比看美少年被折磨更讓人幸福的是——可以一邊偷吃喜歡的零食，一邊看美少年被折磨。完勝!(”一”)…一

列車在中途又停靠了兩站。旅客下去不少。很快又上來一批。

隔壁座的大叔下車前，牽著女兒的手來跟千羽道別，一臉歉意絮叨著路上打擾了。叫做小優的女孩對著千羽做了個鬼臉“大哥哥再見”，然后抓著爸爸的手一蹦一跳地下了列車。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千羽臉上還保持著謙遜而溫和的笑容。

千葉一瞬間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好像千羽只不過是個普通少年，雖然英俊得有些不像話，卻是那樣真實的存在。

而事實上，千羽不是。

“所以，被賣零食的歐巴桑和傻不拉幾的小蘿莉愛慕就值得你這么開心?”千葉絕不放棄任何機會打擊報復。

千羽什么也沒說，只是將雙手交叉，慢條斯理地對女生投來犀利一瞥。

千葉本還想繼續逞強，但看到千羽一臉“你再噦嗦，我就把整個車廂給炸了，不信你試試看”的警告表情，還是不爭氣地悻悻作罷。畢竟自己面對的是個性格難以揣測的外星人!開個玩笑沒有得到對方中樞神經的認可，都有可能引起星球大戰。

這之后。

“還有幾個小時到站。”對方突然問。千葉一時沒反應過來。

“啊啊!到站么?嗯……兩個小時”

去外婆家的列車要13個小時的路程。途中穿過十幾座城市。總在不緊不慢的節奏中溫吞前行。

“為什么要選擇這種，嗯，火車?你們也能將它稱為交通工具?”

“喂喂，明明是你自己不懂羅曼蒂克好不好。乘坐火車可以看看沿途風景什么的多好。”

“是么，乘著蝸牛旅行會讓你有觀察風景的沖動么?”

“呃?”

“但我覺得，‘騎著螞蟻蠕動’更能表達出我此刻的感受……”

“……”(……這是外星人的幽默嗎……)

回到兩年前的那個晚上。

“YCT099……?不帶你這樣的”短暫的沉默后，女生垮著一張小臉。一副很頭大的樣子。的確，任何復雜程度超過6個數字的東西在千葉看來都是一個巨大挑戰。

所以第一次正式見面時，千葉就自作主張地送給少年一個名字。

“千羽，”她不假思索地眨著眼睛說。

不領情的少年卻微微抬起眼皮，望著女生慢慢說“你謀劃已久?”

“是。”千葉承認得很干脆。“從六歲起就想好了這個名字。我想要一個很拉風的哥哥嘛!”

理由差強人意。但千羽還是被迫繼承了千葉小朋友想象中“很拉風的哥哥”的名字。

離開前，千羽對女生擺擺手。“總之，這個名字可能只用這一次，但無論如何。謝謝!”

千葉聽不懂。

男生補充，“我要出發去很遠的地方。遠到我會忘記來時的路。”

這下思路才慢慢清晰——是要離開這里再也不回來么?為什么會找不到來時的路?是像自己一樣會迷路?

“所以不要哭，”少年站在那里，英俊的面容被日光燈沖洗的一片柔和。他笑著說。

沒來由的一句，前言不搭后語嘛。千葉沒好氣，“切，才不會哭!”

“那就好。”隨著話音輕輕落下。

千羽瞬間消失在空氣中。

他消失了。

沒有絲毫預兆的。比一陣風一串螢火一片花香更不切實際的存在。就像他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一樣。

千葉睜大眼睛望著上一秒少年站過的地方，久久地說不出一句話。

其實不是不明白。這個世界上一定存在著這樣或那樣的靈異事件。好比笨蛋考進市重點，黑貓會講話。英俊的外星少年憑空消失在空氣中。分子分解和重組并不是天方夜譚。世界是個太過神秘廣漠的存在，而自己太平凡，它偶爾向自己展現出秘密的冰山一角已是最大的恩賜。

——所以不要哭。

兩年前千葉十五歲。時間把她雕琢成青澀少女的模樣，但依然無法掩飾女生神經大條不著邊際的本質。是太過普通的女生，人生經歷平淡且毫無樂趣可言。這樣說會不會有點過分，但又確實是再妥帖不過的描述。

好在后來千羽再次出現。銀發少年的存在成了千葉最大的秘密。她決定守口如瓶，不對同桌，哪怕是自己的日記本敞開心扉。

但少年的行蹤畢竟太過詭秘，毫無章法可言。

千葉開始以為，千羽的行蹤會呈現出諸如腓尼基數字那般有待探尋的隱秘規律。千羽星期一出現的時候，女生在日歷上做了記號，千羽星期六出現時，女生也做了記號。但隨后，千羽在星期二出現。接著消失了兩個禮拜。千羽在星期三出現。隨后干脆消失兩個月。如此這般……

女生只好作罷。

不得不承認，時間對于千羽來說根本就是一團亂麻!

為此兩人進行過多場頗具學術意味的討論，但時間和空間這樣深刻的話題對于千葉來說畢竟太過遼遠。女生搖搖頭，很快話題走向就偏向于更通情達理老少皆宜的八卦。就算是外星人也該有八卦，女生堅信，不然生活該多無聊。

所以更多的時候——

“千羽你說說，中國的四大美女哪個更美。”

“……”

對于女生拋來的與上個話題完全不搭的問題，千羽并沒接茬，繼續埋首眼前的物理試卷。那是千葉積累了一個暑假的試卷。到頭來全歸他做。所以，這就是她的腦容量小得可憐的原因吧。

千葉不依不撓。眨巴著天線寶寶般的大眼睛一順不順地盯著千羽，男生無奈。擱下筆。

“一群未進化完全的古人哪里會有美感?”他說的是認真的。他曾在時空穿梭中目睹過真人。不敢恭維。

“……”

但這個答案太傷人了吧!千葉覺得，要是四大美女地下有知，一定會從棺材里跳出來跟千羽拼個你死我活。干尸PK外星人。倒是蠻值得期待的。阿門。

“那千羽喜歡什么樣的女生?”這是千葉第一次問男生這般私密的問題。所以她很小心翼翼。屈指算算，雖然認識千羽一年，但真正見面的次數不過六次。這是第六次。

第六次見面問這樣的話題適不適合?嗯?

千羽覺得好笑，半抬著眼皮瞄著女生，氣定神閑地總結，“最起碼胸部不能像你這樣沒有起伏的啊，思想不能和你劃等號，要長得漂亮的，還要，”他停頓下來，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琥珀色的眼眸里流露出別樣的神采，“最好要熱情似火的。”

“啊啊啊啊啊，千羽你流氓!”最后的四個字太不少女，千葉的臉飛過紅暈。但畢竟不甘心，磨磨蹭蹭地小聲問道，“什么叫熱情似火?”

“很簡單，”千羽笑得很得逞，“就是要學會適時地投懷送抱，那樣才乖嘛。”

“啊啊啊啊啊，千羽你流氓!”

“換句臺詞，這句聽膩了。”

“不要!”

“好啦，開玩笑的。”男生笑得眼角眉梢都染上溫暖。他恢復十八歲少年最清朗美好的樣子。

所以，那個問題是被一笑帶過的。

列車到達終點時，已是深夜一點。

略顯陳舊的站臺在日光燈的照射下散發著蒼白冷清的氣息。乘客寥寥無幾，大都顯出旅途疲憊的神情。

千葉抓著行李，蹦蹦跳跳地在前面為男生帶路。

女生的精力實在好得不像話，即使漫長的車途也沒能折損分毫。但多半是多動癥也說不定，千羽看著女生一會踢踢腳下的石子，一會蹲下來目送一只蜈蚣遠去，一會隨著一只落荒的螢火蟲窮追不舍。英俊的面龐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

前來迎接自己的外公外婆很快被千葉發現。路燈下兩個老人相依偎的情景讓人有說不出的溫暖感覺。盡管之前，女生再三強調絕對不用外公外婆來接。但畢竟是老人疼愛外孫女的心理作怪，還是提前兩個小時去站臺等候，加上千葉那班列車晚點一小時。總共站了3個小時。

千羽遠遠看到女生依偎在外婆懷里，難得露出撒嬌的模樣。一家人享受天倫之樂的場景少年并不常見。也從未停下腳步去關心。畢竟人類的壽命太過短暫。有時用朝生暮死這樣的詞語來描述都不為過。

朝生暮死。真殘忍。

而這邊，千葉望著千羽的銀色頭發和琥珀色瞳孔，卻突然有了拿刀抹脖子的沖動。雖然電話里跟外婆提過千羽，說是“長得很好看的男生”，但又怎么可能是“長得好看”這么簡單。他還有那樣的發色和眸色呀，無論怎么看，都不是地球上隨處可見稀松平常的存在嘛。

那么就騙外婆一次吧。說是COSPLAY，染了頭發還有，瞳孔?拜托，瞳孔的顏色可以染么?有誰可以告訴自己可以么?

千葉無敵糾結，削尖腦袋想著如何妥善介紹千羽時。外婆忽然離開自己，邁開步子向前走了一步。千葉頗為不解地看著外婆。看她微握拳頭，停在距離千羽不到兩米的地方站定。

少年投來最清淡的目光。

夜色蒼茫中外婆身形孤獨。那些歲月恩賜的銀色短發顯得那樣的柔和。

有風急速地刮過，卷起黑暗處某個易拉罐，發出“哐當”一聲響后，一切重歸于安靜，

可千葉的心里分明覺得，有什么在迅速變化。在空氣里，在時光的洪流里，在自己看不到的某個旮角縫隙里。那是什么?

外婆攏攏耳邊的發絲。眼里流露出時光飛速流轉的明亮光彩。

“千羽啊，”她慢慢綻開一個慈祥的笑容。

“真是一個英俊的少年呢!”

一覺醒來是下午兩點，空調在呼呼地吹，窗外依舊燥熱難當。千葉顯然還處于半睡半醒的迷糊勁中，但肚子發出的“咕咕”聲在強烈催促著她去吃早，呃，午飯?

摸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原本還萎靡不頓的女生忽然被眼前畫面驚醒。

她瞪大眼睛——千羽正坐在小板凳上幫外婆剝毛豆。

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什么，千葉捂住了嘴。

那個眼角總是飛揚出神采，發梢消融出雪亮色澤，雙眸簇滿星辰之光的少年。咳咳貌似形容詞用得有點多，但無論如何，他居然在幫外婆剝毛豆?外婆太有面子了吧!

千葉努力安慰自己。激動什么啊激動。自己又不是沒有想過那樣的畫面。

事實上，千葉曾經無數次想象過千羽剝豆角的樣子。千羽吃紅薯的樣子。千羽修抽水馬桶的樣子。如今親眼看到千羽坐在那里，如普通少年一般安靜地剝著毛豆，睫毛輕掃眼瞼，她不爭氣地被嚇到了。好想好想沖進臥室，拉開旅行包，取出相機。拍下這一幕!好想啊!

但男生抬起眼睛朝千葉看來，兩人視線交織的一剎那，千羽就捕捉到了女生眼神的復雜訊息。當即劈來一道凌厲的眼神。還不緊不慢地挑了挑眉，好像在說“你想都別想啦”。

……好吧，計劃宣告流產。

千葉蔫下腦袋，她不敢惹千羽，萬一對方不爽，干脆來個“幻影移形”。那么，就算外公外婆沒有高血壓心臟病，也會被嚇出來吧。

“千葉小朋友起來得真是、早、啊!”千羽得意洋洋地向她展示豆子，“我們在為尊貴的公主準備豆子晚餐……”

千葉不明白是不是所有外星人都像千羽一樣。天生刻薄。

外婆笑著拉住她的手。“廚房留了小千喜歡吃的菜，吃完帶千羽去轉轉。天氣熱，樓下便利店阿婆送的西瓜還在冰箱里呢。”千葉不記得外婆以前是不是也一直笑得這么開心，甚至連眼角的皺紋都延伸出美麗。但女生知道，這多半是千羽的功勞。

交待完一切，外婆的臉上慢慢浮現懷舊的溫柔色澤，

“這個城市最美好的季節到了。”

吃完便利店阿婆送的西瓜，兩人去壓馬路。

說是隨便“逛逛”，但路線的規劃顯然呈現出一幅“千葉小朋友童年歷程回憶錄”的畫卷。千羽不禁拿手扶額頭。

女生先是興致勃勃地帶他去參觀她所讀的幼兒園舊址——現在那里建起了一座寫字樓，不過沒關系，不管怎么樣，千葉依然熱情不減絮叨了一路。

后來又去美食一條街兜了一圈，兩人手上很快多了鴨脖，板栗，梅花糕等吃食。梅花糕可以算作很懷舊的小吃，只有那些有些年頭的小吃店才有的賣。千葉連呼“運氣好”，兩種口味，豆沙和鮮肉，都買了一些。好心腸的女老板堅持多送兩個，態度堅硬不容拒絕。千葉便只好一邊微笑著鞠躬道謝，一邊對著千羽擠眉弄眼，大概是把一切便宜歸功于千羽長了張好看的臉。

本來就是嘛。

千葉可不想邀功，自認為可愛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等到太陽下山時，被熱浪蒸騰了一天的小城才消下一絲暑氣，跟著狀貌也變得嫵媚起來。兩人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影子被夕陽拉得又細又長。千葉覺得身上粘的難受，出了一身的汗，再看看千羽一副“四季恒溫，居家必備，你羨慕不來的”淡定樣，女生努力平息由于長期不平等帶來的胸部悶壓感。

好在吃得很滿足，要這樣安慰自己。

有些東西不能比。千葉知道。

千羽可以做到的畢竟不是常人所能企及。

除了那些顯而易見的，比如，直接把信息資料存儲進大腦(千羽輕易就能掌握幾百個國家的語言，而自己往往只有眼紅的分，還得垂頭喪氣地轉過臉假裝不羨慕地繼續背英語單詞。)比如，星際旅行和時空穿梭(這個就別提啦)。還有一些平常的。比如千羽可以長時間不睡覺不進食，體溫四季恒常，冬暖夏涼什么的。

欸欸欸。一提起來就橫生出太多無力感。全部剩下來的只有欸欸欸。

千羽不在的日子。千葉曾不止一次駐足在城市的夜空下去尋找傳說中的那個星座。雖然高度的灰塵污染使得天空的可見度非常低。但想象已經抵達。

你看——

距離地球八千光年的天鵝座，遙遠到任何人類無法想象的距離。而千羽就來自那里。

就算自己再拼命努力地奔跑，每分鐘的速度不過幾百米。就算自己一生無災無難，生命不過幾十年。假設自己窮盡一生都在馬不停蹄地向著千羽跑去。等到死去的那一刻也不過跑了100億米。

100億米。光0.3秒可以到達。

0.3秒和八千年。

我們的世界隔了那么遠。

(未完待續)